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對於過去的李洛冰來說,除了言叔,最值得信任的,大抵便是這寇氏兄弟了。


    哪怕是南郡王,也要比他們略遜一籌。畢竟,逝去的先王妃早已幻化成這父子二人心中最深痛的那顆刺,雖然早已結痂,但傷痕卻是刻骨銘心的。


    卻說這寇氏兄弟,其中老大,名喚寇熊,端的是虎背熊腰,目若銅鈴,身高八尺,魁梧偉岸。說起話來,聲振屋瓦,走起路來,地動山搖。真是人如其名,不負“熊”之一字。


    相比之下,寇家的老二寇俊,看起來倒是瘦小了些,身高上也要比寇熊略矮一頭。不過,瘦小並不代表瘦弱,寇俊尤善刀馬,兩側臂膀上盡是虯結的肌肉,遠遠望過去,竟像石雕一般。


    李洛冰眼瞅著寇熊向自己步步逼近,一張蒲扇大的手“啪”的一聲扣在了自己的肩上。霎時間,一股酸麻腫脹之感從肩峰處湧泄而出,順著臂臑“刺啦”一下奔騰至手指。


    “啊呀!你這夯貨!下手沒輕沒重的,大哥身體剛好,怎麽禁得住你?”寇俊說著,便將寇熊的手扒拉了下去,同時還不忘向李洛冰拋了個“你懂我懂大家懂”的媚眼兒。


    李洛冰心裏一陣惡寒——這話……怎麽聽著怪怪的?一轉首,卻正瞧見這媚眼兒……


    嘔……


    李洛冰這邊驚魂未定,尚且沒能從寇俊的相貌衝擊中走出來。


    那邊寇熊卻不以為意,瞥了眼寇俊,冷哼一聲,“放屁!我和大哥自幼就親近,你莫不是眼紅了,嫉妒了?”


    這話……怎麽聽著更怪了?!莫不是前身還與他們發展出了什麽超友誼的關係?!記憶裏可沒有這一段啊?一念及此,李洛冰隻覺得手足厥冷,搖搖欲墜。


    不過,下一秒,他的疑慮便被打消了,隻聽寇俊憤怒地說道,“我嫉妒?我嫉妒?!你也不看看,上次去青樓,老大把那個豐乳肥臀的趙都知讓給了誰?!”


    雖然,“豐乳肥臀”這個詞聽得李洛冰眼角一陣抽搐,好在讓他心安的是,寇俊的話也算是間接證實了他們三人中隻有濃濃的革命感情。


    “嘿!你小子還來勁了,那你還記得上次咱們偷看張寡婦洗澡被發現時,老大先帶著誰逃出險境嗎?”


    “那你可還記得……”


    李洛冰聽著寇氏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生動地描繪出自己前身的一件件“光榮事跡”臉色愈來愈黑,自己原來怎麽這麽蔫壞損?


    “好了,昨日剛下了雪,正是天寒地凍之時,你們怎麽尋我來了?”李洛冰聽不下去了,便尋個由頭岔開話題。


    寇俊哈哈大笑,臉上的橫肉震顫,好似一道道水波蕩漾,“大哥,你莫不是病糊塗了?每逢雪後,咱們臨風城內各家子弟都要到浪濤原狩獵啊!這次來找你,就是來看看你身體好沒好,能不能去。”


    李洛冰一愣,卻是忽然想起來了。


    狩獵乃是臨風城的傳統。


    相傳,大雍開國之初,曾有北方匈奴的首領派代表攜貢品進京。雖說是以“進貢”為名,但實際上這群北方的兇狼還並不太看得起這個剛從戰火中走出來的新國。


    覲見當晚,匈奴的使者便提出了“疏林圍獵”的比試,三局兩勝,一日一局。


    第一天,匈奴以十人連隊擊敗了禁軍二十人的兵馬,大雍太祖氣得拂袖而去,天朝上國輸了一局那都是顏麵盡損,何況現下看來,怕是輸的還不會隻有這一局。


    兵部的大人們急的是嘴角長泡,口舌生瘡。正在這時,護衛軍中來自臨風的八個勇士,毛遂自薦,參與圍獵。


    最終臨風勇士不僅贏得了之後的兩局,同時還為太祖獵來了完整的百獸之王——莪多白虎的毛皮,匈奴使者瞠目結舌,紛紛認為這是上天降兆,大雍乃是天命所歸,這才簽署協議,自稱為臣。


    聖人龍顏大悅,金口玉言,稱讚臨風為“勇士之鄉”,自此,臨風人之悍聞名天下。也就是從那時開始,臨風城中的高族貴胄間興起了除春以外,夏秋冬皆要到浪濤原圍獵的習俗。


    李洛冰憶起這諸般某某,想想自己的身體也恢複得差不多了,於是便忙招唿上寇氏兄弟,三人結伴向浪濤原行進。


    到了浪濤原,李洛冰心中驚異,萬沒想到竟是這般的盛況!


    隻見平坦開闊的草原上,數十匹駿馬嘶鳴而過,啼聲如雷,震得遠方的大地也隨之微微顫動。抬目望去,隻見草原外周早已建好了木樓,樓前依序升起了臨風城各家的族旗。目光上移,隻見木樓的窗楹上大多掛起了一層薄薄的帷幔,但冬季的凜冽寒風,總能揚起一角縫隙,讓策馬奔騰的少年找尋自己心上人的痕跡。


    原來,坐在樓中的基本上都是臨風城裏的貴族少女,她們盡皆戴著寬簷的氈笠,氈笠的邊緣墜著幾層輕盈的素紗,垂下的紗絹掩住了少女們身上的雪白的狐裘,也遮住了少年們遠眺的視線。燒著暖炭的樓裏,縈繞著嫋嫋的輕煙,隱隱約約間,帶著矜持與神秘。


    寇熊與寇俊早已壓抑不住心中豪情,手中皮鞭一甩,狠狠地抽在馬臀之上,駿馬長長地嘶鳴一聲,立起前蹄,轉眼間,寇氏二人便若兩道劍光一般向草原飛馳而去。


    李洛冰看著兩人的背影合入了那數十匹良駒的洪流中,卻也未急追趕。隻是勒住了馬頭,停在草原的一角,仔細地觀察起來。


    其實,浪濤原之所以得名,全倚賴這漫山遍野的名草“野綯”。憑心而論,野綯並不是什麽名貴植物,反而隻是看似普通的野草,遠遠看過去,匍匐在地的綠色仿佛蘊含著無限瑰麗的生機。


    野綯野綯,當頭的”野“字其實並不是尋常所說的“非家養”之意,反而是讚此草之生機——不僅春夏繁茂,便是到了此時這樣的數九寒冬,也照樣是一片綠意盎然;而且此種草生長速度極快,不到三月,便可沒踝。現下浪濤原上的野綯早已及膝高了。


    再看這“綯”字——綯者,索也。說的便是草雖綿軟,但隻要一時不查,便會勾衣係帶,讓人防不勝防。倘若有初來此地的人,打馬直上,那便難免會吃些苦頭。


    李洛冰看得新奇,這野綯隻有浪濤原才有,老人們都說這是上天的恩賜。


    隨風起伏間,千千萬萬的野草在散落的金色陽光中,輕身搖擺,像是從天地交界處奔湧而來的綠水,滋養著臨風的土地。


    浪濤原!浪濤原!


    野綯是浪濤原獨有的草,浪濤原是臨風獨有的景。臨風的子民對它總有幾分特殊的感情,每個離鄉的人都要在浪濤原采一株野綯放在行囊裏。漂泊在外的人總是念著那四季如春的綠,客死他鄉的人也要和家鄉的野綯葬在一起。


    李洛冰心中飄過一抹歎息——自己的家鄉,究竟又在哪裏?


    正在這時,腦海中防禦係統中閃起了紅色的預警,李洛冰抬起頭,向那批來意不善的人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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