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代遙低頭看自己的身體,是被紫夫人斜抱著的,又聽到她說的話,越發覺得難堪,打算從她身上下來,卻被紫夫人抱住。


    他不明所以的望著她。


    紫夫人輕輕摸了摸他的腦袋,手從腦後順了下去,拍了拍他的背,輕輕說:“睡吧,等結束了,我會叫你起來。”


    雪代遙心慢了下來,仿佛有一瞬間,紫夫人真的是他母親,但他立刻把這種雜念甩出腦袋,想要掙紮著下去,但身體確實沒多少力氣,紫夫人也抱得牢靠,掙紮了幾下,隻好以一種孩子樣的羞恥姿勢,窩在她懷中閉上了眼睛。


    他本就累了一天,加上酒精的作用,這會是真的睡著了。


    紫夫人看著懷中卸下防備的雪代遙,臉上不由得浮現出笑容,有種成就感。


    但她不得不抬起頭,裝出很認真在聽底下人議論的樣子,時不時說上幾句話。


    過了將近兩個鍾頭,紫夫人說道:“時候也不早了,我為大家都準備好了房間,就在藤原家暫住一個晚上。”


    大家都沒有意見,身心愉悅的從座位上起來,餘光瞥了眼隔壁桌,看二桌故作奢靡的還在鬧騰,眼珠子仿佛是從雲端看下去,隻一眼,就索然無味的收了迴來。


    藤原麻生坐立難安,看著如潮水走掉的賓客,咬了咬牙,朝紫夫人那邊走過去。


    紫夫人推醒了雪代遙,輕輕對他說:“該迴去了。”


    “迴哪裏?”雪代遙還是有點頭暈,在紫夫人的攙扶下,慢慢站了起來,腦後緊貼著團柔軟。


    “家。”


    雪代遙聽到這個字,整個人清醒了不少。


    紫夫人絕美的顏容,吐出:“我為你準備的家。”


    雪代遙望著她,突然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麽心情。


    恰好這個時候,有幾名客人過來向紫夫人告退,她立刻抬起頭,恢複禮貌端莊的模樣,哪怕是最嚴苛的禮儀師,也挑不出她一點毛病。


    等目送走了客人,紫夫人又卸下了偽裝,此時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家主,隻是個普通的恬靜美人,靜靜的瞧著雪代遙,沉默數秒,於心不忍的說:“我也是你的家人。”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紫夫人不由得微微自惱,在埋怨自己,為什麽要跟他說出這句話。


    雪代遙心神不寧,弄不懂紫夫人到底是真的在關心他還是欺騙他。


    紫夫人看出他心底的擔憂,心情越發得不好了,徒生出一股濃濃的占有欲。


    就在這時,藤原麻生過來了,說:“紫夫人。”


    “什麽事?”紫夫人麵容平靜,沒有人能猜出她心底的想法。


    藤原麻生還是有點拉不下臉,“紫夫人,剛剛我有些話不小心衝撞了您,希望您大人有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紫夫人笑了出來,笑容讓藤原麻生膽寒,“我怎麽會放在心上呢。”


    藤原麻生不敢相信她的話,連忙道:“請夫人原諒!”


    “麻生,你這話我就聽不懂了。請我原諒?你又沒有得罪我。”


    “夫人……”


    “好了好了,真是搞不懂你。”紫夫人望著身邊的雪代遙,有了想法,像是隨口一說:“這樣吧,我兒子能原諒你,我也就原諒你了。”


    她撩開雪代遙耳邊的頭發,說笑道:“你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第四十一章 引導


    雪代遙聽到“生死”兩字,吃了一驚,酒醒了大半。


    藤原麻生不悅道:“紫夫人,您不要在開玩笑了。”


    “我的話,在你眼裏就是玩笑話?”


    “我沒有這個意思。”藤原麻生連忙道,“我隻是希望夫人您能原諒我。”


    紫夫人看著她的表情,眼底閃過絲厭惡,隻會一直乞求原諒,卻連一點實際行動也沒有,情商簡直低得嚇人,也不知道是怎麽坐上這個位置。


    突然,她記起麻生姓藤原,深受老夫人器重,這才恍然大悟說:“不知道是哪個‘夫人’原諒你?”


    藤原麻生臉色不愉了。如果此時她願意服軟,說聲當然是紫夫人您,沒準還有迴旋的餘地。


    紫夫人再也不看她了,低頭說:“你說她討不討厭?”


    藤原麻生搶在雪代遙前頭說:“紫夫人,我沒有在同您說笑。”


    “我也沒有在跟你開玩笑。”紫夫人冷冷的盯著她,“遙,你來幫我決定。”


    雪代遙聽得出紫夫人特意為他放柔了聲音,似乎真的在征求他的意見,往前看時,藤原麻生慢慢將眼珠移了下去,瞥了他一眼,那神情活像在說:“原來這邊站了個人?”或許還覺得紫夫人在跟她開玩笑,自己的前程怎麽可能草率到,由一個身份卑賤的“私生子”來決定?


    就是這個姿態,讓雪代遙的心完全沉了下來。


    藤原麻生對他根本就不在乎,更談不上鄙夷,是徹徹底底的蔑視,連眼珠都不轉。她三番兩次的針對,目標從來不是他,而是紫夫人,他隻是被順帶牽扯的那個。


    雪代遙不由得生起一股火氣,慢慢燒了起來,紫夫人在他耳邊說:“你想怎麽做,我都聽你的。”


    雪代遙張開嘴,聲音有點啞:“我不喜歡她。”


    藤原麻生聽到他的話,有些驚訝了。第一次認真打量眼前的孩子,就像是在藤原家的牆上,突然沾了塊明顯的黑漬,以至於她停下腳步,多看了兩眼。


    黑漬不應該出現在那,難道就沒有傭人女仆過來清除一下?


    藤原麻生對雪代遙就是這個想法,甚至覺得他敢站在自己麵前,簡直就是一件很荒誕的事。


    “我用不著少爺喜歡。”藤原麻生真希望有個人出來,把這塊黑漬連著牆皮一塊鏟走。


    紫夫人笑道:“遙,你聽見了吧,要不要原諒他?”


    “不原諒。”雪代遙的聲音恢複了正常,心跳卻不受遏製的加快。


    藤原麻生氣笑了,這塊“黑漬”居然能開口說話。


    “我跟你父親說話的時候,你還沒有出生呢。”她說。


    就是“父親”兩字,讓雪代遙額頭上的青筋跳動了下。


    紫夫人附耳說道:“我看得出你很不喜歡她,你是要她生還是要她死?”


    雪代遙心跳得好像是在打鼓,隻當紫夫人要給予麻生懲罰,隻是嚇嚇她,說:“當然是死了。”


    藤原麻生如墜冰窟,腦中隨即蹦出團怒火,大喊:“你……”話還沒有出口,就有兩名侍從身後抱住了她,一手捂著她嘴,一手拽住身子,口中不住念叨:“您醉了。”


    動靜雖然不大,卻也泛起了水花,幾名沒走的客人,驚異的看著被拖走的藤原麻生。


    紫夫人衝大家笑了笑,“麻生醉了,非要囔囔著要見老夫人,我隻好先讓人把她送下去休息,等明天時候一到,就送她去見病重的老夫人。”


    賓客們沒有太關注這點,隻當是藤原麻生又與紫夫人起了衝動,反正麻生不招人喜歡,受點懲罰也是應該的。


    雪代遙被紫夫人輕輕抱住,吐氣如蘭:“你能知道媽媽的想法,真是太好了。”


    他身子不由得僵住,轉過頭,紫夫人臉上是滿意的神色。


    她神采飛揚,拉住雪代遙的手,欣喜的就像清純的姑娘,抓著手帕在鳥語花香的山穀裏漫步。


    紫夫人一轉身,長長的和服翩翩起舞,打算帶著雪代遙從後門出去,卻有一個人攔住了,還沒有接近就聞到股淡淡的酒香。


    雪代遙認出了她是十六夜,臉紅撲撲的一片,仿佛是八月份熟透的水蜜桃,比常態更加嫵媚誘人。


    藤原麻生醉沒醉他不知道,但眼前的十六夜一定是醉了。


    “有事麽?”紫夫人除了對雪代遙,跟誰都是客套的笑容。


    十六夜吐出醉人的氣息,“我有話跟你說。”


    紫夫人笑容慢慢消失,“那你說吧。”


    雪代遙想到剛剛被拖下的藤原麻生,十六夜喝醉了酒,眼中若有若無是對紫夫人的恨意,生怕她衝動做出無可挽迴,見她兩手空空,借機提醒:“十六夜姐姐,你扇子是落在位置上了嗎?”


    紫夫人頓時眼神變了,用一種“母親看不聽話孩子”的目光盯著他。


    十六夜也聽出了意思,用說不清道不明的目光望著他。


    兩個人幾乎是同時開口,左耳是紫夫人的聲音:“我才是你媽媽。”右耳是十六夜的聲音:“您用不著對我這麽好。”


    雪代遙腦中也有個理性的聲音,既懊悔又自責:為什麽要得罪紫夫人?


    可是他心中有處柔軟的地方告訴他不能這樣,十六夜提醒過他一次,自己不能不管。


    紫夫人招來侍從,十六夜張口了嘴巴。


    “送少爺迴房間。”“我想和夫人你單獨談談。”


    兩個人幾乎又是同時開口。


    侍從愣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紫夫人目光冷了下來,說:“還愣著做什麽,送少爺迴房。”


    十六夜一言不發,隻是靜靜的目送他離開。


    雪代遙這迴沒有再反抗,老老實實的跟著侍從退下,他的理性告訴他應該順勢而為,可他恨透了隨波逐流了。


    他看了眼待在原地兩人,心中暗自發誓,一定要掌握自己的命運。


    特意等雪代遙走後,十六夜諷笑道:“我們還真是多年的朋友,就連說話的時機也是一樣的。”


    紫夫人冷漠道:“我沒有那麽多空閑陪你聊天。”


    “怎麽了,趕著把遙少爺的思想扭曲成跟你一樣嗎?”


    紫夫人聲音沉了下來:“那是我兒子,你離他遠一點。”


    “你說出這話,你自己相信嗎?”十六夜冷了下來,“你騙了我,現在又騙個孩子。”


    “我不騙人。”紫夫人平靜了下來。


    “那我算什麽!”十六夜嬌軀顫抖,“你騙我嫁給他……”


    “那不是很好麽。”


    “他連立都立不……根本……生理和心理都不能算個男人,你這就是你說得很好?”


    第四十二章 戲中人


    “這還不好?”紫夫人冷漠的說,“再怎麽樣,最後黑崎家不都是你的。這裏坐著的所有人,包括我在內,恐怕都沒有你來得自由自在、風流快活。”


    十六夜聽得“自由自在風流快活”這八字,隻覺分外刺耳,那嬌豔欲滴的臉變了顏色,雙唇不斷顫抖。


    大廳裏還有不少人在這。


    紫夫人怕她克製不住情緒,於是便拉她出去。


    十六夜也不算醉得厲害,理智尚存,同紫夫人到了個沒人的偏僻房間,剛關門,便忍不住叫道:“我丈夫根本給不了我幸福。”


    “幸福得靠自己去搶。”紫夫人冷笑道:“你不是很清楚這點,不然你怎麽得到的黑崎家。”


    “我情願不要黑崎家,也不想像現在這樣成了孤家寡人。”


    “你有整個黑崎家,什麽男人找不到。他自己不行,也怨不得你。”紫夫人說,“哦,對,他現在也沒法介意,因為黑崎家也不是他的了。”


    十六夜慘笑一聲,“他何止是不介意……”


    “那既然如此,你又有什麽苦惱的地方。別人都說你浪蕩成性,你我相交多年,本來我是不信的,但現在你連我兒子都要撩撥一番,隻怕你這些年滋潤得緊。”


    十六夜本想說自己仍是處子,但這話說出來隻怕沒人肯信,又被紫夫人一番話激出怒火,冷笑連連,特意說反話:“是啊,我這雙朱唇千人嚐,這雙玉手萬人枕,最喜歡調戲的就是似遙少爺這般的美少年了。”


    紫夫人聽得眉梢一跳,但慢慢恢複了笑容,“你可真會演戲,差點叫我也瞞過去了。難怪小時候你吵著說長大了要當藝妓,這張嘴可真會唬人。”


    “我哪比得上你這張巧言令色的嘴,否則我也不會上當受騙了。”十六夜道:“我說我要當中國的戲曲演員,什麽時候說過要當藝妓了。”


    “有什麽區別?”紫夫人說,“無非就是巧言利口,取悅男子罷了,正適合你。”


    十六夜嘲笑道:“唱戲的大部分可都是男人。”


    “那又怎麽樣,無論男女,說穿了就是取悅觀眾、討好老爺,古往今來,莫不是如此。”


    “你說得比唱得還好聽。我要當什麽跟你有什麽關係,你比我高貴麽?”


    “當然高貴。”紫夫人說:“就憑我是家主,你是戲子。”


    “是,你是家主,主家全由你說得算,所有人都得聽你的,但你知道你在我心中是什麽嗎?”


    “是什麽?”


    “隻是個騙子!”


    “我騙了你什麽?”


    “你騙走了我的幸福。”


    “你為什麽不說我是個小偷。”紫夫人忍不住大笑,“我還以為你怪我偷走了你家主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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