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雲天采完藥草迴院子的時候,聞見一陣獨特的菜肴香味。他無比享受地眯著眼吸了吸鼻子,徑直往香味的源頭走去。


    等站定時才發現,麵前不正是那位孟公子的房間麽?


    而在屋裏笑得正開心的,可不就是幾日未見的顏心姑娘?


    洛雲天眉心一皺,悄無聲息地走開了。


    而屋裏的顏心,還在對著孟長淮滿足的表情得意洋洋。


    “沒想到你居然這麽能吃辣誒。”顏心托腮望向盤中被那廝吃得隻剩下兩隻的小龍蝦,努了努嘴嘀咕道,“聽說京都人很少有吃辣的,你還真是一朵奇葩。”


    孟長淮笑了笑,“其實我原本也吃不了辣的,後來因為某個人,而喜歡上了這種味道。”他夾了一隻紅通通的小龍蝦,將筷子伸到顏心嘴邊,漆黑的眼眸一動不動地盯著她,唇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


    興許是被他專注而深邃的目光所迷惑,顏心並未意識到半分不妥,著了魔似的,張了張口,咬下那隻小龍蝦。


    等咽下去的時候,一陣辛辣刺激到嗓子眼,才叫她驟然清醒。


    “咳咳……咳咳咳……”


    方才被驚得猛吸了口氣,此刻辣椒殼嗆在喉嚨管,顏心不由自主地猛咳起來,眼睛裏直冒淚花。


    孟長淮見狀也慌了,起身跑過來,一邊盡量輕柔的拍著她的背,一邊倒了杯熱水遞到她唇畔。


    “怎麽如此不小心?來,喝口水緩一緩。”


    顏心雖然難受得緊,卻仍不忘暗暗責怪這廝,說什麽也不肯配合,自顧自咳得臉頰通紅,一雙水盈盈的眼睛還分神狠狠瞪向他。


    嗓子都快咳出血了,她才不情不願地接過水抿了一口。


    “都怪你。”剛好轉一些,顏心便扁著嘴嘟噥。


    孟長淮彎了彎唇,蹲在她麵前抬起頭,“你倒是說說,為何怪我?”


    顏心莫名感到一陣委屈難受,眼睛一酸。她偏過身子,雙手交疊放在桌麵上低垂著腦袋,嗓音沉沉,“就怪你。”


    這京都來公子哥兒真令人討厭得很。


    孟長淮將凳子搬過來,坐在她旁邊,抬手捋了捋她耳邊的碎發,輕笑道:“你這般不分青紅皂白的便說我討厭,我可當你是撒嬌了?”


    “你走開!”顏心拍開他的手,“騰”地站起身,眼圈泛紅,似是覺得有些無禮,又壓低了音調道,“男女授受不親,孟公子若再這樣,我便差人送客了。你傷也好得差不多了,鬆風穀不是久留之地,你……”


    孟長淮語氣平和地打斷她,“心兒,我們需要如此生分?你先前都喚我孟大哥的,今日究竟怎麽了?”


    “你既然闖了劍陣進穀,便該清楚這是什麽地方,”顏心避開他的注視,袖中手指攥緊,“我是魔教中人,一旦出了這鬆風穀,便是江湖和朝堂裏人人得而誅之的魔教妖女,孟公子從天子腳下遠道而來,想必非富即貴,怎可能與我們為伍?既然注定做不成朋友,還是早些劃清界限得好。”


    將心裏的想法攤了牌,卻並沒有得到預料中的解脫感,顏心仍舊不敢去看那個人的臉。


    孟長淮緊緊皺著眉,向前一步,顏心便慌不擇路地往後退,背抵向冰冷的牆壁。


    頭頂傳來他低沉帶著歎息的嗓音:“朋友?你想得太簡單了。心兒,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成為朋友。”


    他的臉微微壓下,溫熱的唿吸噴灑在額頭上,顏心胸腔裏的那一顆,噗通噗通地開始亂跳,連說話都不太利索了:“你……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的唇貼在她眉心,翕動著輕輕開口,“如果我要帶你出去,你可願意?”


    如果我要帶你出去……


    你可願意?


    願意麽?


    被他嘴唇觸碰到的那片,仿佛瞬間灼燒了起來,差一點便要燃盡她殘存的理智。


    願意……兩個字逡巡在嗓子眼,卻被硬生生咽了下去。


    “孟公子,這種玩笑真的沒意思。”顏心幹笑著抬起頭,“我是不會離開這裏的,而你,遲早也會迴到屬於你的地方去。”


    孟長淮抵著牆的雙手緊握成拳,眸色漸漸變得幽深。


    “孟公子,我們……不是一路人。”顏心慢慢垂下頭,說給他,卻更像是在說給自己聽。


    她承認,這個人,令她屢屢有想要靠近的衝動。然而……


    顏心緊緊閉了眼,來抑製朝眼眶上湧的熱意。


    很奇怪,連知曉殷恪與琅琊派掌門正麵交鋒身受重傷的那刻,她也不曾如此難受過。


    這是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莫名,強烈,又像命運一般的無法抗拒。


    “憑什麽你說不是就不是?”孟長淮一隻手撐著牆,另一隻手摩挲著她發燙的臉頰,輕輕捏住她的下巴,低聲呢喃:“兩年了,我好不容易等來的救贖,誰逼我放手,都不可能……”


    心念一動,他再無法忍耐,低頭覆上那雙嫣紅嘟起的唇瓣。


    還是記憶中的柔軟,記憶中的溫度,因驚訝而微張的齒關被他靈巧的舌尖撬開,攻城略池地糾纏她口中每一寸香甜。


    顏心還來不及細想他方才那句話的深意,便被突如其來的親吻卷走了所有理智。


    一切順理成章得就如同曾經演練過千萬遍,她內心分明是抗拒的,想要推開,身體卻絲毫不受控製,更似乎,是在懷念著這種感覺,沉溺其中無法自拔。


    懷中嬌軟的人兒唿吸漸漸急促,孟長淮才輕笑著啄了一下她的唇瓣,退迴一些,鼻息相纏著問道:“如何?”


    顏心轉了轉眼珠子,卻發現視線根本無處安放,隻好硬著頭皮迎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表情木訥地動了動唇:“什麽如何?”


    孟長淮親著她的臉,手掌覆上她左胸口,嗓音低沉帶笑,“這裏……跳得這般快,還有……”他用唇感受著她臉頰的溫度,“臉紅得像小龍蝦,方才……你也沒拒絕。”


    顏心攥緊他腰間的布料,被他手掌蓋住的地方,卻蹦得更加雜亂無章。


    孟長淮盯著她的眼睛,因充血而顯得妖冶惑人的紅唇輕輕開啟,就連嗓音也仿佛變得魅惑了幾分:“心兒,你喜歡我,對不對?”


    “我……喜歡……”顏心小聲呢喃著,目光被他漆黑的眸底吸了進去,呆滯而乖巧。


    孟長淮唇角彎彎,表情十分滿意。


    差一點,隻差一點了……


    他耐心地等待著意料之中的結果,然而,事態卻並沒有朝他所期望的方向發展。


    顏心突然魔怔了似的,也不知從哪裏來的力氣,將孟長淮推得撞到了桌子上。


    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原本在懷中的丫頭早已跑得不知所蹤。


    ***


    顏心一路上跌跌撞撞地跑迴去,直到抬頭看見殷恪親筆題字的牌匾,心情才稍稍平複了些。


    天色還亮著,兩名守門的劍宗弟子背靠門框坐在地上,仍在昏睡。


    “姑娘,你迴來啦?”靈秀眼尖地發現了她,忙跑出院門,“咦?”她抬手摸了摸顏心的臉,“熱乎乎的,也不是凍的呀,為何這般紅……”


    “我沒事。”顏心不著痕跡地躲開她的觸碰,徑直往臥房走去。


    顏棠正坐在廊簷下咬一塊鳳梨糕,身後那扇門“嘭”地一聲關上,她抿了抿沾滿粉末的嘴,眼神若有所思。


    靈秀正要跑過去推門,卻被她拉住,“小秀秀,我渴了,去沏壺花茶來。”


    ***


    顏棠果真如先前所說,待到夜幕降臨便離開了。靈秀也不知道她沏一壺茶的工夫兩人說了些什麽,再迴到房中的時候,顏心神色已然如常。


    倒是顏心沐浴完剛打算歇下,許久未曾露麵的殷恪卻來了,彼時靈秀正在院中收拾,殷恪示意她別聲張。


    聽到扣門聲,顏心以為是靈秀,稍稍攏緊了中衣便去開門。


    門檻外,熟悉的黑色衣角令她瞳孔微縮,抬起頭,並不意外地看見一張冷凝嚴肅的臉。


    自從那次從醫宗將她帶迴,殷恪就沒再笑過。


    許是因為莫名其妙地被禁足,心裏還在賭著氣,顏心隻淡淡瞥了他一眼,便轉身走到桌旁,背對著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用力摳著桌沿。


    “我從關中帶了些蜀地的小吃,明日差人給你送來。”他沉沉說著,慢慢走近。


    顏心倔強地低著腦袋,不發一言。


    殷恪將手搭在她肩膀上,輕歎了聲,“還有胭脂水粉,衣裳首飾,都是當下最時興的,也不知道你喜歡哪樣,我就多置辦了些。”


    “……浪費。”顏心咬了咬唇,嘟噥出聲。


    總算得了一絲迴應,殷恪揚了揚唇,另一隻手也搭上她肩膀,不太費力地把人轉了過來。


    “心兒,我……”殷恪本就不善言辭,越需要表述的時候,便越發顯得言語匱乏,他低頭盯著顏心輕顫的睫毛,支吾許久,才繼續道:“前陣子將你關在這兒,是我一時衝動,思慮欠周,讓你受委屈了,抱歉。”


    顏心微微抬起頭,圓溜溜的眼睛瞪了他一下,又偏向一邊,學著顏棠的腔調,趾高氣昂地開口:“道歉管用的話,還要衙門做什麽?”


    殷恪雙手顫了顫,“那你要如何才能原諒我?”


    顏心抬頭看向窗外,彎月如鉤,幾顆星星輕點在遠處,有種說不出的冷清孤寂。思緒一晃,她喃喃道:“想看螢火蟲呢,好多好多的螢火蟲。”


    “螢火蟲?”殷恪聞言眉心一皺,可隨即便展顏笑了笑,揉了一把顏心的腦袋,“我知道了,你等我。”


    ——你若喜歡,來年夏天我也給你捉。一百隻,兩百隻,五百隻……要多少,咱就捉多少……


    腦海中縈繞著一陣接一陣縹緲得難以分辨的男子聲音,以至於殷恪是何時離開的,她都不記得。


    這究竟……是誰呢?


    最近她總感覺到自己記憶深處似乎藏著一個人。但哪怕她用盡全力去想,也隻能捕捉到一片空白,就好像是一團無形的氣,隻有一絲熟悉而令她懷念的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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