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來,華燈初上。


    載洸冷笑著看她,索性挑明了說,“你是邕係大帥夫人,祁煬看重你,希望你能勸服他效忠於滿洲國,今後高官厚祿絕不虧待。”


    祁煬手握十幾萬精兵,割據邕寧,縱然無心相爭,可有的是人來拉攏他。


    煙落眉目低垂,看不穿情緒,良久,她抬眸含笑道:“天下時局如此,祁帥自有考量,我人微言輕,左右不得什麽,您找錯人了。”


    就是這麽一副不卑不亢、油鹽不進的模樣,載洸壓著火氣,“玉小姐不必——”


    旁邊的日本軍官聽不下去了,憤憤然看著煙落,嘰裏咕嚕說了一串,截住了載洸的話。


    西裝男子翻譯道:“少佐說,不必廢話了,綁了她去和祁煬談,不信他不同意。”


    雖然知道他們沒安什麽好心,可突然被這麽大咧咧地撂到明麵上,煙落和載洸還是同時愣了愣。


    包廂外忽然一陣喧鬧,趁他們分神間,煙落猝不及防地起身跑向包廂門口,一把拉開門,門外一個人迎麵撞入眼中。


    鏖戰


    沈慕一驚,垂眸看著煙落,還不及反應一把槍便抵在額頭上,西裝男把兩人一並拉進來,重新闔上包廂門。


    載洸坐著,不緊不慢地啜一口茶,“玉小姐這是急著去哪兒啊?”複抬眸打量沈慕,“這位先生來得也巧,不如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沈慕看他衣著打扮,已猜個八九不離十。


    “各位自東北遠道而來,是為了爭取邕係的支持吧,”他撥開腦袋前的那把槍,“既想拉攏祁煬,又脅迫了他夫人到這裏,這是求人的態度嗎?”


    載洸終於變了變臉色,揮手讓那人退開,“閣下是?”


    沈慕瞥一眼身側的玉煙落,淡聲道:“一個記者罷了,微不足道。”


    他自顧自在桌前坐下,“滿洲國建立隻是個開端,無論是日本還是滿清都無法滿足於東三省的土地,進一步侵略擴張是必然,所以就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不是麽?”


    山口的眼中幾乎露出欣賞的目光來,抑揚頓挫地說了一堆話。


    旁邊的男子翻譯,“少佐說,先生臨危不懼、頗有見識,是否有興趣為滿洲國效力?”


    沈慕不接這話,繼續說:“祁煬麾下十餘萬精兵,訓練有素、裝備精良,若能收為己用自然是好事,可是對於你們來說,更重要的應該是不讓他轉投南京政府,不是麽?”


    載洸深深看他,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知曉,又何必與祁煬樹敵,”沈慕迴眸看煙落一眼,“祁煬已經開始滿城找人了,她若有個三長兩短,以祁煬睚眥必報的性子,必定去東北找人拚命。”


    山口又說話了——“先生不必危言聳聽,我們沒有打算將玉小姐怎麽樣,隻想把人請到東北住上一段日子,那麽和祁煬談起事情來就順利多了。”


    沈慕冷哼一聲,倒是打的好算盤,他起身,踱步到窗前,推了窗往外看,街上都是士兵,四處搜尋。


    “可惜各位算漏了一件事,”沈慕一麵踱步一麵看著他們,走到煙落身側忽一把將她挾持住,手中一柄小刀貼在她頸間,那是他平時裁紙的刀,“祁煬的人已經找過來了,若玉小姐命喪於此,猜他會算到誰頭上。”


    “你——”載洸拍案而起,恨恨盯著他。


    那把小刀就貼著她的脖子,不說多鋒利,但也足可見血封喉,煙落有些意外,卻平靜得很,她知道沈慕是在救她。


    一個聲音自她腦袋頂傳出,“你們現在走,或許還能全身而退,趁那些士兵沒把茶樓圍起來。”


    樓下的喧嚷聲更亮了,山口無暇揣測沈慕手中的刀會不會劃下去,和載洸對視一眼,複戴上那頂帽子,出了包廂,其餘兩人緊跟了上去。


    沈慕鬆了口氣,他把那把小刀收起來,看向煙落,“權宜之計,剛剛有沒有嚇到你?”


    煙落搖搖頭,含笑道:“我信先生。”那是一種沒來由的信任,足可把身家性命托付。


    沈慕淺淺一笑,眼角已有了細碎的紋路,煙落隱約記得當年他們第一次相見,他也是這般輕淺一笑,轉瞬已是幾十年的光陰。


    “先生怎麽在這裏?”


    “去一家煙館拍了些照片,被那些小混混一路追到這兒的。”他低頭檢查自己的相機,一路磕磕碰碰已經殉職了,好在膠卷還在。


    沈慕:“剛剛那幾個人是誰?”


    “一個滿清遺老,叫載洸,一個日本軍官,姓山口,”煙落和他說,“先生方才所說不差,就是為了爭取邕係勢力而來,再後來狗急跳牆,要綁了我去談判。”


    沈慕皺了眉,“偽滿洲國剛剛成立,他們就多方拉攏周旋,其野心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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