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嶽峙將腦中思路擼直了,對歪在地上的柯許努努嘴,問道:“問出來了嗎?”


    八字胡答道:“一口咬定隻是想幫表少爺追求幸福,偷挪公款也隻是為了補上在高利貸那裏的漏洞,沒有合謀。”


    葛嶽峙眉一跳,站起身來。他含義不明地掃了八字胡一眼,把對方嚇了個激靈,然後兀自踱步,來到柯許跟前。


    他要笑不笑地抬腳,用鞋尖勾起柯許的下巴。“你嘴巴很硬啊,小柯。”


    柯許被迫仰起他那張被揍打得眼睛腫脹,嘴角黑紫的臉,勉勉強強地擠出一個笑容。他笑出滿口的血來:“你再怎麽打,我還是那句話——”


    “先別說,讓我看看你這臉。”葛嶽峙打量著他那副鼻青臉腫的倒黴模樣,嘴裏“嘖嘖”讚歎道,“賣相不錯。好吧,那我就不繼續打了。不如,我們先打個電話向你的家人問聲好吧?嫂子最近辭了工作是嗎?聽說你女兒也剛剛辦了轉校手續,大家要去哪裏呢?嗯,不如約出來聊聊——”說著,他從懷裏掏出手機。


    柯許立刻就變了臉。他大喊一聲,掙紮著要去製止,無奈纏繞在身上的繩子生生將他上衝的勢頭扯了迴去。柔韌粗糲的麻繩勒進皮膚,磨出條條紅痕,鮮血很快便透過布料滲了出來。葛嶽峙高高舉著手機,對著他嘲諷地勾起嘴角。


    八字胡在後麵看得一臉不忍。說真的,連坐之罪什麽的,會不會太過分了啊?


    落魄瘦削的男人終於知道,頭頂上這個山嶽般高大的年輕男人,他是什麽都幹得出來的。


    “我說……”柯許艱難地吞咽了下口水,絕望地閉上眼睛,“……是談鋒,他們設了一個局,讓我欠下高利貸,我走投無路,隻能答應他的要求,求求你放過我的家人……”


    葛嶽峙將手機收起來。“說詳細點。”


    “……我賭錢,輸了很多,談鋒主動給我填上。他說他的要求隻有一個,把你帶到護城河邊。其他的由他處理。因為你一向行蹤不定,所以他才找上我。我,我也是一時大意……”


    葛嶽峙沉吟片刻,“有說到三爺嗎?”


    柯許搖頭:“如果是關於三爺的,我肯定不會答應,無論對方的目的是什麽。我柯許是愛惜家人性命,可我也知恩圖報,三爺對我有知遇之恩,我不敢背叛他。”


    “……林小魚呢?他的要求不應該是見林小魚嗎?”


    “這點我也覺得奇怪。”柯許說道,“他並沒有要求一定要見到表少爺。這次的事是他安排的,但他說表少爺能不能跑出來,他以後自有主意,現在首要目的是讓你去護城河。至於去那裏做什麽,我也不知道。”


    葛嶽峙看他不似作假,顯然真是被利用的。見也問不出什麽了,便不再多費唇舌。隻承諾道,“這樣就對了。放心,我不會對付你的家人的。你一人做事一人當便是了。”


    柯許感激又略帶懊悔地低下頭。


    葛嶽峙轉頭看向膽戰心驚候在一旁的八字胡,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記住,仁慈,不是用在叛徒身上的。”


    然後他收迴手,率先朝外麵走去。幾個保鏢忙窸窣跟上。


    聽著他的腳步聲離開,八字胡終於忍不住腳一軟,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他揍柯許的這頓棍子,是有門道的。他自以為做得隱蔽,沒想一眼就被看穿。估計這次之後,他再不敢在葛嶽峙麵前耍花招了。


    ··········································


    林小魚和葛嶽峙是前後腳進的家門。


    彼時師三爺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愁眉苦臉。他剛把徐博雅的行為藝術當笑話似的說給他的亡妻聽,這會傾訴完畢,他靜下心來思忖今日自己的所作所為,自覺是大驚小怪了些。別說傅粉施朱了,就是徐博雅把眼線也畫上,關他什麽事?他家又不住海邊,管得那麽寬!今天這樣跑了,最重要的事情提都沒提及,難道就這樣不了了之麽?不能夠啊!他能拖拉,師家的局勢可拖不了。為今之計,恐怕他還得再上一趟徐家的門。


    一念及此,師三爺又焦躁起來。他心裏邊是鈍刀子割肉,難受!可恨!這麽繼續糾結下去,他一定會脫發的啊!


    林小魚一身狼狽,雙眼紅腫地出現在門口。


    “我迴來了。”他低眉順眼地咕噥道。


    師三爺正在煩躁,也沒抬頭去看他,隻背對著他有氣無力地說道:“這麽晚迴來,快去吃飯吧。”靜了片刻,又叮囑道,“讓劉媽給你熱一下飯,別貪圖簡單吃壞腸胃。”


    林小魚“哦”了聲,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然而師三爺的關心到此為止了,他沒有到他跟前來望聞問切一番。


    林小魚覺得自己是受了冷落。小舅舅以前拿他當寵兒似的捂著疼著,可是自從有了葛嶽峙以後,他從小舅舅那裏得到的關愛就日益減少了。


    他把眼淚一抹,抹出張花貓臉。他在葛嶽峙那個冷血大魔頭手中吃了苦頭,小舅舅卻一點不關心他,他不知道葛嶽峙仗勢欺人,在所有人麵前給他難堪,總以為全世界就葛嶽峙好,他林小魚就笨,談鋒就壞。小舅舅偏聽偏信,一點都不公平,真是令他難過極了。


    林小魚正待說什麽,眼角餘光瞥見葛嶽峙遠遠走來,頓時就冷了臉。他的視線在門外的葛嶽峙和屋內的師三爺身上來迴交替掃過幾次。他忽然難以置信地瞪大一對水濛濛的杏核眼,並且紅了眼眶。


    他的肺都要氣炸了!


    他明白了,小舅舅等的人根本就不是他!而他呢,他卻還在自作多情等著他來安慰!


    想用冷落的方式逼迫他離開談鋒嗎?他才不會妥協呢!


    林小魚決定絕食抗議!他知道這招對自己小舅舅而言是個大殺招,等會劉媽就會將他不吃晚飯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告知小舅舅,小舅舅就會害怕得立刻認輸服軟。


    這一招,屢試不爽。


    林小魚鼻孔朝天,朝自己舅舅哼了個極為嘹亮的鼻音以示不滿。他賭氣似的一扭身,一跨兩階“蹬蹬蹬”就埋頭衝上了二樓。


    一聲巨大的摔門聲把師三爺從錯愕中驚醒過來。顯然他剛剛一直在出神,小孩兒那挑釁的鼻音撲了個空。他皺著眉頭琢磨了下,鬧不明白無憂無慮的小外甥究竟在糾結些什麽。


    他將表情再次放空,專心致誌地謀劃起下一次的徐家拜訪計劃。


    不一會兒,葛嶽峙背披著絢爛的霞光,拖著長長的影子進來了。


    “三爺,我迴來了。事情辦好了。”


    師三爺頭也不迴地“嗯”了聲,擺手隨意道:“這麽晚迴來,快去吃飯吧。”靜了片刻,他習慣性地又補上一句,“你自己熱一下飯。”


    “是。三爺吃過來了嗎?”


    “……嗯。”


    “三爺,主家大爺送了副鎮紙過來,要看看嗎?”


    師三爺支手托腮盯著電話出神,沒理會他。


    葛嶽峙朝前一步:“三爺?”


    師三爺點點頭:“啊?嗯,吃了吃了。”“……三爺,需不需要我——”


    “不需要不需要,去去去。”師三爺停了一下,轉過頭來,“我是說快去吃飯,乖。”


    葛嶽峙低下頭,微微躬身。他眼盯著腳下的地毯,恭敬地應了聲“是”,然後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


    走出客廳後,他並不急著去用餐,而是走到棕櫚樹旁邊,掏出手機打了電話。


    當他識破柯許的詭計,重新迴到那片住宅區,一個人站在洗手間等待林小魚自投羅網的時候,事實上,他確實無法遏製地產生了一絲醜惡的想法。


    林小魚當時正背貼著牆壁站在天台外麵。他知道外麵廊道有多窄,穿堂風有多大,做賊心虛的林小魚又有多害怕。他看見他的身影投射在窗外,這時候,隻要他輕輕地哼上一聲,他絕對,絕對,能夠輕而易舉,不留痕跡的,把林小魚嚇出個失足墜樓來!要知道,那裏可是七樓,下麵是水泥地小巷,就是他逮住柯許的那個地方,還有很多散落的磚頭,泥石土灰。這種高度和下落地點,難道還存在懸念嗎?


    除掉林小魚這個障礙,對他而言真比喝水還要簡單。事後他迴到客廳和保鏢屋主一起等,屋外的攝像頭會忠實地記錄下這場悲劇。行兇道具、指紋跟人影,什麽疑點都不會有,怎麽看都是一場純粹的意外。


    林小魚那麽單薄瘦弱的可憐孩子,也許是被風刮下去的呢?師三爺隻會以為是林小魚學藝不精,能去怪誰?怪自己命不好吧。而且,殺人對他葛嶽峙而言,也不是第一次了。有什麽可怕的呢!


    隻是——


    葛嶽峙望了眼客廳的方向,目光深邃而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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