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禮載:女子始嫁,三朝迴門。


    人間四月芳菲盡。


    昨夜下了一場冷雨,院子裏的梨花灑了一地。地上濕漉漉的,粗使使女在經過時也踮起腳分外地小心。一陣冷風傳樹而過,片片梨花飄落,點灑在樹前。


    不經讓人覺得有幾分寥落。


    好在桃花和海棠經雨洗過後,卻是格外的嬌豔欲滴。


    不覺讓人心情好些。


    為了迴門禮,明蘭今日起的極早。


    雞鳴外欲曙時,她便也是清醒過來,和周淳依偎了好一會兒都不見再有睡意,她便穿衣起身了。


    這廂,明蘭倚在門邊,瞧著滿園寂寥的梨花落雨和桃李爭相吐豔,不禁憂思在心。


    又是一場細雨落下,點灑在明蘭的身前。細碎的水珠彈在門牆的石板上又逬濺在明蘭的羅裙上,遺留下點點水痕。


    明蘭恍若不覺,隻仰頭看著滿天的雨絲向她襲來,模糊了視線。


    現今早起,大約覺著自己恍然如夢中人。


    一切仿佛都是模糊的,不真實的,讓人不敢相信的,好像本應該是另一個模樣。


    想著想著,明蘭對自己的想法愈發篤定起來。


    自己還是那個盛家的小小庶女,平日裏明明事事出色,卻隻能處處低就,靠著祖母活命。就連婚嫁都隻能挑一個不上不下的賀家。


    這是夢吧。


    一個多好的夢。


    細雨夢迴雞塞遠。


    身後紗簾裏響起隱隱約約的咳嗽聲。


    原來,不是。


    真好。


    周淳是被冷風灌進被子給驚醒的。他一醒來,就看見明蘭一人門前獨立,眺望著門外的風景。


    天有些冷,還下著雨,這樣容易著涼。


    他出聲咳嗽,喚了明蘭迴來。


    "怎起得這樣早"


    明蘭依偎在他懷裏,不答。


    "若要早起,衣服也需披厚些。今日這般,易風寒。"


    明蘭又往她懷裏去了些。


    "且再休息會,迴門也不必如此早。"


    "淳郎,多謝你。"


    兩人便互相依靠著又入了夢鄉。


    盛府。


    今日嫁入八王妃的六姑奶奶迴門,盛家裏是喜氣洋洋。


    雖說仍是細雨綿綿,楊柳低垂著枝條。喜氣到了,屋簷下的喜鵲燕子也"吱吱"的叫喚著。


    喜鵲叫,喜事到。


    盛家的下人聽見喜鵲的叫聲,也都十分的歡欣,灑掃收拾庭院更賣力了些。主子們聽見了,也覺得心情極好。


    明蘭在馬車裏顛簸了小半個時辰才到了盛府。周淳不讓丹橘小桃扶她,自己抱了明蘭下了車,旁的人見了都隻有羨慕的份兒。


    外麵細雨霏霏,周淳親自給明蘭撐了把油紙傘,明蘭提著裙擺以免被地上的雨水給沾濕了。


    好巧,另有兩架馬車在不遠處停下。一架是永昌伯府的,一架是如蘭的。


    如蘭下了車來,叫小喜鵲打著傘立馬朝明蘭迎過來,挽住她的胳膊。周淳無法,隻有把傘移交給了丹橘,站在了一邊。


    "好妹妹。"如蘭挽著明蘭進了盛府的大門。身後的文敬炎和梁晗同周淳行禮。


    墨蘭看著明蘭來時乘的四架馬車,快要把手裏的帕子給擰爛了。


    有這際遇的為什麽不是她自己


    "早和你說了,應該用家裏那輛三架的馬車。"墨蘭對梁晗說。


    "好,聽你的。我迴家就給你要車去。"梁晗哄著墨蘭道。


    明蘭他們入了大門,先是去拜見了盛紘。姑爺們全留下了,和盛紘說話。若是別人還好,對著周淳盛紘可準是規規矩矩的。


    葳蕤軒。


    王若拂和康姨媽正喝茶說著話。


    康姨媽一大早就來了。


    說實話,她還真不滿意自家妹妹。這庶女,讓她端茶倒水都是抬舉,怎得還讓這一個個都踩在了嫡女頭上。就該讓那些庶女庶子們嫁無好嫁娶無好娶。


    "妹妹,不是姐姐我說你。這就算是當了王妃,也是你養大的,你可得把架子拿捏好了。好叫那小蹄子知道,即使是嫁的再好,這日後還得讓你拿捏在手裏頭。"


    王若拂點頭稱是。


    待明蘭如蘭進了葳蕤軒來請安,如蘭一禮便過了。王若拂卻按著康姨媽的示意難為著明蘭,不叫她起來。


    康姨媽在一旁看戲,很是開心。


    "王妃請起了。"明蘭身邊從宮裏出來的劉嬤嬤扶了她起來。


    "王大娘子,太過了。"那劉嬤嬤開口道,"有道是,先君臣後父子。王妃是皇家人,代表著皇家的顏麵。向您稍微行個禮,是對您的尊敬。但您遲遲沒有動作,是在踩皇家的臉麵嗎?"


    王若拂聽著臉色已經變了,不可置信地看著康姨媽。


    "再者,禮不可廢 。這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道理,您也應該是明白的。就是皇後娘娘的母親見了皇後娘娘都得先行禮問安。"劉嬤嬤看見了在一邊看戲的康姨媽,"適才王妃行禮,你是何人,爾等豈能安坐!"


    "我是她姨母,受她一禮又何妨"康姨媽理直氣壯地說。


    "王大娘子不成體統,你便是更不成體統了。雖是姨母,一無生養之恩,二無教養之德,何能受此大禮而無動!奴婢我今日才見識了奉天王家的好教養。真真不想是已故王太師的好女兒。"


    王若拂聽了劉嬤嬤的話麵色愈發的難看起來。幸好華蘭正巧迴門子入了葳蕤軒,趕忙拉了明蘭如蘭出去說話。這才化解了這番尷尬。


    雨已經停了。


    院子裏燕雀們鬧得正歡,在地上樹上枝頭裏亂竄著調皮。


    明蘭她們說著些閑話。墨蘭不在 ,如蘭和明蘭悄悄咬耳朵說墨蘭這月初才當了娘。


    明蘭疑惑,不是說四姐姐小產了嗎


    如蘭細細言道是墨蘭家裏的萬小娘生了個姑娘。萬小娘的身子怕是壞了,再生不了了。再說那萬小娘懷孕,墨蘭把補品入流水一般的送去,甚至貼上了自己的嫁妝。


    明蘭好一會兒子都沒有說話。


    書房。


    盛紘拉了文敬炎去考教文章,梁晗去尋墨蘭了。書房裏隻餘了盛長柏和周淳兩人。


    周淳猶豫不決,這兩日他對明蘭的疑惑愈發多了起來,不知是不是要來詢問長柏。


    長柏也是大抵了解明蘭的性情。看著周淳苦惱的樣子大概也知道是什麽原因。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妾身絲蘿,依托喬木。"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長柏從周淳身邊經過,隻說了四句詩,留待周淳自己獨自琢磨。


    那句“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是在說什麽難道是......之前雖有齊衡的事,可明蘭本來就是個在男女之情方麵不開竅的人,所以自己的賭氣在她那裏也不管什麽用,反而讓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之前怎麽沒想到呢?


    “妾身絲蘿,依托喬木”是指無論明蘭做什麽肯定都是為我考慮的,她不會害我,我得先信她。


    “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舅兄說的是我不應該在這裏像個怨婦一樣沒完沒了地怨懟,有這個功夫還不如好好想想怎麽才能把自己的門戶打理清楚,也讓明蘭輕鬆些。


    “迢迢牽牛星,皎皎河漢女。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


    我先喜歡上明蘭的,現在的自己仍舊是單相思,若是想改變現狀,就必須要把話給說開了。何況自己和明蘭新婚,都在相互試探,不是真正明白對方的心意。過了這個檻,我們才圓滿得了。


    壽安堂裏靜悄悄的,盛老太太已經拉著明蘭說了好久的話了。


    "王爺,待你可好"


    "一切都好。"明蘭迴答。


    "你這丫頭,可不要報喜不報憂。糊弄我。"


    "老太太放心吧。王爺是真對姑娘好。"房媽媽在一邊說。


    "這就好,這就好。"盛老太太細細地撫摸著明蘭的手,"我這把老骨頭,隻盼著你和和美美的,一生順遂。"


    明蘭險些要落下淚來。


    晚些時候,明蘭和如蘭他們都走了。


    盛老太太才聽說了先前葳蕤軒發生的事,馬上令人把王若拂叫來了。


    盛老太太拿出三堂會審的氣勢,王若拂跪在地上連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明丫頭不是你肚子裏出來的,你不心疼她,不要緊。可如今,你是連麵子也不要了?女人家,向著娘家,無可厚非。可你......這胳膊肘都拐了十七八個彎,拐到康家了早跟你說了,不許再讓康姨媽上門,你偏不聽。今兒,你便去小佛堂跪著去給我好好抄五卷心經。若康姨媽再上門,你就在大堂去跪著吧!"


    院子裏又一陣清風徐徐吹過,一片樹葉飄落,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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