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正是因為如此,夏菱歌走在大街上時並沒有被多少人關注,身無分文的她兜比臉都幹淨,瞧見繁體字的‘當鋪’二字時猶豫的全身摸索,卻也拿不出一樣適合換錢的東西。


    歎息一聲,就這般漫無目的地走。


    天暗了,隻有淡淡的橘紅晚霞映襯著如血色一般的天空,鵝卵石的青苔街道朦朧一層淡黃的薄影,灰白的牆壁,青黑的瓦片,河流旁的垂柳搖曳著枝葉,落下的斜長陰影猶如鬼魅的爪牙。


    要入夜了。


    可夏菱歌什麽都沒有發現,那種有著可能撞大運,偶遇熟人的什麽想法隨著日落也逐漸熄滅最後蕩然無存,路上的行人忙忙碌碌,為生存奔波根本沒有誰會多在意一個她。


    初夏的晚上還是有些冷的,她搓兩下胳膊,饑腸轆轆的肚子又開始抗議地叫個不停。


    “嘖嘖,真慘。”


    黑袍人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聲音又響起。


    “閉嘴。”


    夏菱歌輕斥。


    她得找點吃的。


    路邊饅頭鋪子開始收攤,卻收攏不住淡淡的白麵香氣,夏菱歌忍不住停下腳步,朝著饅頭攤靜靜看一眼。


    “丫頭?”


    賣饅頭的是位老大爺,折疊起白麻布直起身恰好和夏菱歌的視線對上。夏菱歌淡淡朝他點頭以示問好,轉迴眸便要繼續朝前走。


    但她沒走兩步,後麵的老大爺突然叫住她,還往她手裏塞兩饅頭。


    夏菱歌一愣。


    “餓壞了吧?”老大爺布滿褶皺的臉上充滿憐惜“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怎還大晚上出來?多危險啊。”


    夏菱歌瞧著手裏的兩塊饅頭,還是有點沒迴過味兒。


    “別擔心,這些饅頭都是我自己做的,不會有什麽問題。”老大爺解釋。


    夏菱歌搖搖頭:“我沒有錢。”


    “不要你錢。”老大爺說“我就是看見你一個女娃娃獨自走在大街上,怪不忍心的。你怎的沒迴家?”


    “我不知道家在哪兒。”夏菱歌默默的說道“大爺,你可曾見過我?”


    老大爺聽後一愣,眉頭緊鎖眸光更是擔憂:“你、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不成是忘記了……?”


    夏菱歌沒有說話,點點頭。


    “可憐的娃。”


    老大爺瞧一圈街道,稀稀疏疏已經沒有多少人了,天色也越來越暗,陰涼的風映襯著繁榮街道的花紅柳綠,卻更顯得幾分陰森和可怖。


    他又看看孤苦無依的夏菱歌,“唉……丫頭,你要是願意,就先和我迴去吧?你放心,家裏就我一個半身入土的老頭子,沒別的外人。”


    夏菱歌也瞧一眼濃鬱的天色,和沒有半點辦法的自己,“……好,那就麻煩大爺了。”


    老大爺重新走迴饅頭攤前,收拾好攤位挑起籮筐順著街道朝東南小巷走,夏菱歌也跟著他邊走邊聊天。


    他們聊的很多。


    老大爺說他是本土人,自小就在這小鎮裏長大,後來家裏給他找了位勤快卻又有些脾氣大的媳婦兒,他們倆經常吵鬧,但日子過得也算火熱。


    後來生了個兒子,兒子娶了兒媳,兒媳又生了個乖巧的小女兒,一家人雖然生活緊巴巴的,但也算團團圓圓,和和美美。


    “但這樣的日子總是過不長啊。”


    老大爺歎口氣:“我兒子是跑黃包車的,隻要有錢賺,再苦再累的活兒他都能幹,於是他接了一位公子哥的單,可……”


    他聲音有些哽咽。


    “可那人就是個畜生!他給我兒子錢,叫我兒子從滿是碎酒瓶上爬過去學狗叫,又取繩索幫助他的四肢吊起來,腦袋朝下的灌酒……”


    “迴來的時候整個人都渾渾噩噩的,沒過兩天便走了……之後我那老婆子和兒媳受不住打擊,也相繼離開,就剩下我和小孫女相依為命。”


    老大爺伸出手擦兩把眼淚:“但我這小孫女也是個命不好的,七歲的時候出去玩兒,不知被哪個王八羔子給拐走了,直到現在都沒找到,如果我那小孫女還活著,想必也和你一般大了。”


    夏菱歌沉默的跟在老大爺身後走著,民國很亂,被拐走的小孩兒如果不出意外,基本是再也找不迴來了,借著月光瞧著老大爺蒼老而又消瘦的眉目,生活的痛苦就如同他肩上的擔子——沉重,卻又放不下。


    她沉默一會兒,緩聲道:“您的小孫女一定好好活在某個地方,也如你思念她一樣思念著你,你們早晚會團聚的。”


    “不求團圓,隻求她平平安安的。”老大爺哽咽得平複聲音,轉頭朝夏菱歌寬慰道“你也別太擔心,你忘了迴家的路,但你的家人會順著路來找你,但最好還是早些恢複記憶。”


    夏菱歌點點頭:“嗯。”


    老大爺的家就是用茅草和木材搭建起來的簡陋房舍,屋裏更是沒什麽東西,破木頭桌椅,硬邦邦的大炕頭,左側有間房舍被竹簾子隔開,剩下的就是屋外做飯用的燒鍋了。


    “丫頭,你今晚就睡在裏麵吧。”老大爺挑開落地的竹簾子,側身讓夏菱歌進去,裏麵隻擺著張床和木櫃,還有個類似梳妝台的桌子,其餘的什麽都沒有。


    老大爺道:“這是我兒子和兒媳生前住的屋子,我每天都有打掃,很幹淨。”


    “這已經很好了,謝謝大爺。”


    夏菱歌道謝,老大爺便走出去。


    桌麵點盞油燈,豆粒大的火苗忽明忽暗,根本驅散不了多少黑暗。


    夏菱歌走到窗戶前伸手撥了撥窗扇,外麵靜悄悄的,什麽聲音都沒有。她又走到抽屜前打開瞧了瞧,裏麵隻有一套棉絨的被褥和枕頭,合上木櫃,又打開梳妝台,發現裏麵有根挽發的木簪,做工有些粗糙。


    她拿著木簪放到桌沿邊來迴來去的磨了磨,直到將木簪底部磨得鋒利,才收攏到袖子裏。


    所有事情都是一樣,


    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她攏著衣服躺到床鋪上,沒有蓋被褥,微微敞開窗欞,微闔雙目休息,卻也仔細聽著外麵傳來的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


    ‘砰’!


    是大門被什麽重物撞開的聲音。(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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