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湖心亭坐落在湖心突起的一座小島之上, 這地方麵積不大,說是“島”, 其實都有些牽強,不過是五丈見方的一塊巨石。


    純鈞小心翼翼地扶著溫老太妃登上了岸, 走到那亭子麵前,一抬頭,就見一塊牌匾高懸, 上書“洪澤亭”幾個大字。


    那湖心亭是座八角的涼亭, 四麵透風, 亭子頂上畫著一副彩繪的“八仙過海”, 上麵人物栩栩如生,衣袂翩翩,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此處乃是案發地, 更是重中之重, 靖王與純鈞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入內細細地檢查起來。


    其實,這亭中的情形十分清晰, 亭中原本擺設的是漢白玉做的石桌石椅, 其上還鋪著緞麵的桌巾、坐墊等物。其中有一個石椅, 已經被燒成了漆黑, 上麵的坐墊也完全化為了灰燼,一眼看去,就知道那薑葆就是坐在此處被烈焰焚身的!


    將那燃燒過後的殘留物收集了一些,又看過了周圍的環境, 溫老太妃與靖王等人這才返迴了岸邊。


    直到此時,大理寺少卿常子春才接了聖旨,帶著大理寺的人手到了康王府上。正如靖王所料,興慶帝一聽說這等詭異之事,立刻便此事交予大理寺查辦,常子春便帶了手下前來探查。


    溫老太妃等人這廂一上岸,雙方正好打了個照麵,常子春見靖王領了溫老太妃前來也不覺奇怪,見過禮問了安,便同樣去調查案發之地了。


    見他同樣先去查那薑葆坐過的小舟,溫老太妃點點頭,心道,這船舟、亭子都是死物,就算自己沒有什麽發現,那大理寺再篩上一遍,即便有什麽蛛絲馬跡應該也是逃不過去了。


    現場證物已經看過,如今就該去問詢一下證人了。她一轉頭,果然那位長史已經備了軟轎,上前道:“啟稟老太妃,客廳裏已經備好了茶水。若是您還想詢問那些目擊此事的下人,可以到那客廳中邊歇息邊問話。”


    再次歎了一聲康王的細心妥帖,溫老太妃便坐上了軟轎,往客廳中而去。


    到了客廳中,溫老太妃令這康王府的下人全都退下,又命那些見過薑葆的下人一個一個分別前來迴話,除了在湖邊見到他自燃的人外,又叫來了接待他的侍者,凡是在他生前見過的人都一一問了個遍。


    這一問,卻是連靖王都發現了蹊蹺,因為這些人所說的話裏,明顯出現了自相矛盾之處,但他多次想開口,卻都被溫老太妃用眼神製止住了。


    直到出了康王府的大門,坐到了馬車之上,靖王才迫不及待開口道:“祖母,您為何不許我說話,那些侍者中,明明就有人在說謊!”


    溫老太妃卻是若有所思地道:“你說他說謊,但我卻覺得,他們說的都是實話。隻不過,每個人都會習慣性地對自己見到的情況,進行腦補罷了!”


    “祖母,這‘腦補’又是何意啊?”聞言,靖王不解地問道。


    “嘿嘿,這‘腦補’嘛,就是在腦中將事情或東西自行補充完整之意。”溫老太妃解釋了一下,忽然想起了什麽,笑道:“我來給你舉個例子,你就知道了!”


    說完,她道:“喏,你先把眼睛閉上。”


    靖王不解地閉上了眼睛,隻聽到一陣窸窣作響,接著,聽見祖母道:“好了,睜開眼吧!”


    靖王一睜開眼,隻見溫老太妃手中虛握成拳,舉到了他的眼前,道:“來,你猜猜我這手裏藏著的是什麽東西?”


    這等幼稚的遊戲讓靖王有些想想笑,心道俗語說“老小老小,越老越小”,祖母這一把年紀了,反倒孩子氣起來。


    不過,靖王殿下對彩衣娛親那可是駕輕就熟,他大眼一掃,就看到祖母的指縫中露出一小片綢緞,況且,能在這馬車中能輕易找到,還能被握入掌心的東西,除了手帕還能是什麽?


    他立刻不假思索地答道:“是一塊絲帕!”


    聞言,溫老太妃笑著搖了搖頭,攤開了手掌,隻見她掌心臥著的,卻是一隻做的惟妙惟肖的絹花。


    “這就是所謂的‘腦補’了!”溫老太妃道:“你看,你憑借自己得到的部分信息,推斷出了一個結果,這個過程就是‘腦補’。”


    “哎喲,”聞言,靖王卻是不服氣道:“祖母,您別給我玩這花樣兒了!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是,這跟那些人說謊又有什麽關係?那接待的侍者說,尚未開席,他們根本就沒有為世子奉上酒水,世子好好的清醒著呢!那湖邊看船的下人卻是說,世子喝的有些多了,醉醺醺的,說自個兒要去亭子裏麵吹吹風清靜清靜,還不讓人跟著。


    這兩邊雖然各有說辭,但純鈞不是也在那船中坐墊上發現了酒味嗎?再說了,薑葆好酒,平日裏就沒多少清醒的時候,時不時還會耍耍酒瘋,京中誰不知道?


    這一看就是那接待之人說了謊嘛!莫非是怕怪罪到他們頭上來,所以不敢承認自己讓薑葆喝了酒?嘿呀,這三哥府上的人啊,就連個普通的下人,都是精明小心的太過了!”


    “嗯,這事兒的確值得一查。承影猜的讓人無法行動的毒藥雖然未必有,可若是他喝得爛醉,那麽遇到突然起火,因為身體癱軟無法逃生,倒是也有可能。”溫老太妃點了點頭,又不禁發出了疑問:“然而,既然如你所說,京中皆知那薑葆好酒,那個人又何必特意說謊呢?就算薑葆未曾在康王府上飲酒,那麽他之前飲過酒又來赴宴也有可能啊!他何必要冒如此風險謊稱,見到薑葆時他是清醒的呢?而且,這府上見過薑葆的人又不止他們,他們為何偏要撒這種一下就能被識破的謊言呢?”


    “呃,”靖王被這接連的反問問得鎖緊了眉頭,隻得強行解釋道:“誰知道他們想的什麽,反正就是害怕被怪罪,想要找些借口罷了!”


    溫老太妃卻是搖起了頭:“不,或許他們就是在說出自己所見的事實罷了!”


    ………………


    年年抱著琴,等候在康王府後門的門房之內,這次康王府設宴,隻請了她一人前來彈琴,沒有再叫上聞笙同她一起,倒是讓她大大鬆了一口氣——隻是不知道迴去之後,會不會又要被為難幾次。


    隻是,她在此地已經等候許久,卻也不見有人領她進去,哪怕她再有耐心,也有些坐不住了,她站起身來,朝著那看門的門房福了一禮,輕聲道:“有勞小哥兒幫奴打聽打聽,奴是春風樓的年年,乃是來為貴人們彈琴助興的。不知出了何事,怎麽等這許久還不見貴人召喚呢?”


    那門房見這麽漂亮的姑娘低聲央求,還沒答話,身子先酥了一半,立刻大包大攬道:“嘿嘿,年年姑娘客氣了!您先在這裏等著,我這就替你打聽打聽,看是怎麽迴事!”


    門房去了沒多久,年年就聽見院裏傳來陣陣嘈雜聲,不多時,那門房就跑了迴來,一頭一臉的汗水,見了她也來不及多說,隻說了句:“今兒個府裏有事,那宴席也不擺了,您還是請迴吧!”


    年年頗感意外,還想多問幾句,就見那門房慌慌張張地開了後門,接著,便陸陸續續有各家的下人往外走。


    見這府裏果真是出了事,她也不便再多呆,正要往外走,卻是在那些下人婢女之中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她不由得一愣,那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雖然年年認得對方,對方卻不認得她,但刹那之間她立刻低下了頭來,明明她也沒做虧心事,卻還是不由得一陣心虛——好似她又撞破了什麽別人的秘密一般!


    拿琴匣遮住了麵孔,待那些下人都走完了,年年才抽空攔住了那個門房小哥兒,先是朝他嫣然一笑,把對方看得愣了神,這才柔聲問道:“小哥兒,奴家就這樣迴去,怕是要被鴇母責罰。敢問小哥兒一句,府中究竟是出了何事,為何宴席說不辦便不辦了呢?”


    那小哥兒叫這美人一笑給勾掉了魂兒,聞言,不假思索便答道:“姑娘莫怕,這事兒又怪不得你!放心吧,這事兒用不了多久怕是就要傳開了——那端王府的世子爺,在我們王府裏出事了!突然冒出一股邪火,把他給燒死了!出了這等大事,這宴席還能辦的了嗎?您就放心迴去吧!我們王爺最是大方,便是沒有聽琴,那銀子也少不了你的!”


    “一把邪火,燒死了……端王世子?”年年瞪大了眼睛,方才看到的那人麵孔清晰地浮現在了眼前。連同之前的那幾次偶遇,她所見所聞的那些事情,漸漸連成一片,一個可怕的念頭浮現在了她的腦海之中!


    那扮作婢女的不是別人,正是與端王世子有過婚約的柳家三小姐!


    難道,是她見端王世子與她退婚後又要娶她的閨中密友,因愛生恨,所以扮作了婢女潛入此地,趁機害死了那端王世子嗎?可是,那所謂“一把邪火”是什麽意思?她又是如何在放火之後,還能全身而退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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