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儀看著他。


    溫蜓自覺地滾出去了:“我看看球球找到母老虎了沒。”


    ——那你得去山上看。


    待這屋裏沒了旁人,溫儀才將這錦布包還給小安子:“心領了,隻是東西我不能收。還請安大人告訴殿下,多聽聽陛下的話,好好隨謝大人讀書。”


    話剛說完,就見小安子變戲法似地又掏出一樣東西來,笑眯眯道:“殿下說了,如果溫大人不收這個錦袋,便讓奴才念這篇文章給您聽。”


    懵逼的溫儀:“……”套路防不勝防,這崽子又要搞什麽事啊!


    然而他還沒能拒絕,小安子已經讀了起來。他平日說話聲音細巧軟暖,念起文章來,倒和李德煊念聖旨差不多,聲音洪亮,足以震穿屋頂。


    “溫儀,自你不告而別,已有十多日!孤本想馬不停蹄來質問你為何離開,想到你不是那種矯情的書生,便作罷,決定信任你。孤近日練字很勤,自覺有所長進,便想寫給你看。料想依你的性子,說不定不收,故讓小安子念給你聽!”


    溫儀瞠目結舌。


    然而小安子咳了一聲,就大聲喊了出來。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


    “住口!”


    溫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奪過了小安子手中的紙張,又拿過錦布包,鎮定道:“好了,我懂了,東西我收了,請安大人告訴殿下,我——”他忍了又忍,認栽道,“不告而別,是臣錯了。還請太子大人大量,不要計較。”


    小安子欣慰道:“這便好,想來太子殿下不會計較的。”他便溫和著說,“那奴才要去接殿下迴宮了。這個時辰,殿下應該已練夠了長·槍。那個錦布包,大人可要收好。”


    溫儀:“……好。”


    待把人送走,溫儀視那錦袋如仇敵,盯了它半天。掂到手時他就發覺裏頭沉甸甸,還有棱有角,似乎是個紮手的東西。拿都拿了,和打開也沒多大區別。溫國公懷著如臨大敵的心情打開了那個布包,從中滾出個木段來,還有張皺巴巴的紙。


    他撿起來一看。


    紙條上是很醜的幾個大字:今天武大人教我木雕,我天資聰穎一學就會,覺得這個雕得很像你,所以給你看看。


    “……”


    溫儀看了眼手中那個雕得極醜的木頭,陷入了沉思。


    但這不是結束。


    而是個開始。


    自溫儀認輸後,太子的小玩意兒便來得勤快了,還時常叫不同的人帶。有時是花淮安,有時是常懷之,有時是小安子,有時甚至是武德將軍。但凡是能出宮的人,都被他用了個遍。久而久之,基本上所有人都知道太子和溫國公私交甚好,時常書信往來,感情篤深——


    比溫儀在宮中呆著時還要深。


    明明見不到人,情況卻仿佛更糟糕,溫儀一時都懷疑自己做了個什麽錯誤決定。


    前日是個小酒杯。昨日是塊帕子——據說是因為上麵繡了朵牡丹,不錯,太子仍堅定地認為溫儀喜歡這些花色。今日是一柄匕首。匕首倒真是個好東西,鞘紋繁複,不像是關中的東西,甫一拔出,便寒光刺人。輕輕一吹,發絲盡斷。


    白大接過那匕首,舉著它的鋒刃在陽光下反複看了半天,很有些留戀。


    “聽說關外出寶石精鐵,堅硬無比。這匕首不知何處得來,算得上是利器了。”


    溫儀見他喜歡,便說:“好物配好人,送你了。”


    白大搖頭道:“這是殿下送給溫大人的,我不能收。”


    溫儀道:“他既給了我,我當然要尋一良人,才不算辱沒了這柄匕首。不然,豈非是佳人蒙麵,寶劍埋沙,過於唏噓。”


    話說到這份上,白大才略羞澀地接了過去,難得有些矜持:“多謝大人。”


    溫儀笑了笑,心中卻有些歎氣。


    初見分明是不知人間禮數的狼崽,誰教得他懂盡人間世故,還會這樣打交道了。


    教的嗎?


    是教的。


    校場上,元霄正握著柄長·槍,在沙土上練字。元帝看不順眼他的字,每天逼著他練。先開始元霄不情願,後來突然發現拿槍練字不耽誤時間,倒也接受了。何況這世間字有很多,他練得最多的就是一個名字。


    他正寫著,餘光瞥見武德過來了,下意識裝作若無其事,將字拿槍尖擦了。


    武德是和白征一批進軍營的,他二人並肩作戰許久,後來白征跟了賀明樓長守邊關,他就留在平都教些新兵蛋子,適當陪皇子們練練騎射。太子剛來時,他還不喜歡,覺得一定是個手不能提的娘娘腔。但這臉娘,身子骨不娘,一聲不吭就把個缸給舉了起來。


    “殿下,寫字呢。”武德湊過來,“這是個啥。”


    元霄若無其事道:“是詩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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