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苦澀湧上心頭,是了,她是和自己侄子陸見洺有婚約的,而自己是他們的三叔,是他們的長輩。


    作為一個長輩,怎麽可能對自己的侄媳婦有非分之想?


    陸景朝到底是深吸口氣,負手而立,緊咬著牙,看著那離去的纖細背影,看著她離去,竟是一句話都說不得。


    寧七音低著頭,她想裝作若無其事,想假裝自己自始至終沒有看見陸景朝一般,隻是心裏到底不平靜,每走一步,她都覺得背後仿佛有一雙灼熱的眸光在燒著自己後背,這讓她渾身不自在,讓她走路都仿佛不會了。


    她想,自己的姿勢一定很別扭。


    但到底是一步步地僵硬離開,到底是走遠了。


    走出很遠後,寧七音深吸口氣,想著他應該已經離開了吧?


    她猶豫了下,迴過頭去,卻見陸景朝仍在原地站著,幽深的眸光遙遙望著她。


    四目相對間,她卻看不真切,隔著太遠,隔著一層薄薄的霧氣,水汽繚繞,寧七音甚至有一種錯覺,他們相隔了一輩子那麽遠。


    她默了一下,終究還是轉身離去了。


    寧七音不知道為什麽,心中突然就覺到一絲淒涼,就好像失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一般,舍不得,卻又不得不放手。


    腳下的落葉仍像來時那般鬆軟,隻是再次踩下去的心情卻漸漸沉重起來了。


    直到寧七音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樹木之後,陸景朝才將眼神慢慢收迴,低歎一聲迴過身去。


    那個牽動他視線的身影,好像也牽動了他的心,然而他的身份擺在那裏,她甚至都不敢上前來同他說上一句話。


    前一天月色下突然濕了眼眶的姑娘,好像一下子變得冷漠疏離,逃避的眼神猶如一盆涼水,向著他傾盆澆下來,他周身發冷,卻不能讓那顆心也涼下來。


    那顆心仍是炙熱滾燙,覆在上麵的那層網也緊緊包裹著,讓一些難以說出口的情愫無路可逃。


    陸景朝慢慢地向迴走,不想再碰到繞路迴去的寧七音,不願看到她躲著他的不安雙眸。


    馳騁沙場多年,他第一次感到無能為力,為一位姑娘而無能為力。


    秋風卷著樹葉飄下來,那落葉猶如在風中飛舞著的枯黃蝴蝶。陸景朝伸出手去,接住了一片,那樹葉已經泛黃了,握在手裏,輕輕那麽一捏,便碎了。


    些許的碎葉紮在手心,並不疼。


    他閉上眼睛,腦中浮現出她的身姿。


    猶如林中仙子一般的驚豔,離去時欲言又止的神情,這些都是畫麵,印在他的腦子裏。


    他深吸口氣,緊緊地攥住了拳頭。


    ***************


    寧七音走出了樹林,陽光一下毫無遮擋的照耀過來,卻又覺得過於明亮要晃眼似的。


    寧七音微微低下頭前行,卻突然想到屹立在林中的陸景朝。於她而言,也許他就像是明亮的太陽,注定是她無法坦然直視的。


    “七音姑娘!”


    一聲唿喚傳來,打斷了寧七音的胡思亂想,反倒讓她心中莫名輕鬆了一下。


    蘇南卿沒想到這麽快就遇到寧七音,喚了她一聲卻猶豫了一下才走過來。


    寧七音心中覺得這位上輩子的二嫂很親切,如今聽她喚自己,便忙笑著迎了過去。


    “蘇姑娘也出來走走?”寧七音向著周圍看了一眼,“這山中的風景就是水木明瑟,比城裏修葺的園子清秀了不知多少倍,在這山中林間走走,好像連憂愁都能忘了。”


    蘇南卿想說些什麽,想了想卻又咽了迴去,她到底不能將話說得太過直白,那二人的名聲事小,可若是就這麽對寧七音說出來,她怕傷了寧七音的臉麵。


    寧七音見蘇南卿似乎欲言又止,便不由關心道:“蘇姑娘可是有什麽事?”


    蘇南卿有些懊惱,惱自己臉上藏不住事,卻還是打起笑模樣搖頭:“沒有。”


    她不能對寧七音直說,隻能旁敲側擊的試探一下,囑咐一下。


    “方才聽七音姑娘說在山水間忘憂,可是有什麽煩心事?”


    寧七音和蘇南卿邊走邊聊:“俗話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誰還沒點煩心事呢?”


    蘇南卿看寧七音說話帶著淺淺的笑,似乎有什麽憂愁,又好像沒有,一時心裏也拿不準。


    聽了寧七音的話,蘇南卿想到自己眼下憂心的這件事,不由點頭道:“從前隻道俗話不夠雅正,如今年歲漸長,才覺得這許多道理都在俗話裏含著。”


    寧七音聞言不由笑起來:“蘇姑娘才多大?也說起年歲漸長的話來。”


    蘇南卿迴味著自己說的話,也覺老氣橫秋的,便與寧七音同笑起來。


    笑過之後,蘇南卿才向寧七音正色道:“說到底,我還是虛長你一歲,有些事或許能比你看得清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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