「不管怎樣,都想給你最好的」


    鶴田望是個傻子,周圍的人都這麽說。因為兒時的一場高燒,他燒壞了腦子,從此心智如稚兒。


    在一直照顧他的母親去世之後,鶴田望開始了獨自一人的生活。他找到了一份比較簡單的工作,就是撿廢品,雖然老是被同行的人用各種理由騙走那些東西。因為他自身花費不多,加上周圍一些好心的鄰居也會給他口飯吃,也還算能夠勉強維持生活。


    然後有一天,他撿到了一個棄嬰。很小的孩子,就那樣包裹在一張毛絨毯子裏,哭的很大聲。鶴田望看到這個孩子的時候,咬著大拇指,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他蹲下來,輕輕拍了拍孩子,“寶寶不哭哦。”


    說也奇怪,這個孩子很快在鶴田望安慰下停止了哭泣,隻是睜著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看著鶴田望。


    鶴田望嘿嘿地咧嘴笑了,孩子也跟著笑了起來。


    鶴田望將孩子帶了迴去,並給那孩子取名為花,因為在發現孩子的地方,有一朵漂亮的野花,他單純希望地這個孩子可以像那朵野花一樣,漂亮又頑強。


    拜托鄰居的老奶奶給花喂了點米糊後,鶴田望趴在自己的床邊看著花,笑得眼彎彎,“花,是女孩子呀!”


    “我……像媽媽那樣,我養你……”


    “像……像媽媽,那我……我就是爸爸了。”


    “花,要好好長大啊。”


    床上的孩子吧唧了一下嘴巴,好像在迴應著什麽。


    一個傻子要怎麽養大一個孩子呢?鶴田望不知道,但是知道他需要很多錢,因為他的媽媽照顧他的時候,就要很多錢。


    所以,他花費比之前還多的時間去撿那些廢品,也會去找一些力氣活賺點外快。他懂得不多,但是記得媽媽告訴過他的,靠力氣吃飯總可以的。


    然後還有鄰居老奶奶的幫襯,花也就這麽被鶴田望拉扯大了。


    會甜甜地叫自己爸爸,會在自己迴來的時候,給自己一個擁抱。隻要看到花的笑容,鶴田望覺得也不會有什麽辛苦了。他喜歡花的笑容,隻要看到了,心裏就會喜滋滋的,就像吃到了糖一樣。


    在大一點,會走路了,懂事的花就開始跟著鶴田望撿廢品,她拿不動那些大袋子,就會幫著鶴田望撿一些小瓶子。


    一開始是鶴田望照顧著花,但是後來卻是花在看顧鶴田望。惡劣的環境逼迫著這個孩子成長,因為她總是擔心她的傻爸爸會被人欺騙,傷害到。


    鶴田望想過把花送走的。


    他曾經在撿廢品的時候,撿到了一個被人丟棄的風車玩具。他把這個風車小心翼翼地擦幹淨,想帶迴去送給花。然後就是在迴去的時候,聽到了一些人議論。


    “你說那個傻子還要養多久?”


    “就他這種情況,還不如送到福利院,這樣沒準還能被一些好人家收養。”


    “就是啊,一個小孩子天天跟著他撿廢品算什麽事啊?”


    鶴田望就站在角落裏呆了很久,他一隻手抱著風車,一邊咬著大拇指,一邊想,花跟著他不好嗎?


    他是傻了,但是他隱隱約約明白的。他也曾經在撿廢品的時候,看到過一些別人的孩子,他們有新的衣服,他們的爸爸媽媽還會給他們買玩具,還有冰淇淋。


    那時的他就看著懷裏中的風車,莫名感覺心口堵得慌。


    拿到風車的花很開心,她拉著鶴田望齊齊坐在家門口,一起吹著風車,然後哈哈大笑。


    鶴田望不懂什麽是福利院,他隻知道花去了福利院的話,以後會過的很好,所以他就跑去問了鄰居的老奶奶,自己不知道的話,奶奶她肯定知道的。他想要給花最好的,隻不過,被跟著過來的花聽到了。


    鶴田望很少看到花哭的,可是那一次花哭的很大聲。


    “爸爸,你要丟掉我嗎?”淚流滿麵的花抓著鶴田望破舊的衣角,難過地問。


    “不是!沒有丟!”鶴田望有些慌張,他不喜歡看到花哭,他抱著花,磕磕巴巴地解釋道,“是……是讓花,可以過好日子。”


    “他們都說,說去福利院好,花會有新的爸爸,還會有媽媽……”


    “然後……還有很多玩具,衣服。”鶴田望用手劃了一個大圈,“很多很多的。”


    “這樣,花會開心的!”說到最後,他咧開嘴笑著,拍著手道,“花開心,爸爸也開心!”


    “不開心!”花用力的反駁,“一點也不開心!”然後哭的更大聲。


    鶴田望被嚇了一跳,連忙用手給花擦眼淚,“不哭啊,花哭了,爸爸也想哭了。”說著說著,他嘟著嘴,眼睛也跟著泛起了淚花。


    花低著頭,抓著鶴田望給她擦眼淚的手,抽抽噎噎地道,“但是……但是……”


    “花,隻想要爸爸……”


    “隻要爸爸!”


    花哭的滿臉通紅,但是她抓著鶴田望的手很用力,就像溺水之人抓著那根救命的浮木一般,不敢放手。


    鶴田望不知道怎麽辦,最後就抱著花,跟著哭了,他一邊抽噎著哭一邊說,“不走,不會走的……”


    “答應了,就不能變的!”哭累了的花趴在鶴田望的耳邊小聲地說。


    “不會……不會變!”鶴田望眨了眨有些泛紅的眼睛,磕巴的說道,然後不由笑了起來,他就是突然感覺好高興啊。


    從此之後,鶴田望隻字不提任何關於福利院的事,他隻是更加努力的工作,因為他想給花更多更好的。


    而花變得更加黏鶴田望了。


    那一天,天很亮,鶴田望帶著花,路過了一個遊樂園,他們看到了有玩偶熊在派發氣球。


    鶴田望停了下來,眼巴巴地看著那些五顏六色的氣球,他也想要一個。他看到其他小朋友都有,他也想給花,因為氣球很好看。


    “爸爸,你想要氣球嗎?”花拿著一個小瓶子,剛想拿給鶴田望,注意到了他滿是渴望的眼神,問道。


    鶴田望點點頭,他的眼神亮晶晶的,傻兮兮地笑著,用手比了一個圓形,“氣球,給花……都有。”


    花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她踮起腳尖看了看遠處的玩偶熊那裏,又看了看拿著一堆東西的鶴田望,便體貼地道,“爸爸拿東西不方便,我自己過去拿。”


    鶴田望眨了眨眼睛,看著自己,好像確實東西很多,然後對著花點了點頭,同意了花的說法。


    花拉著鶴田望走到了一個人少的路邊,把手上的小瓶子放到了大袋子裏後,然後一手叉著腰,一副小大人的模樣,又踮起腳尖,拍了拍鶴田望的胳膊,然後說,“爸爸要乖乖在這裏等我哦。”


    鶴田望乖巧地點了點頭,然後抱著大袋子,拍著兩隻手,“等花!”然後眼巴巴地看著花,嘿嘿一笑。


    然後他就看著花走了過去。


    然後,花卻沒有迴來。


    花不見了,但是鶴田望還在那個路口等著她。他沒有時間的概念,不知道花去了這麽久是不對勁,他隻是知道花叫他等,那他就等。


    當有人找到鶴田望的時候,鶴田望還守在那個路口處,寸步不離。


    來的是一個警員,是他告訴鶴田望,他的孩子,花,已經死了。


    花是被捂死的,因為人販子把花帶走後,因為花太不聽話,老是逃跑,對方想要教訓花,卻因為花的反抗,就被對方不小心殺死了。


    警方是在找到了窩點後,發現了花的屍體,又在最後才查出了花的身份。


    鶴田望看到花的屍體的時候,呆住了。他扯了扯警員的衣角,“花睡著了嗎?”


    但是警員悲哀地看著他,沉痛地說,花已經死了。他不信,他覺得他們是在騙他,花明明隻是睡著了。


    花的後事是鄰居老奶奶和警員一起幫忙操辦的,鶴田望沒有參與,他被迴來後,就病了,病的很重。


    但是意識不清醒的他,在周圍人不在的時候,掙紮著走出了家門,他迴到了遊樂場。他記不清了,記不清花到底有沒有出事,但是他知道的,花讓他在那裏等她,還有氣球。


    所以要去等的,被車撞倒在地的時候,他對著湛藍的天空,笑了起來,臉上是單純的期望,所以,我有在等花的,花也要快點迴來的啊。


    風間幸找到花的時候,這個穿著破舊衣服的小女孩正坐在廢棄廠房的樓梯那裏呆呆的望著門外。


    看到風間幸的時候,花的眼睛倏地一亮,但是又很快暗下去了,就算來了人又怎麽樣,不還是看不到自己,而自己也不能夠離開這裏。想到這,她整個人都消沉下去了。


    不過,讓花沒想到的是,這位大哥哥走到了花的麵前,並蹲了下來,對著花展開了一抹溫柔的笑,“花,初次見麵,這是我想送給你的小禮物。”然後攤開了手,手心上是一顆糖果。


    花猛地睜大了眼睛,她歪著頭,伸出手,嚐試性地在風間幸的麵前揮了揮,然後輕輕地說道,“哥哥,看得見花?”


    風間幸輕輕點了點頭,然後伸出手抓住了花的手,然後將糖果放到了花的手中,他抬起頭,紫色的眼中滿是柔和的笑意,“不僅看的到,還能夠碰到哦。”


    花輕輕地捏了捏手上的糖果,驚奇地看向風間幸,真的耶,這個大哥哥還可以碰到自己,那是不是拜托他幫自己找到爸爸呢?


    想到這,花抓過風間幸的衣袖,黑色的眼睛中滿是純真的期望,“哥哥,花不要糖果,哥哥,能不能幫花拿一個氣球,然後給爸爸?”


    “花會撿小瓶子,可以換錢,都給哥哥。”


    “幫花找一下爸爸,可以嗎?”


    風間幸聞言,一愣,他一時陷入了沉默,然後輕輕擁住了花,眼中是對這個稚嫩的生命的心疼,“不用的哦。”


    “花是好孩子,哥哥喜歡花,所以很高興可以幫助花。”


    “放心,哥哥會帶著花找到爸爸的。”


    “謝謝哥哥!”花聞言,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風間幸站了起來,然後彎下腰,將手伸到花的麵前,“現在,我們走吧,去找花的爸爸。”


    “嗯!”花握住了風間幸的手,站了起來,走到了風間幸的腿邊,抬起頭對著他笑了下。


    風間幸帶著花先是迴了她的家,他們並沒有看到花的爸爸,鶴田望,於是便去拜訪了鄰居的老奶奶。


    “你找阿望?”花口中一直對她很好的鄰居老奶奶明白了風間幸的來意,臉上有過驚詫,但是很快便被悲傷取代了。


    風間幸的心中閃過了不好的預感。


    “阿望在那天迴來後,就生了病。”


    “病的糊塗了,又想著跑去找花,結果在那個路口,出了車禍。”


    “可憐呐,阿望和花都是好孩子啊……”


    風間幸的腦海中迴響著鄰居老奶奶說的話,心裏沉甸甸的,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夠露出異樣來,花要是知道她的爸爸因為找她而出事了,一定會很難過。


    想到這,風間幸掩下了複雜的心緒,他看向坐在家門口,用雙手撐著臉,等著自己的花,微微笑了一下。


    “哥哥!”花看到風間幸,“噠噠噠”地跑了過來,抓著風間幸的手,仰起頭問道,“奶奶有說爸爸去哪了嗎?”


    “嗯!”風間幸點點頭,然後摸了摸花的額頭,“哥哥已經知道了,現在就帶花去。”他抬頭看了一下天空,烏蒙蒙的,陰沉地仿佛下一秒,雨水就會傾瀉下來。


    於是,風間幸又對花道,“哥哥先帶花去買氣球,還有雨傘,免得等會花見到爸爸的時候會下雨。”


    “好!”花點點頭,“謝謝哥哥!”


    風間幸最後帶著花來到了那個遊樂園的路口。


    他們過來的時候,雨已經開始下了,路上僅有的的行人也在急奔,尋找著躲雨的地方。


    風間幸撐著傘看著路口,花抓著一個氣球,拉著他的手,呆呆地看著那個路口。


    在那個路口上,呆坐著一個衣著破舊的人,他就那樣蹲坐在地上,低垂著頭,傾盆的大雨似乎也不曾影響到他,路上的行人也不曾注意到他。


    “哥哥……”花叫了一聲。


    “爸爸,是不是跟花一樣了……”花抬起頭,看向風間幸,眼裏是閃動的淚花。她看到了,那些人從爸爸的身體裏走過去了,就像她從黑暗中醒過來的時候,卻怎麽也碰不到人。


    風間幸說不出話,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麽安慰這個孩子,隻能蹲下,然後將花緊緊的抱在懷裏。


    花埋在他的懷中,小小的身軀抖動著。風間幸覺得心口很涼,是淚水,還是飛灑而進的雨水?


    他不知,他隻是為這個孩子感到難過而已。


    “花,不要難過……”,風間幸的眼神飄到那個坐在路口的鶴田望身上,輕輕地說,“花的爸爸隻是來找花了。”


    “因為花是爸爸的寶貝啊,所以爸爸放心不下花一個人,就跑來找花了,他想要保護花的。”


    “他一點也不想要花難過的。”


    花抓緊了風間幸的衣袖,然後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看向還呆呆坐在雨中的鶴田望,嗓音還有些顫抖,“爸爸最好了,是花最好的爸爸。”


    她抓著氣球的手很用力,抬起頭對著風間幸道,“哥哥,帶我過去吧,爸爸肯定等很久了。”


    “嗯。”風間幸點點頭。


    鶴田望在這個路口等了很久,但是花還沒有迴來。


    等花迴來,要告訴花,一下次不可以讓爸爸等這麽久了,他癟了癟嘴,有些不高興,然後蹭了蹭胳膊,眨巴著眼看著地上的水花,不過爸爸不會說花的,雖然等的有點辛苦,但是花迴來了,就很好了,他又埋下頭,有些落寞地想道。


    “爸爸!”熟悉的嗓音在自己耳邊響起。


    鶴田望猛地抬起頭,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巴,驚喜地看著終於出現在自己的麵前的人,


    花一隻手抓著氣球,一隻手拿著一把小傘,笑嘻嘻地看著鶴田望。


    花把傘傾了過去,幫著鶴田望遮擋住雨水。


    “爸爸,花迴來了哦!”


    “爸爸好乖,有聽花的話,這是獎勵哦。”


    花把手中的氣球遞了過來,想要鶴田望接住,但是鶴田望沒有在意那個氣球,他隻是猛地抱住了花,將她緊緊擁進了自己的懷中,然後任由氣球飛走。


    “花!”


    “爸爸!”


    “花!”


    “爸爸!”


    鶴田望叫了很多聲,他明明應該高興的,但是為什麽心口那麽難受啊,難受的好想哭,但是他是大人了,不能哭的,於是,他癟了癟嘴,努力收著眼淚,顫抖著說,“爸爸,一直都有在等花的!”


    “嗯,爸爸很乖哦。”


    “以後不要這麽久了,爸爸會擔心花的。”


    “再也不會了,花以後都不離開爸爸了。”


    “不離開……都不離開。”


    花也抱著鶴田望,將自己依靠到他的懷裏,然後輕輕拍著鶴田望的背,哄著道,“爸爸不哭哦,花會一直在的。”


    “嗯。”鶴田望聽到花這麽說,用臉蹭了蹭花,滿意地點了點頭。他抱了很久,才在花的要求下,將花鬆開,但是他的眼睛還是緊緊地盯著花,舍不得移開。他有些緊張了,他害怕花會在他的眼前又一次消失。


    “爸爸,有個大哥哥給了花很多糖,很好吃,”花對著鶴田望笑了笑,剝開一顆從口袋裏拿出的糖,塞到了鶴田望的嘴裏,“爸爸也吃。”


    “花,也吃。”鶴田望癡癡的笑了下,咬著糖果,然後拿起花口袋中的糖,剝開,放到了花的嘴裏。


    “好吃。”花點點頭,她眨了眨眼,然後又抱住了鶴田望,看到鶴田望怕他看到自己難過的樣子,“爸爸,花想家了。”


    “咱們迴家吧,花想和爸爸一起迴家。”


    “好,迴家。”


    一大一小就這樣在雨中許下自己的諾言。


    夏日的雨總是來的很快,去的也很快,烏雲散去,卻也留下了饋贈,空中出現了一座絢麗的彩虹。


    “爸爸,雨停了!我們迴家吧。”


    “好!”鶴田望用力點點頭,他從不拒絕花的要求。


    “爸爸,你看,有彩虹!”花指了指遠處的天空,鶴田望笑了一下,然後背起了花,抬起頭看向天際,臉上是單純的喜悅,“看!”


    “爸爸,我們朝著彩虹走吧,跟著彩虹走,就可以迴家了。”花趴在鶴田望的肩頭這麽說。


    “爸爸,聽花的。”鶴田望點點頭,然後一步一步朝著彩虹走去。


    花的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像是想起了什麽,她轉過頭,對著站在那裏的風間幸揮了揮手。


    “哥哥再見!”花無聲地說著,然後迴過頭,緊緊抱住了鶴田望的肩膀,她最喜歡爸爸了。


    風間幸站在那裏,看著陽光下的花和鶴田望化作了光點飄散,他眨了眨有些淚意的眼睛,也揮了揮手,無聲地告別。他沒有注意到某個隱於暗處的人,再見到這一幕之時,有多麽驚訝。


    若見花,我必心生歡喜。


    真的很高興能認識你啊,花,以後一定會幸福的吧,風間幸看著天邊的彩虹這麽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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