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寄樹聽的心裏發澀,咬著舌尖問,“後來呢?”


    “後來,又去找醫生調節了一下藥量,適應了之後也就不吐了,再後來就迴去上學了。”


    “那現在是又複發了?”


    “也不算是複發,當年有些不在意,吃了一年藥,穩定下來就斷了。現在想想隻能怪我們當年都沒醫學常識,隨便斷了之後也沒去檢查。等到前幾年體檢才發現是橋本氏甲狀腺炎。”


    “橋本氏甲狀腺炎又是什麽?”


    “慢性淋巴細胞性甲狀腺炎又稱自身免疫性甲狀腺炎,是一種以自身甲狀腺組織為抗原的慢性自身免疫性疾病。那時候我已經不是甲亢,而是到了甲減。每天吃一點點甲狀腺素的替代藥物,就那種小指甲蓋大小的藥,還要掰開。”


    “終身服藥?”


    “對,終身服藥。沒想到後來又有了變化,長了個小結節,一度以為沒怎麽長大也就不用太在意它,結果一個月之前去查,結節有了問題。做了穿刺,結果是甲狀腺癌。”


    “癌?”這一個癌字,包含了太多不好的信息。在他有限的人生裏,聽過不少人患癌,每一個都沒有什麽好的結局,很多人花了錢,受了罪,卻還是沒挺過來。你也許從來不知道生命會哪一天到達盡頭,可它卻幫你畫了一個分界點,數著日子一天天倒數。


    他不敢相信。


    “說來可笑,我們公司就是做檢測服務的,我竟然能到現在才發現自己身上也有癌細胞。想想以前做臨床研究,那些病例我們見了上千上萬,那時候病例裏麵有人手術又一期期放療,化療熬過來一年又一年,我們又見過多少因為經濟、因為太痛苦放棄的。我都不敢想這些有一天會發生在自己身上。”江之輕輕嗤笑,“事實就是我真的成了這其中的一員,隻不過我是最幸運的那一員,隻是我不用擔心生命受到威脅,也不用擔心沒有錢去醫治。”


    她怎麽能做到這樣的地步,這一個月他們在一起工作,相處的時間也不短,他從來沒看到一絲一毫的異樣。


    就連現在,她還是巋然不動,甚至還笑容滿麵。


    顧寄樹沉默了半晌。


    “嚇到了?”江之撇過頭來看他,他呆滯的不動,微微顫抖的手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安。


    江之起身去拿桌上的手機,找了會,打開甲狀腺癌的詞條,把手機遞到他麵前,“看看就懂了。”說完就在他身邊坐下。


    顧寄樹接過手機,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看,那股勁就像是要把每句話都吃到肚子裏。兩個人距離不遠,江之都能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字。他的手慢慢的在屏幕上滑動,不長的一段資料,他看了許久。


    久到江之又把那些她熟悉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


    看到最後,他才稍微鬆了勁,“要做手術嗎?”


    “做,朋友已經去幫我聯係他們醫院了。”她收迴手機,拿在手上把玩。


    “為什麽要拖這麽久?之前說停職就是因為這個嗎?”


    他的眼神急切又熱烈,就這麽直直看著她,滿是疑慮。


    江之不敢與他直視,挪開視線,心裏躁動,想說更多,就當自己是喝多了,話多。“我心裏有些猶豫,有些擔心。雖然我看起來一副無所畏懼的樣子,其實心裏還是有點恐慌。那段時間我也不敢接受事實,想要逃避,後來正好你們公司給我打電話,我就想,也好,反正我還沒想好怎麽麵對,不如就借個由頭,給自己點時間好好想想。”


    所以是他耽誤了她的治療嗎?


    顧寄樹忍不住這麽想,責怪自己沒早點發現她的異樣。


    又聽她說:“其實現在我也不知道算不算想好了,隻是時間推著你往前走,你無法選擇放任它。諱疾忌醫,不該是這樣的。”


    她的聲音漸漸低沉暗啞,她忽的低下了頭,雙手撐在沙發上,手背上骨節泛白,身子也在輕輕的顫抖。


    他的手,覆了上去,把她的手握在手心。


    手背上溫熱的觸感,讓江之抬起了頭。交疊在一起的手,是他的,也是她的。幹燥的手掌,輕輕的把她的手包裹,源源不斷的熱度,讓她有點發懵,眼底還是酸澀,側著臉望他。


    他傾過身子,把握著的手往懷裏帶,另一隻手繞道她的後背,擁她入懷,低低的說,“沒事的…會好的……”


    她的一隻手被握著,另一隻無助的垂放著,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清晰的跳動聲入耳,一下一下敲打著她的心弦。他的手輕輕的拍著她的後背,像是在安撫。周身暖意包裹著她,鼻頭一酸,藏不住的眼淚從眼角滑出,浸入他銀灰色的西裝,暈成一片深色的印記。止不住,無聲的淚暈染的地方越來越大,透過西裝,濕了內裏的襯衣。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木有枝可棲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江喬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江喬一並收藏木有枝可棲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