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夏枝便賴上了白龍。


    皇宮雖大,華貴堂皇,卻終究不如外界瀟灑。她時常隻能看著後宮怨婦們的勾心鬥角,久而久之也便心思鬱卒,隻從中尋一些微小的樂趣。


    那個地方,吃人不吐骨頭。


    而在宮外,她能夠看見因一根糖葫蘆而滿足的彎成弦月的垂髫小兒,以及懷揣著僅有的幾吊錢深思熟慮買下一枚發簪贈送心上人的小夥兒,甚至是佝僂著身軀在街邊開著小麵攤的花甲夫妻,臉上單純的笑意都是與她以往所見不同的。


    “白龍,你看這人,怎的還在這轉悠呀?我都見他三迴了。”夏枝跟在白龍身後,眼珠子卻到處轉悠,偶爾因不看路穿過了白龍的身子也僅僅訕笑著吐了吐舌又穿了迴去。


    對此白龍隻能將即將出口的話又咽了下去,畢竟他所麵對的是一隻鬼。雖然每每看見眼前突然出現的背影他都忍不住叫出。


    白龍想了想,最終還是低聲迴道:“他喜歡這家店鋪的老板娘,但卻是個窮小子,老板娘看不上他。”


    聞言,夏枝眨了眨眼眸,頗為不解,“難道他有錢了,老板娘就能喜歡上他嗎?”


    她不明白,不管有沒有錢,他不都是他嗎?


    “……你既然是鬼,那麽死之前應該和我們一樣是人吧?”白龍腳步微頓,往一家糕點鋪走去,“既然如此,你應該明白,人有多複雜。”


    或許,他可以為你上山下海,然而轉身,亦可以將你推下山海。


    “我從有記憶起,就是這樣了……我不知道我生前是何模樣,為何而死。”夏枝微垂著眼瞼,輕咬著下唇輕語道。然,下一秒她便眼眸微轉,望著琳琅的糕點,雙眸出奇的亮。


    她四處飄著,不時指著某處興奮的表示自己在皇宮見過,宮裏可多這樣模樣精致看起來饞人的糕點了,隻可惜她吃不到。


    而後宮女子也時常因陛下獨寵楊貴妃而憤怒,連一個眼神都不曾給予桌上那些裝擺好看的吃食,更甚者有時候還會為了出氣而將他們掃落在地。


    眉微蹙,白龍突然沒了胃口。視線落在仍舊陷於失落情緒中的夏枝,良久,買下了其中模樣最為精致的。


    “白龍,它好吃嗎?”迴去後夏枝迫不及待的催促著讓白龍吃糕點,一雙眸不住地盯著他的唇,期待極了。“它長得這麽好看,想必一定很好吃吧。”她舔了舔下唇,道。


    白龍僵硬著下顎小心的咀嚼著,他向來隻吃不甚甜的糕點,今日因著她的喜好選擇,卻未曾料到最終進了自己口中。而且這糕點,著實有些甜膩了。


    “……好吃。”夏枝眼中的光芒太過亮眼,以至於他不舍讓它就此消失,於是在她麵前又咬了幾口。


    之後他喝了好幾杯茶水,卻仍在夏枝麵前不深在意地道:“有些口幹。”


    .


    極樂之宴,使得安祿山起兵的心愈發強烈。終究,他按捺不住心底的那一抹驚豔的執念,造反了。


    白龍和丹龍跟著師傅黃鶴幫著唐明皇與楊貴妃逃出了宮,安祿山卻緊追不舍,更是放言讓他們交出楊玉環。唐明皇身邊的人都認為是楊玉環紅顏禍水招來了此等亂臣賊子,紛紛要求處死她。皇帝沉著臉不予應允,內心卻有了一絲動搖。


    不知為何,夏枝突然想到了許久以前的桃花妖,她道自古無情帝王家,當時她隻是聽完就罷,如今卻是真正見識到了。


    白龍心內也是氣憤,在他心底娘娘是那樣溫柔的一個人,怎麽能就此死去?


    “無論怎麽說你也是鬼,總有一些特別的地方吧?有沒有辦法能夠救娘娘呢?”白龍不止一次詢問過夏枝,怎麽才能夠讓楊玉環活下來,夏枝總是沉默不語。白龍有些沮喪的垂著頭,無論如何他都不會讓那樣美好溫柔的娘娘就此香消玉殞的。


    這一日,如往常那般平靜,黃鶴道他有一種能夠讓人假死的方法,隻要之後再將楊玉環放出即可。丹龍當場做了示範,經過了所有人的認可。


    隻是皇帝知道,黃鶴知道,丹龍知道,這是一個局。甚至於夏枝也知道,這樣一個局隻為了讓楊玉環心甘情願喝下那杯毒酒。隻白龍不知,甚至堅信楊玉環會醒來。


    “你……是不是喜歡楊玉環?”夏枝看著低垂著頭的少年,再不複當年那般肆意瀟灑。


    少年蹙了蹙眉,“你怎麽能這麽說呢?我對娘娘,隻有敬意。”


    “……”夏枝抿了抿唇沒有說話,隻看著少年發呆。


    隱約覺得夏枝有些不對的白龍隻抬頭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腦袋。


    .


    戰亂平複後唐明皇又迴到了宮中,對外宣稱楊玉環自盡而死,隻未曾尋到屍骨。


    因為楊玉環並沒有死。


    在她瀕臨死亡的那一刻,一抹意念衝入了她的腦海,隻片刻又緩緩散去。而後沒多久,白龍打開棺材,將她救了出來。


    隨之趕來的丹龍看見這個畫麵有些震驚,“娘娘?怎麽會……”他將手指伸向她的人中處,感受到微弱的氣息,不由喃喃自語著往後踉蹌了半步。


    見此白龍察覺除了不對勁,將楊玉環平放在一旁的地上,起身沉了沉臉,“怎麽迴事?”


    “……那日,是一個局。”丹龍咬了咬牙,將他與黃鶴聯合做戲的事說了出來,有愧疚,也有歉意。


    聞言,白龍看了看自己的四周,突然覺得腦子“嗡——”地一聲炸了開來。“夏枝……”是了,難怪這些日子他總覺得安靜的有些過分,他已經許久沒見到夏枝了,自從……那日。


    她問自己是否喜歡娘娘。


    難道……


    他不敢去想心底那個唿之欲出的答案。


    他看著眼前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人,拔劍以對,冷臉道:“若是你將娘娘活著的事透露出去,我現在就殺了你。”


    丹龍苦笑,“不會的……”


    事實上,在他看著楊玉環喝下那杯酒的時候就後悔了。他多希望自己和白龍一樣被蒙在鼓裏什麽都不知道,便不用活的這般進退兩難。


    丹龍走後,白龍將劍扔到了一旁,為楊玉環安置妥當後便下了山。


    夏枝也許,隻是覺得無趣,去別處溜達了而已……他去了以前他們去過的地方,也許,她就在那裏等著他,等他過去後仰著一張臉嘟著嘴委屈道:“你怎麽現在才來呀?我一個人在這都沒人陪我說話,可無趣了。”


    隻是沒有。


    最終他走進了那家糕點店,買了與上次一樣的糕點。


    他小心翼翼地將它拆開,放入口中咬了一口,口腔中充斥著的滿滿的甜膩讓他的眼眶中盛滿了淚水。


    “騙你的,其實……難吃死了。”他說著,吃淨了剛買的所有糕點。明明口中甜的發膩,眼角的淚卻止不住的往下落。


    街上車水馬龍,沒人注意這白衣少年是為何難過。隻冷漠地瞥一眼後又繼續往要去的方向走去。


    某處一直在店鋪門口徘徊的男人也不見了蹤影,聽說他要去參加科舉了。似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隻除了少年,將臉深深地埋於掌心,哭的不能自已。


    他終於習慣了她在身邊,卻又弄丟了她。


    .


    .


    接下來大概算一個he小番外?


    倏然間,他感覺自己的衣角被人拉扯,不由吸了吸鼻子看去,卻見一約莫八歲左右的小人兒舉著糖葫蘆放在自己麵前,“哥哥別哭,給你次!”


    女孩軟糯天真的語氣讓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卻總不免帶了一絲苦澀的味道。


    “哥哥不吃,你吃吧。”


    小人兒有些疑惑的眨了眨眼睛,舔著糖葫蘆問道:“哥哥,你為什麽哭呀?是不是被爹娘罵了呀?枝枝被罵也總哭,他們用說枝枝這般嬌氣往後到了婆家四要次虧的。”她頓了頓,語氣中的疑惑更甚,“虧四不四很難次呀?爹娘都不讓我次。”


    “……”白龍被她的天真折服,伸手揉了揉她的腦袋,“你叫什麽名字?”剛哭過的嗓音染上一絲喑啞,卻是異樣的溫柔好聽。


    “窩叫枝枝,嗯……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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