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過去,握著門把手,對著被他突然出現而嚇到的人說,“進來。”


    這個人出現的太突然,她沒有一點感覺到。


    陸夕青推開門,走到辦公桌前,等著她進來。


    許旭得到許可,跟著他進了辦公室,關上門。


    陸夕青的辦公桌上擺放著一堆書刊和未整完的病案資料。大家都一樣,隻是他的顯得整潔了許多。


    他坐到椅子上,直視著她,“找我有事?”


    沒有試探,沒有寒暄,直入主題。


    許旭徑直坐到他對麵的椅子上,“甲乳科的袁主任,我聽說你們挺熟的。”他今天讓她進了門,看來心情不錯,隻不過臉色上除了疲憊,她早已看不出他內心具體的想法。既然他都直接問了,她也就不再猶豫,說不定錯過這個機會,還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等到他聽她說完。


    “是,怎麽?是你的熟人要做手術?還是你?”醫院裏總是逃不開的人情關係,總會有人來求個便利。那些來求他的人,有很多既不缺錢,也不是急症,明明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毛病,去門診隨便都能掛到的號,隨便一個專業的醫生就能解決的問題,偏偏都來找他,都隻是因為他是個醫生,這樣的人他不知道拒絕過多少次。


    但是許旭不一樣,她自己就是醫生,雖然來醫院不久,想要看病,根本用不著他。甲乳科,多是些女性患者,不外乎是乳腺甲狀腺之類的疾患,如果不是重要手術,根本問不到袁主任那去。


    “醫院裏袁主任是甲狀腺方麵的專家,我想拜托你幫忙去問問最近有沒有床位。”


    接近年關醫療資源也是緊張,像他們醫院很多時候一床難求。


    “為了誰?”


    “江之,還記得嗎?”


    “記得,你的室友,她怎麽了。”


    “穿刺結果甲狀腺癌。”


    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兩人的談話。


    護士長推開門,氣喘籲籲的說,“陸醫生,30床快不行了,你過去一下吧。”


    陸夕青立刻起身飛奔出去,到了門口又迴過頭和她說,“我先過去看看,你的事晚點再聊。”


    許旭記得30床,肺癌晚期,全身多發轉移的一個80歲的老爺爺。年齡大了,病情也不適合手術,隻能保守治療。大家心裏都清楚,這不過是想把人能多留一天是一天。老爺子人還是清醒的時候總是樂嗬嗬的對他們說,你們這些孩子啊,為了給我們治病辛苦了。


    癌症的疼痛,於許多人來講多是難以忍耐,可他從來都隻是說這點痛算什麽,我這麽多年,什麽苦沒吃過。現在歲數大了,該經曆的事都經曆過了,吃過苦,享過福,人生在世這一趟也值了。


    “一起去吧。”許旭也是醫生,雖然不是當值,但是多個幫手,總會好一點。


    搶救了一個多小時,也隻是稍微穩定了一些,情況依然不容樂觀。


    陸夕青走出搶救室問,“家屬在嗎?”


    “在,我是他兒子。”門外站著的是老爺爺的兒子,從住院起,這家人一直都是輪著來照顧,今天正好是兒子在陪護。


    “現在病人情況不是很好,唿吸已經開始衰竭,隨時都可能走,你們做好心理準備,把家裏人都叫過來吧。”


    “知道了,謝謝醫生。”中年男人大抵是早有了心理準備,紅著眼睛哽咽著,也不忘感謝他們。


    許旭站在外麵,有些茫然。聽著男人一個個打電話通知家人準備後事,是蒼涼又無助。


    她們不是神醫,做不到妙手迴春,藥到病除。在腫瘤科這個地方更是多少人的生死門。病房裏的病人治療中的痛苦,苦澀的藥水,家屬的無奈,人間百態。


    她見過有的人病曆厚的像本書,記錄著他這一生所有的疾病痛苦,一日一日的診療,卻最後還是躲不過死亡。也有的隻有寥寥數語,有的因經濟原因,患者放棄治療出院,有的要求拒絕放化療出院,有的熬過了這一次,可後麵還有一次又一次。


    身體的苦痛,精神的煎熬,經濟的壓力,讓多少人苦不堪言。


    都說醫生見慣了生死,其實不然。


    不過一個小時,家屬都到了。又也許是老爺子有所感知,撤了搶救的機器,沒過多久,心電儀上的波紋拉成了一條直線,陸夕青看了看時間宣告,“30床,死亡時間11:31。”護士開始整理床邊的儀器,給老爺子剪掉手腕上的醫用腕帶。


    一切歸於平靜。


    家屬們還算理智,壓抑著低低的抽泣聲。那位兒子,再次鞠躬向他們道謝,“謝謝醫生,謝謝你們這段時間的照顧。”


    陸夕青隻是平靜的說:“節哀,稍後你們安排一個人和護士長去辦理一下後續的事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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