繞過以次充好的蛇妖, 莫與爭看見許多還拖著毛尾巴、肉爪子的小妖怪, 鬧鬧哄哄地互相推擠著,往同一個地方湧過去。


    那前邊敲鑼打鼓, 小妖怪們嬉笑唿喝, 一時間竟也是嘈雜得很。


    不知是誰沿著街角擺了個半人高的小戲台子,上邊一個須發皆白的老人, 一個看上去隻有十來歲的小少年。


    莫與爭在人群外站住了腳:“這是做什麽的?”


    “這是山南邊一祖一孫兩隻黃皮子,用幻術和戲法來表演,討些零碎的賞錢過活。”有扈鴻羽目不斜視滿臉正氣,看見了妖怪堆裏往日一起作樂的熟妖也當做不認識,就怕這位祖宗爺哪裏看不下去, 要把自己好不容易才興建起來的鬼市黑移平了。


    “您若是有興趣瞧上幾眼, 咱們可以去旁邊的樓上, 那兒視野寬闊,也不會叫別人衝撞了。”


    “不必了,在這裏看就挺好的。”


    熱鬧的鼓鑼聲讓莫與爭想起自己還是個人的時候,與親朋們度過的每一個熱鬧節日。


    無論年紀如何變化, 他們總是像現在這樣,擠在人堆裏,順著氣氛的起起伏伏往那些表演的台上扔賞錢。


    有扈鴻羽不是很習慣待在人多的地方,硬著頭皮站在莫與爭身後, 期待自己別被認出來。


    可惜的是他這張臉長得實在是太有辨識性,他才在這兒站了沒那麽一會兒,就有妖大大咧咧地走過來拍著他的肩膀:“嗨呀黑山老弟, 怎麽今日這麽有閑心,在這兒看黃家爺孫的繩技了?”


    這隻妖怪身型健碩,目若銅鈴,作武夫打扮,露出來的兩隻胳膊上有不太明顯的花紋斑塊,一道道規律地橫在他的身上。


    妖怪大漢沒有半點生疏地用力摟著有扈鴻羽的肩膀,使勁兒拍了兩下:“我還說是誰這樣眼熟,走近了看才發現原來是你——今兒可有新鮮貨?”


    “沒有!”有扈鴻羽絲毫沒有猶豫地將大漢的手甩開,擺出一張我跟你不熟的冰塊臉。


    那大漢疑惑不解地抓抓頭發,不明白往日裏跟自己稱兄道弟的“黑山老妖”今日怎麽跟變了個妖一樣。


    他聽見旁邊傳出一聲低笑,男人的嗓音很是陌生,而前邊的“黑山老妖”整個身子都隨著這一聲笑變得緊繃。


    這大漢乃是一頭老虎成精,往日裏不但食人,更是愛驅使著死於自己口中的倀鬼們去引誘活人來吃——可不就是長生帝君最不喜歡的那種妖怪?


    因這隻老虎在附近的妖怪之中還是很有威信,鬼市也有他幾分支持,所以有扈鴻羽跟他相處得很是融洽。


    但祖祖輩輩流傳的故事裏,天上地下,唯有一茬一茬生,一個一個死,輪迴往複千百萬年的人族才是長生帝君的寵兒;天帝未得正位天宮,閻君也還隻是個部落小神時,人族遭受厄獸禍亂,正是長生帝君傳授了幾位神祇妙法,才將人族火種保存,甚至將厄獸斬殺,驅趕至無人的荒蕪角落。


    而天上的神仙們,下凡除妖的時候,有那麽幾個愛先說上兩句場麵話的,開頭必然是:“奉東極長生大帝法旨bb......”


    老虎精還不曉得自己的合作夥伴為何會突然緊張起來,他很是自來熟地跟穿著一身黑衣隱沒在妖群裏,卻又總有那麽幾分格格不入的男人打起了招唿:“我姓苗,沒有名字,兄弟們都叫我苗生,您是哪個山頭的?”


    莫與爭其實並沒有人神之中流傳的那樣討厭妖精。


    心情好的時候人妖鬼神在他眼中一個模樣,心情不好......也還是一個模樣。


    唯一的區別大概隻在於是該死還是該活,而哪怕是該死的,他沒興致的時候也鮮少會管閑事。


    他畢竟已經老了。


    做事之前可不得好好養精蓄銳?


    至少莫與爭一直都是這樣認為的。


    “虎妖?”他故意壓著嗓子說話,沉沉的略微悶著點兒聲音,“我是蒼山——山頭的。”


    他緩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出來,尤其那個“山”字尾音拉得很長。


    苗生一聽:“啥?蒼山?嗨喲小老弟你可別逗哥哥我了哈哈哈哈,那兒可是長生帝君的地盤,叫巫師們把持得可牢了,哪裏能有妖精活得下去?”


    有扈鴻羽計較自己的形象,才沒有跳起來給這蠢老虎照頭一個橫劈。


    莫與爭對毛茸茸的小家夥總是充滿了愛心與憐惜的,他話頭子一轉:“在啟皇未成年之前,曾在蒼山的神廟之中居住,當時照顧他的正是人族大祭司酉繳。”


    “繳父天生能通曉百獸之語,身邊也常常跟著一隻花豹,那花豹不也是妖怪?”莫與爭半點兒不害羞地把酉繳家“大花”的名頭扯出來打掩護,這隻花豹至今還活著,依舊跟在被封神的酉繳身邊,吃吃睡睡好不自在。


    苗生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福臨心至,一拍掌道:“難道兄弟你就是花爺爺的子孫?!”


    大花至今單身。


    莫與爭送給他“你果然是個聰明妖”的眼神。


    苗生見自己猜出這男子的身份,更是自得,扯著有扈鴻羽埋怨他不把自己當兄弟,連新來的夥伴也不給自己介紹。


    在妖族的圈子之中,那些才剛剛成精,隻能偷偷摸摸生活在人世的小妖精們自然是最下層的,往上的話又是類似於白自明白自怡兄妹這樣,不拉幫結派,但也不能被輕易得罪的,已經成妖五百年以上的妖怪;更上邊則是有些神通本事,占據某個山頭,某個林子池子,手底下有一群小妖怪依附的山大王。


    這隻老虎精正是這樣的許許多多個山大王其中之一。


    而那些祖輩上很有些名聲,或是如九尾狐般自成一國,或是如大花那樣侍奉神明的妖怪們,所遺留下來的子孫,可以稱得上一句“妖中貴公子”,其地位跟祖輩的地位掛鉤,對他們,野生妖怪多數采取能不得罪就不得罪的策略,如果能拉攏那就再好不過。


    在此之外,還有些龍族與百獸相交所生下的雜血妖精,這些妖精有能耐的很多,比個小妖精也不如的也有的是,他們基本上都以龍子龍孫自稱,自傲於體內的龍血,一生都在往化龍迴龍宮的道路上努力。


    對於這種類型的妖怪,野生妖怪們會先打探一下他在龍族是否受重視,然則盡量討好,不然就偷偷宰殺了,提取出他體內的血脈吞噬修煉。


    當然自己浪翻了船把自個兒弄死了的“龍子龍孫”也不是沒有,莫與爭他們在臨清縣擦肩而過的,那隻大王八,曲江龍王的三太子就是個典型例子。


    莫與爭故意把苗生對自己的猜測往大花身上引,見他果然猜錯,不由在心裏暗歎這隻虎妖真是如他外表那樣好騙。


    “嘿!好兄弟!你是豹子我是老虎,咱們三百年前是一家啊!”苗生仰著頭哈哈大笑起來。


    他抬著厚重的爪子還想去拍莫與爭的肩,圍觀全程已經無話可說的有扈鴻羽在苗生的虎爪子落下之前把他抓住了:“虎兄今日為何獨自前來?”


    你平時那些稱兄道弟的狐朋狗友們呢?


    “嗨!”苗生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可別提了,我前些日子在山腳收了一房小妾,送上山來才發現是個男人,而且還是身上有功名,將來要做官的男人。”


    “我哪裏敢吃將來的文曲星,趕忙把人送了迴去,迴來才曉得那是胡三苟四要刻意作弄我,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是傍上了誰了,竟敢拿這種事情來奚落我。”


    苗生顯得極為羞惱:“他們都是假朋友,我現在已經不跟他們作兄弟了。舊的不去新的不來,這不,叫我今日結識一個本家堂兄呢!”他長相粗狂,頗具幾分兇惡的匪氣,一笑起來卻又顯得憨厚老實,是隻耿直的妖精。


    但是你的本家堂兄也不是真的啊!


    有扈鴻羽不敢拆穿,隻能跟著莫與爭的步調走。


    莫與爭對這虎妖的好感逐漸來到了水平線上:“要說結交,還是本家兄弟更值得信賴。”


    “對極對極!”苗生又是放聲大笑了一迴,“果然還是本家兄弟懂我,你日後若是有事,隻管到黑山隔壁的鼓山上尋我,我是時時都在的。”


    莫與爭又仿照著他說話的語氣,摸索這虎妖的思路,與他稱兄道弟地聊了起來。


    他們倆一個故意偽裝,一個鐵頭憨憨,聊得倒是很和諧,隻苦了知道莫與爭真實身份的有扈鴻羽,長輩們口耳相傳的常識被帝君本人踩踏在腳下反複蹂//躪,他都快懷疑今天的遭遇到底是不是自己的一場夢境了。


    小戲台上忽然一聲響鑼。


    莫與爭的注意力被躍到台上的一對祖孫所吸引,敷衍了苗生幾句,與台下這一群毛茸茸的小妖怪們一道看起戲法表演來。


    有扈鴻羽終於鬆了一口氣。


    苗生湊到他旁邊,小聲詢問:“怎麽那處的金蛋蛋跑這兒來了?往常也沒聽說花爺爺有後嗣啊?”


    這隻虎妖用他異常離奇的思路,在經過毫無邏輯的推理之後,推導出一個匪夷所思的結果:“難不成是天妃娘娘趁帝君不再,與花爺爺有了那什麽之後被發現......他在那裏待不下去了被趕下了山?!”


    憑空降下一頂綠帽的莫與爭:......


    作者有話要說:感謝在2020-05-08 21:45:30~2020-05-10 20:00:1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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