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龍星君尤大郎攀爬萬丈白玉階梯,足足用了三天三夜的時間。


    在這三天三夜的時間裏,他曾經差點從玉階上被狂風吹落,也差點凍死在途中,更是在睡夢中一翻身,就在鬼門關打了個來迴。都是靠著險險趕到的耿芝拉了一把救他一命,才讓這一任的青龍星君不至於成為死在天梯之上的星君第一人。


    剛剛迴歸四星城的朱雀星君過於年幼,無法以一人之力做到盡善盡美,然而在朱雀尚未迴歸四星城之前,玄武和白虎二人尚能越俎代庖,但是朱雀迴來了,那麽與天梯相關的所有權柄就立刻迴到了朱雀手裏,姚文卿和衛景看著耿芝來迴跋涉,兩眼下麵都熬出了淡淡的青黑色,心裏再怎麽疼惜,麵上也無法施以半分援手。


    誰讓她是朱雀呢?


    最後,尤大郎爬上最後幾階玉階的時候,立刻就癱在了四星城的平台麵前,耿芝搶前幾步將他扶起來,接引到了衛景的麵前,然後她就看見尤大郎做出了一個與自己十分相像的動作:


    他想轉頭。


    他想轉頭,看一眼困頓了自己三天三夜的萬丈天梯,看一眼即將與自己作別的滾滾紅塵,看一眼自己舍棄掉的命數與凡塵。


    “塵緣斷絕處,切莫迴頭。”衛景將手按在他的頭頂,一板一眼地說著和幾天前接引耿芝的時候一模一樣的話語:


    “你塵緣盡斷,無心魔,無掛礙,一切皆無,善。”然後瞥了一眼耿芝,繼續道:“如此,便取‘炳’字送你,取其光明之意,願你畢生向善,如光如燭,照盡世間不善事,掃除魍魎還太平。”


    尤大郎十分慎重地點頭,然後任由衛景將手按在他的頭頂,把天地清氣灌入體內,徹底斬斷塵緣,走上修行之路。然後低著頭的他也就沒能發現——


    姚文卿一把捂住了耿芝的嘴,然而耿芝愣是在反應了三秒鍾之後才無聲地大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尤炳,有病!


    姚文卿覺得自己簡直是整座四星城裏唯一正常的人。他看了一眼一臉嚴肅麵無表情、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起名方式有什麽不妥的大師兄衛景,又看了一眼死活不斷塵緣的小師妹耿芝,再掃過在他眼裏已經是餓死鬼投胎的代名詞的青龍尤炳,哦還有一個恨不得把朱雀捧在手心裏的朱雀劍侍,頓時就覺得心頭的悲憤之情難以抑製,任重而道遠。


    尤炳覺得耿芝很奇怪,一直抿著嘴對他笑。


    雖然耿芝笑起來的樣子十分可愛,但是被這麽盯久了是個人的心裏都會毛毛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臉,小聲問道:


    “我臉上有東西嗎?”


    “沒有沒有!”耿芝十分歡快地迴答道:“放心吧,什麽都沒有!”


    姚文卿正在給青龍尤炳解說混沌洞和“觀、聞、思、力”四道呢,聽見兩人在開小差,又好氣又好笑地對耿芝道:“別幹擾你師弟,以後你也就是青龍星君的師姐了,要有個穩重樣子。”


    耿芝十分認真地點了點頭。卻最終還是沒能止住那一聲笑:


    “師弟啊,我是說,尤炳師弟!”


    “你這名字真好,跟我的一樣好!”


    姚文卿看著耿芝的笑容,不由得發自內心地誇了她一句:


    “師妹啊,你不說話光負責笑的時候,是真真的好看!”


    尤炳從混沌洞裏出來的時候,帶著一臉和剛進去的時候別無二致的懵懂表情:“我怎麽就走出來了?”


    姚文卿臉色一變,搶身上前握住尤炳的手腕:“你什麽都沒看見?”


    “沒有啊……”新出爐的青龍星君害怕地縮了縮手:“就是一片黑,然後我就出來了。”


    姚文卿和衛景齊齊歎了口氣,然後用“這孩子是怪胎吧”這樣的眼光把耿芝上上下下掃了一遍。


    其實像尤炳這樣的情況才算是正常的。普通的孩子誰能在猛然看到天地之後就悟出“天地為師”這個道理?像耿芝這樣,在“天地四問”之前才敗下陣來的孩子真真十分罕見了。


    天地四問,願學何術,欲成何人,從何而來,往何處去,隻有迴答完了這四個問題,查探明了星君們的心性之後,混沌洞才會為星君們分配所要修行的道法,進而決定他們日後走的是一條怎樣的道路。是明察是非,觀眾生百態,還是聞盡悲苦聲,聽盡世間事,抑或是仗劍九州蕩平魍魎,天衍大道推算生機。


    就連生養於昆侖,塵緣最為單薄心智最為堅定的衛景,也是在第二次進混沌洞的時候,才迴答了天地四問,進而被賦予“力”之道而修行的!


    衛景和姚文卿以為隨著時間的推移,星君們的天賦也有所提高,才會在耿芝經過了天地四問之後沒啥大反應,然而在尤炳進了混沌洞又一無所獲地出來了之後才不得不承認,沒別的,就是耿芝的天賦太駭人!


    要不是她死活不肯斷塵緣,她現在早就是真正的昆侖朱雀了!


    姚文卿轉向尤炳道:“既然你未能得見‘觀、聞、思、力’四殿,那就先跟著我學習‘觀’之道吧,你的這位小師姐——”他指了指耿芝:“也是在跟隨大師兄修行呢。”


    耿芝掙紮了一下:“我以後一定能見到四殿的!”


    “是是是。”姚文卿含笑拍了一下耿芝的頭,道:“你將來可是要做大事的人啊。”


    誰都沒能想到的是,當年白虎姚文卿這一句戲言竟然在多少年後就成了真。僅僅數十年後,紅衣烈烈長發獵獵的女子手持南明離火,仗劍行遍九州,發誓斬妖除魔,匡扶正義。一笑之下最是容光逼人,一劍之下盡是海清河晏,普天之下無人不曉昆侖朱雀耿蘭卿之名。


    當然那也是很久很久之後的事情了。


    新鮮出爐的青龍星君被姚晚禦劍帶迴白虎堂之後,耿芝才走到衛景身邊,問道:“師兄咱們什麽時候迴去?”


    衛景看了她一眼,皺起了眉卻不知道說什麽好,隻得沉默半晌之後生硬道:


    “你且隨我來。”


    白雲漫漫,青鬆挺拔。玄武星主的居住之處離混沌洞最近,連帶著他的玄武堂都帶了好幾分混沌洞的樣子,放眼望去,一片蒼翠,說得好聽些那叫清氣充盈,適合靜心修煉,說成大白話就是——


    沒人氣兒。


    與朱雀堂的烈烈如火、畫梁雕棟完全不同,與白虎堂的楊柳依依、婉約柔美也毫無相似之處,玄武堂從為首的衛景,到投身白虎堂下修行做事的靈修們,個個都是麵無表情目不斜視,恨不得在臉上寫兩個大大的“冷漠”。


    耿芝盤坐在蒲團之上,眨巴著眼睛看向衛景:“大師兄,你到底有什麽事兒嘛。”


    衛景向來不善言辭,然而這次他在沉默好久之後,終於說了一大串自耿芝上昆侖後,聽他說過的最長的話:


    “你莫要過分拘束……以後昆侖就是你的家。”


    “我想了很久你的塵緣到底是什麽。你出身梨園,也一直被疏於照看,理應對那裏沒有念想的,為什麽還有這麽濃重的‘念家’的執念呢?”


    恍如九天突降一道神雷,把還在笑著的耿芝打了個正著,她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僵硬了,背後冷汗如漿,瞬間濕透了她的裏衣,然而衛景好似完全沒有發現她的局促一樣,仍然端坐得筆直筆直,慢條斯理道:


    “朱雀,塵緣不斷,你以後可有的苦吃了。”


    “你再想想吧。”


    竟是完全不問她究竟惦念什麽。


    耿芝木呆呆地坐在原地,低垂著頭,黑發流瀉而下完全擋住了臉,半晌後才抬起臉來苦笑道:“師兄說的好有理……可我就是惦記著迴家啊。”


    她在笑,眼睛裏卻一點兒快活的氣息都沒有,澄澈靈動的雙眼死死盯住虛空裏某一點,隱約都有了些魔怔的意味了:“昆侖……是很好很好的,可是我就是不喜歡。”


    為什麽偏偏是她呢?午夜夢迴多少次,她都在心底滿懷怨懟地想道,她隻是看過那本小說的無數過客之一,為什麽偏偏隻有她來到了這裏?就算沒有什麽血脈親人,那也是她活了多少年的現世,就算過的再怎麽不好,她也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那裏的。


    她惦念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惦念著自己的房貸和朝五晚九的工作,就算拿昆侖萬山氣勢恢宏、成仙之路萬裏挑一來換,耿芝蘭也不願意。


    衛景一巴掌拍在她頭頂,看著她微微有些濕漉的雙眼,歎道:


    “癡兒。”


    唐娉婷本來還在朱雀堂的小廚房裏忙裏忙外呢,突然就聽到了熟悉的係統提示音:


    “滴,恭喜您,完成‘朱雀騰雲方出眾’係列任務第四部分,‘感懷傷神’,人物朱雀星君耿芝,主線人物之一,至此已補全百分之五,請再接再厲。”


    唐娉婷一臉懵逼:等等我還啥都沒幹呢怎麽就完成任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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