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濤原上,雄渾的鼓聲早已停歇,空氣仿若凝滯,緊張的氛圍像一場瓢潑大雨敲擊在每個人的心底。


    “當!當!當!”一個身著紅衣的騎手,敲著銅鑼,繞場一周而行。


    人群頓時雅雀無聲,一片寂靜之中,隻見三位鶴發童顏,雪鬢霜髯的老者緩緩地從木樓中最高的那一座走了出來。原來這正是本次比試的公證人——臨風三老。


    “三老”之稱,自古為尊。能冠此名者,不僅要文采出眾,更要品行過人。這三位長者也不例外。


    隻聽得中間為首之人朗聲說道:“老夫賀柏,今日攜二位賢弟——孟晨、薑迪,忝為這浪濤原第一場比試的公證人。來人,傳上申卷。”


    原來,但凡在浪濤原比試者,皆有專門的文士將其記錄在案,喚作“申卷”。倘若獲勝,其中贏家還可享受“金箔篆名”的榮光。


    不多時,一個身著黑氅的人從木樓中走出,頭上搭著藏藍色的風帽,寬大的帽簷遮住了來人的麵目。


    賀柏接過遞交的申卷,忽然,他不經意間的一瞥,卻是將那人的側顏全都看在眼裏。


    這一看不要緊,隻見賀柏先是一愣,而後恭敬地長揖至地。


    那人擺了擺手,轉身又迴到了樓中。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嘁嘁喳喳的竊竊私語。


    賀柏壓了壓手,示意大家安靜,而後打開申卷,高聲宣布道,“浪濤原大比第一場,比試者:李洛冰、雲夢漓。”


    人群中隨即又爆發了一場激烈的討論,雖然,雲夢漓他們並不熟悉,但李洛冰的“美名”早已走出了易簡書院,傳遍臨風千裏。


    “爹,你說這不是玩鬧嗎?李洛冰,一個紈絝子弟,竟然還敢在浪濤原提出比試,真是不知所謂!”


    “唉……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寇熊聽著附近的議論,直恨不得將周圍人的嘴都用魚膠封死。但李洛冰卻毫不在意,隻是揮了揮手,示意寇氏兄弟稍安勿躁。


    正在這時,隻聽賀柏再次張口說道,“自古以來,文試武試,涇渭分明。剛剛雖然雙方提出了要武試文試一齊進行的要求,不過,經三老共同協商,認為此舉實在不符古禮,現下,你們自己選擇其中一種吧!”


    “文試!”隻聽得那邊雲夢漓連想都沒想便選擇了。


    “表哥?!”李洛城驚異道,在他看來,李洛冰大病初愈,武試實為上上之選。


    雲夢漓側首迴看,一臉的傲慢之情,語氣輕蔑地說道,“怎麽?你還不相信我?”


    其實,雲夢漓的心中有的不僅是對自己才華的信心,更重要的是,他也有借此機會,將自己的文名遍傳臨風之意。畢竟,倘若選武試,一來李洛城可能親自上陣,二來,自己不擅此道,很有可能丟掉這個揚名的良機。


    旁邊的李洛城不知雲夢漓心中的算計,不過一想到這雲氏長子“善書畫”的聲名,便也心安了下來。畢竟,他覺得,就算雲夢漓名不副實,但總不可能連李洛冰都比不過吧?!


    另一邊,李洛冰聽了對手的選擇,隻覺得甚合心意,於是便也點頭稱是了。


    賀柏見二人意見相同,便繼續說道:“既然雙方都已同意,那麽比試就可以開始了。此次比試,你們二人以‘浪濤原’為題作畫……”


    不料,賀柏話還沒說完,卻是被李洛城打斷了,“怎麽這樣呢?剛剛不是說好了以狩獵為題嗎?”


    賀柏皺了皺眉,冷哼一聲,說道:“比試之題皆是由公證人欽定,何時能自己選擇了?李公子觀覽過這麽多次浪濤原大比,怎麽連最基本的規則也不知?”


    李洛城麵上一紅,隻覺得一股野火從下頜燒到了耳朵,他每次來浪濤原,基本上都是在木樓周邊遊蕩。哪裏注意過什麽規則不規則的?


    賀柏沒有將視線繼續停留在李洛城的身上,轉首繼續說道:“倘若兩方都沒有異議了,那麽比試就正式開始,來人,燃香。”


    不一會兒,如意耳瑞獸銅製鎏金香爐上便飄起了嫋嫋的香煙。


    李洛冰與雲夢漓一齊走出人群,來到早已布置好的桌案前坐了下來。


    身著紅衣的使者再次敲著銅鑼繞場一周。


    比試正式開始。


    一望無際的浪濤原上,隻餘北風的哀鳴,所有的人都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案前二人的身影。


    隻見雲夢漓先是環顧一周,將浪濤原的風景盡收眼底,嘴角那抹若有若無的笑意,不知讓多少少女迷了心。


    反觀李洛冰,卻是一動不動,視線已然凝滯在剛剛震天動地的金鼓上,久久不曾偏移,明眼人一下就能看出他的神思已然不在這裏。


    雲夢漓側首看了一眼李洛冰,輕笑一聲,卻是繼續構思自己的畫作。


    其實,浪濤原本就是臨風勝景,自古至今,以此為畫者不計其數,雲夢漓曾經描摹過其中的諸多作品,故而對於此題早有底蘊為根。


    隻見他先是沉吟數秒,而後揮毫潑墨。其中筆法純練,一看便知。遠遠望去,圍觀之人隻覺得他一舉一動間渾然天成,一分一毫中恰合天地之理,盡管隻是提筆作畫,但竟也如舞蹈般婀娜多姿。


    雲夢漓自負記憶力超群,故而自剛才環視一周後,就再沒有抬首觀察過任何一處風景。但他的畫作之上,卻是滴水不漏,不差毫厘,就連野綯莖上微晃的雪,也都盡現畫裏。


    賀柏行至雲夢漓身後,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眉梢的褶皺也緩慢地放平。


    不過,當他走到李洛冰這裏時,眉頭卻是又重新擰起。


    “你是睡著了嗎?”賀柏知道此舉不合規矩,但還是忍不住地提醒了一句。


    李洛冰仿若被隔離在了另外一個世界,完全沒有理睬賀柏的問句。


    “咳咳,醒醒。”賀柏低聲喝道。


    李洛冰如夢方醒,抬首看了一眼賀柏。


    孺子不可教也!賀柏心中不喜,背手離開了。


    李洛冰抬首看了看圍觀的人群,隻見人們的眼中,鄙夷,惋惜,同情,嘲諷……各式各樣的感情不一而足。


    不過,其中最引人注意的還是寇熊寇俊焦急關切的麵容。李洛冰對著二人輕輕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們不必擔心。


    畢竟,書畫之道,貴在意境,畫得再快,再逼真,也不過是匠術,終登不上大雅之堂。而且李洛冰剛剛的失神並非神遊太虛,而是在潛心選材,長康遺夢丹能幫他的隻是畫技,其餘的他都要自己費心。


    此時,香已然燃至半程。


    終於,萬眾矚目下,李洛冰拿起了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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