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他另加了一行字——相依相守,不離不棄。


    煙落看了良久,低眉思量,將婚書合上,抬頭問他:“大帥想好了?”


    他沉聲道:“我想了許久了。”


    煙落複將那婚書展開,一管兼毫舔了墨,跟著寫道——白首同心,此生不渝。又挨著他的名字落了名。九死不悔,義無反顧。


    她多年習字,手竟有些發顫,仿佛用盡了餘生的果敢與孤勇。


    煙落深深看著那一紙婚書,無需多言,他篤定,她果決,他們都是認定了彼此的。或許這便是天造地設,非是郎才女貌,非是檀郎謝女,非是門當戶對,非是有多登對多般配,而是此前光陰往後歲月,無論多少年,無論遇到多少人,如果不是你,我都不會歡喜。


    祁煬繞到她身側,待上頭墨跡幹透,方小心翼翼將婚書收好,煙落托了腮仰臉看他,“我得同先生和世叔說一聲,他們都是長輩。”


    祁煬不由淺笑,“婚約已訂,他們準不準都無濟於事了。”潑皮無賴般的言論,恨不得當街搶親一樣。


    煙落嗔他,“無賴。”


    他也隻覺得她可愛,勾唇一笑,露出三分傻氣來,“我今天來也是準備順道登報發一份申明的。”


    “什麽申明?”


    “我們締結婚約的申明。”他替她攏了攏鬢間的發。


    煙落偏過臉去笑,臉頰上的一抹緋紅漫到了耳朵尖。


    恍然如夢一般,她於絕望之際遇見殺伐狠戾如他,卻如絕處逢生一般。她自己都放棄時,偏是他捧著她一顆心,噓寒問暖,在她崩潰無助時替她撐一把傘,在她窘迫難堪時為她披一件衣。


    宿寧大學,散學了,易忱獨獨留下了陸衡,待人都走完了,方從懷裏摸出一方帕子來,遞給陸衡,“是陸小姐的,洗幹淨了,請你代為轉還。”


    陸衡神色冷漠,“易教授,我一向敬重您,隻是我和姐姐相依為命,從未見她那樣傷心過,您辜負了她的心意。一方手帕罷了,教授扔了吧。”


    易忱垂下手去,低頭苦笑,“你不懂,我問心無愧,不這樣,才是辜負她。”


    陸衡愈發不屑,“既問心無愧,為何不敢當麵還她?”


    易忱眉心微動,沉默半晌,將那帕子塞到陸衡手中,捧了書離開了。


    戲子


    祁煬同煙落去了北平,聽柳嵐秋一場戲。


    柳嵐秋在廣合樓掛牌登場,這是北平城最老的一所戲園子了,明代就建成了,頗負盛名。清朝康熙帝還來聽過戲,賜過台聯——日月燈,江海油,風雷鼓板,天地間一番戲場;堯舜旦,文武末,莽操醜淨,古今來許多角色。


    祁煬與煙落扮做尋常夫妻,進去坐下。


    台上,柳嵐秋唱的是《玉堂春》,嗓音婉轉清亮,樓裏擠滿了人,叫好聲一浪高過一浪。


    從日暮唱到天黑,柳老板在台前謝了場,迴了幕後,樓裏的人開始陸續離開。祁煬正欲起身,一隻手卻按在他肩上,將人按迴座上,方俯身在他耳邊說:“祁帥且等等吧,有人要見你。”


    祁煬不動聲色坐下,身側站了個魁梧的男子,他們怕是一到北平就被盯上了。


    煙落也察覺了,側臉看一眼,正對上祁煬的目光,他輕輕一笑,說沒事。


    樓裏人都走完了,曹興榕才緩緩登場,滿麵紅光,生得胖,把一身寬大的中山裝擠得滿滿的,踱步到了祁煬跟前,笑盈盈地問:“久聞祁帥愛聽戲,怎麽樣,今日柳老板的戲,可還盡興?”


    他身後跟了不少人,在樓內圍了一圈。


    祁煬翹了腿,胳膊搭在椅子扶手上,“那兩張戲票原來是承曹帥的情,失禮了。”好一出請君入甕。


    曹興榕費盡心機地把他騙到這裏來,自然不是請他聽戲的。


    身後有人搬了把太師椅來,還抬來張小案,上頭擱了茶壺和幹果點心。


    曹興榕擠進太師椅裏,一手捧起案上的紫砂小茶壺,嘴對嘴啜了一口,腮幫子動了幾下,唾了團茶葉出來。


    “這次冒昧請祁帥來,是有事相商,可若下帖相邀,料想祁帥定然推拒,隻好出此下策,失禮之處,祁帥多包涵。”他惺惺作態地致歉。


    祁煬懶得與他兜圈子,冷哼一聲,“曹帥有什麽事,不妨直言。”


    曹興榕往嘴裏塞了片杏脯,“原田將軍想和祁帥交個朋友,托我引薦。”


    祁煬愣一瞬,冷聲問,“你和日本人勾搭上了?”


    曹興榕眯了眼,皮笑肉不笑,“話別說那麽難聽,國內那些軍閥,有多少背後有英國美國的背景,我也沒什麽不同,各取所需罷了。”


    他短短幾年,手下槍械裝備迅速擴充精進,離不開日本方麵的資助。


    煙落滿是譏誚地看他,“日本狼子野心,尋釁出兵,剛占了沈陽,他結交拉攏國內軍閥勢力,其所圖為何,曹帥當真不看不清麽?還是曹帥要賣國求榮,鐵了心做日本人的走狗?”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風煙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枕霜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枕霜並收藏風煙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