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大鬧了一場之後心情鬱結,容繡這一覺睡得卻還算安穩,翌日早晨她悠悠轉醒的時候,孟長淮已經進宮上朝了。


    他離開前邊輕歎邊吻她的那一下,其實她是清醒著的。


    思緒雜亂無章,容繡睜眼望著垂下流蘇的帳頂,一直呆怔到碧螺端了熱水進來給她洗臉。


    帕子覆在臉上,突如其來的溫熱讓她不禁有些暈眩,拿開時魂不守舍的,手一鬆竟不小心將帕子掉到了地上。


    “小姐,你是不是哪兒不舒服?可要請個郎中來瞧瞧?”碧螺撿了帕子起來,神色擔憂地望著她。


    “無妨,還沒醒透罷了。”


    容繡偏過頭垂眼,見銅盆中的熱水不斷往上冒著白汽,將她臉龐的倒影氤氳得似真似幻。像是才感覺到冷,容繡身子禁不住瑟縮了一下。


    碧螺邊給她更衣邊笑了笑,“今日可得多穿些,下雪了,梅園裏必定好看。”


    下雪了?


    容繡原本慵懶無神的眸間掠過一抹喜色,“何時開始下的?”


    “沒多久呢,還不足兩刻鍾。”碧螺仔細扣著容繡胸前夾襖的扣子,抬起頭道,“不過雪勢挺大,小姐若想賞雪景,隻需再等半個多時辰。”


    容繡凝神聽了聽,外頭隱約有嗚嗚的風聲。


    她從小便喜歡看雪。


    每年下雪的時候,不管天氣多冷,她都會披著鬥篷到雪地裏走一走。冬日是一年中最安寧的季節,而雪天,則是冬的極致,若有梅花便更好了。


    然而,此刻容繡更為關心的並非何時能去賞梅賞雪。


    窗外寒風唿嘯,熟悉的黑色裘皮大氅卻還掛在床邊的屏風上。容繡見狀皺了皺眉:待會兒下了朝被風雪一吹,那廝可別凍出病來。


    若換做平時,容繡必定早就抱著大氅坐馬車進宮去了,可昨晚上鬧了那麽一遭,她別扭勁兒還沒緩過來,著實拉不下臉給他送去。


    容繡心底泛著嘀咕,呆愣愣地任碧螺為她梳妝完畢。


    待碧螺端著銅盆離開,她又站到屏風旁,猶猶豫豫好半天之後才披上自己的紅色毛鬥篷,對著銅鏡係好帶子,稍稍整理了一番儀容。


    推門前,她取下那件裘皮大氅抱在了懷裏。


    一陣寒風倏地撲麵而來,容繡十分不適地眯了眯眼。


    紛紛揚揚的大雪如鵝毛般飄下,偶爾有一兩片雪花落到她臉頰上,頃刻即化,隻留下持久的涼意。院中的地麵和樹木,遠處的屋簷,目光所及之物盡覆著一層薄薄的白色,又因為漫天的飄雪而看不太真切。


    除了颯颯的風響和樹枝斷掉的聲音,走廊裏安安靜靜的,容繡攏著鬥篷的帽簷,望了一圈無人的四周。


    “殷恪?”


    她輕喚一聲,沒有聽到迴答。


    “殷恪,你出來。”


    周遭寂靜,似乎是真的沒有人,容繡皺著眉把幾乎凍僵的雙手貼到唇邊,哈了一口熱氣,脆生生喝道:“殷恪,我知道你在,別裝死。”


    “真吵。”


    不耐煩的冷哼聲傳入耳朵,隨即是一道人影自眼前迅速劃過,容繡偏過頭,隻見穿著純黑長袍的殷恪抱臂倚著牆,麵無表情地望著她。


    “什麽事?”他嗓音慵懶地問著,單薄的衣衫被寒風吹皺,高高束起的發絲上還沾著幾滴剛化成的雪水,稍一動便消失了。


    容繡心底驀地湧現出一絲異樣,搖了搖頭道:“沒事。”


    那一瞬自私的念頭被壓了下去,她抱緊懷中的裘皮大氅,他探究的眼神讓她莫名有些局促。


    半晌,她挪開目光,攥緊帽簷,微微掀唇道:“給我備輛馬車就好。”


    殷恪不置可否,皺了皺眉朝她攤開手。


    “拿來。”他說。


    容繡愣住:“什麽?”


    手中的東西被一股霸道的力量奪了過去,容繡才明白過來他的意圖。


    殷恪見她呆傻的模樣,冷峻的神色頓時柔和了些許,“你原本不就是想差我送過去?”


    容繡沉默著抿了抿唇,她無法反駁。


    畢竟備馬車這種差事,顯然並不是一個暗衛的職責。


    不然,她叫他做什麽?


    殷恪將裘皮大氅捋齊整了搭在臂間,又抬眼瞧了瞧大雪中不太明朗的天色,“不必覺得抱歉,我也不是為了你。”


    這話自然緩和不了容繡糾結的心情,反倒讓她想岔了,當即臉色一變,不可置信道:“你……你不會真的……”


    “什麽?”殷恪依稀感覺到自己的右眼眼皮跳了跳。


    容繡十分艱難地繼續:“……有斷袖之癖吧?”


    從來都將孟長淮的話當做聖旨般,拚了性命也不願令他失望,還有剛才那句曖昧不明的話……


    殷恪:“……”


    容繡眨了一下眼睛,神色凝重。


    “果真腦子不太好使。”


    冷如冰窖的嗓音還在耳旁環繞著,眼前卻已經不見了那人身影,容繡細細思索著他最後這句話,滿腦子都是那無比嫌棄的語調,極盡蔑視的表情。


    好惆悵,她似乎並沒有得到答案。不過任誰知道自己的夫君可能被一個男人覬覦著,心底都不會暢快吧。


    尤其這家夥,還男女通吃。


    明嬋……


    腦海中不禁又浮現出這個名字。容繡總覺得自己見過那個女子,不止一次。


    ***


    果真如碧螺所說,這場雪直到下午還未停歇,地上積雪已能沒過腳腕,容繡出門時便換了雙紅色錦靴。


    雖然大雪,可還是得去母妃院子裏請個安的。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小廝也都換上了最厚重的棉服,不得不說洛康王府對下人仁慈得很,一個個裹得像粽子似的,聽說有的府上全然不管這些,發的例銀連讓人添一件夾襖都不夠。


    “小姐,看。”碧螺在容繡身後小聲嘀咕道。


    容繡轉過頭,見她目光正盯著某處不動,便順著她的視線望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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