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想著,冷戈也這麽做了。


    她忽然抓起書生的胳膊,要將他往外拖去,周公子發出同病相憐的感慨:“嗚唿哀哉”


    冷戈扭頭:“你在說什麽?”


    周公子牢牢閉嘴。


    他這樣四體不勤的公子哥除了喝喝花酒寫點小詩,還不夠冷戈一個拳頭打的,君不見前院後院十多名結實的護院被捆成粽子!


    迴去報信,他當然也想過,可看見冷戈一槍挑飛城門衛的時候,這個念頭自然打消。笑話!城門都不是普通武師能比,粗通吸納之法,他們家裏那些個人可根本不夠看!


    宋夔廣被拖著一條胳膊,猛然從渾渾噩噩的模樣中驚醒,滿臉漲紅:“姑娘?這……授受不親。”


    冷戈想起來,他現在依然還隻是賣字畫的窮書生,又酸又臭。


    冷戈指著自己的鼻尖:“你真想不起我了麽?”


    宋夔廣惶恐道:“我哪裏認得你呢!”


    冷戈大喜:“那真是太好了!”


    她將周公子和宋夔廣捆在一處,又拿起鐵槍,尋到街道。街道很熟悉,除了人氣旺盛,其他的均和原本的死城布置無甚區別。


    隻是少了那座六層石塔。


    周公子見她不說話,心裏的忐忑多了兩分,便問:“你是什麽人?我記得你原先不是這樣的……怎麽可能忽然間有如神助呢?”


    冷戈說:“我隻是一個做好事不留名的路人。”


    她隻承認了一點,她並不是原先的那位姑娘。周公子隻記得那丫頭怯怯懦懦,在最後硬氣一把,寧死也沒從他,一頭撞在柱子上殞命。


    這樣……那麽人是真死了。


    周公子白了臉,“我不知道她會死,我以為隻是撞傷腦袋,院子裏的管事也說她沒事。”


    冷戈不關心他們的恩怨,在觀察過街道後,她可以確認一點,那就是此處便是疫病前的死城,而周公子他們——早晚也是死。


    冷戈向周公子確認了下時間,正是疫病爆發的前一年。


    “就是說,在疫病爆發前,你附身的這幅身體和別人的都已經是死人了。”百臂說:“當然,如果這是幻境,那麽你做什麽也並不影響結果。”


    冷戈:“我需要做些什麽?”


    既然進入幻境,就得想辦法擺脫,重點在於做些什麽擺脫現狀。


    百臂:“也許你可以先找到別人,把線索集合起來。”


    *


    周員外摸摸自己凸起的肚子,酒足飯飽後從前廳一路走到後院,眯起眼睛打量新納的小妾。


    身材高挑,五官豔麗,水蛇腰,連帶著動作也跟柳條似的柔韌多姿。注意到他的打量,小妾微微羞澀,低下頭不說話。


    周員外迴憶道:“我記得你是前幾天剛進府的,可還習慣?”他生得慈眉善目,看起來像尊彌勒,說話的時候聲音也是溫和柔軟。


    小妾訥訥道:“還好……都好。”


    她悄悄捏捏左手,忽然覺得自己並不該這樣唯唯諾諾地說話,可……她到底該是怎麽樣的呢?小妾搖搖頭,散去這點不真實的幻想,“您今天是要?”


    周員外日裏是個大忙人,他能夠騰出空顯然是不同尋常的。


    “修成這龜孫子迴來了!他還知道迴來!”他罵罵咧咧,“光知道出去花天酒地,泡在酒壇子裏轉世投胎算了!”


    周公子全名周修成,是周員外膝下唯一的公子。


    周修成不說是欺男霸女,可不學無術還是有的,整日泡在城裏最大的銷金窟,即使被打斷一條腿也死不悔改。


    他剛罵完,一名小廝跑進來:“少爺迴來了!帶個女人!”


    周員外麵色一沉。


    好家夥!還得寸進尺,敢把那些個煙花柳街的女人往屋裏引!


    說罷摩拳擦掌,正準備開門給這小子見證拳拳愛子之心!門開嘎吱打開,周公子露出一顆腦袋,哭喪著臉臉,下一秒露出的笑容很是勉強。


    他哪裏笑得出來呢!


    冷戈就在背後用棍子抵著他的腰背,蓄勢待發。周公子提議說想要迴家看看,冷戈居然也同意下來,將宋夔廣藏起來之後,便一路尾隨。


    這樣,周公子哪裏還能笑得出來呢?


    周公子準備向父親哭訴一番,連眼淚也準備好了,萬萬沒想到迎接他的是飽含父愛的鐵拳!


    “你這混賬!”


    “還敢躲?”


    “你說說幾天不著家了?”


    周公子抱頭鼠竄:“四天!四天!我錯了爹!”


    周員外氣得肚皮起伏,想一想,脫下鞋子,用硬邦邦的鞋底板朝他腦袋抽來:“你這東西,吃我一鞋底!”


    周公子哭嚎:“我千刀萬剮!我狼心狗肺!”


    一麵躲著飛來的鞋底,一麵見著躲閃,一把抓住小妾的肩膀往後一閃。這鞋底便直愣愣拍在小妾那張嬌豔明媚的臉上!


    清脆!悅耳!


    帶著泥土的芬芳和微醺的氣息!


    冷戈注意到小妾的臉扭曲一瞬,又歸於平靜。小妾捂著被拍紅的臉嗚嗚哭起來,周員外趕忙上去哄哄,也就暫且放過周公子一馬。


    周公子幾步跑到冷戈旁邊,見她注視著院子裏的小妾:“你認識她?”


    冷戈:“有點眼熟。”


    周公子一拍手,要拉她進去:“我們先進去躲躲,興許這就是你要找的人呢?”


    “有道理。”冷戈不吝嗇自己的誇獎,這讓周公子嘚瑟得眉毛抬起,雙頰泛紅。


    “你說說,你要怎麽接觸她呢?接觸後又做什麽呢?我看過一些誌怪書籍,上邊說,你們這種情況叫奪舍,你們不會真是……仙人吧?”周公子為自己都猜測興奮起來,連肩膀也激動得顫抖,全然忘記被冷戈支配的恐懼,“來,你看看我有沒有資質!”


    冷戈淡掃一眼,無情道:“沒有。”


    周公子被她哽一下,睜著眼睛,敢怒不敢言,隻能握緊雙拳無言望天!深吸一口氣,正色道:“你不覺得我很聰明嘛?難道沒有感覺我身上潛藏的特殊天賦麽?!”


    冷戈不確定道:“沒有?”


    周公子抱拳,轉身:“好吧,我知道了,告辭!”


    沒走兩步被拖迴來,雞崽般揮揮雙手,無力掙紮:“你這人,放開我!”


    冷戈不管不顧,隻是將他拖進屋子,往凳子上一甩,“我有個辦法可以試探出來,不過需要你的配合。”


    周公子狐疑道:“什麽辦法?”


    冷戈指指隔壁院子的牆,那頭住著他爹一群如花美眷:“那個女人,你覺得她漂亮嗎?”


    周公子頓頓:“漂亮?”


    冷戈雙手按住他的肩膀,由上而下,目光飽含鼓勵:“去吧,發揮你紈絝子弟的本質!”


    周公子:“我不。”


    啪!


    周公子抱頭:“好的!”


    他躡手躡腳推開門,轉過頭,小心翼翼:“不過我不確定一定能夠成功……還有,你別讓我爹把我往死裏打……”


    冷戈點頭:“你若不離不棄,我護你一生一世。”


    周公子:“啥?”


    冷戈:“有我在,不怕。”


    周公子放心,坦然而去,“我的身家小命,可全托付給你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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