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歡對車的了解不多, 不過言斯誠這輛紅黑雙色花裏胡哨的跑車還是肉眼可見的昂貴。


    紅色的車身, 黑色的車蓋,鷗翼門的設計, 車型輪廓流暢簡潔,弧線收得幹淨利落。


    他打開前備箱, 把越清歡的行李箱放進前備箱。


    等越清歡坐進車裏,他伸手把鷗翼門壓了下去,才繞到另一邊坐了進來。


    他咳了一聲清了清嗓子, 轉頭看著越清歡,嘴角是快壓不住的笑意, 眼睛明亮:“你來也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越清歡:“……那你訂票的時候, 也沒提前跟我說呀。”


    本來一句□□味十足的話,偏偏所有戾氣都被末尾一個軟軟的“呀”衝散了。


    越清歡沒什麽口音, 但是由於發聲方式的問題, 南方人除了一些專門經過播音培訓矯正的藝考生, 大多數人的普通話或多或少都不是很標準,帶了一些溫軟的語調。


    言斯誠從迴北京開始,就鬱結到現在。哪怕就是在來之前,他都已經打定主意,就算越清歡來了,他不給她難堪也不會繼續上趕著了。


    人和人交往就是這樣, 不管是朋友還是戀人,相處地位一旦失衡,對這份感情的發展和維持都是不利的。


    隻是道理他都懂, 偏偏在航站樓裏看到越清歡努力地拉著行李箱逆著人流擠出來的時候,所有鬱結所有意難平,所有相處之道,都在一瞬間消失了。


    喜歡就是喜歡了,哪裏還有辦法想到那麽多其它東西。


    越清歡能來,最重要的東西證明了,哪裏還需要顧忌那麽多細枝末節。


    他絲毫沒有惱意,伸手把越清歡臉頰邊散落的碎發別到耳後,手拂過臉的時候讓人有些發癢,順勢幫她係上了安全帶:“嗯,太想和你一起看當時的雪景了。”


    “你照片裏嗎,那是哪裏的雪景?”


    言斯誠想都沒想:“我床上。”


    照片的確是在床上拍的,他說出來的時候也沒多想。


    但哪怕是說出來之後想到那一層,也坦然地很。四九城的地界上,誰不知道他言斯誠從不心虛。


    像極了百公裏加速度三秒內的頂級超跑,一腳油門下去不給人半點心理準備。


    嚴重超速了。


    越清歡耳朵逐漸熱了起來,強作鎮定:“……這不合適吧。”


    言斯誠一邊掛擋起步,一邊輕輕笑了一聲,笑聲裏透著一股子不讓人討厭的流氓痞氣。


    “是挺不合適,改天你要真去了那兒我還跟你看雪,那怎麽想都不合適。”


    “超速了哥哥。”


    言斯誠右手把住方向盤,左手手肘隨隨便便搭在車窗的延上,要笑不笑的樣子:“我車技很好的,放心吧妹妹。”


    一語雙關。


    “我還沒吃早飯,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吃嗎?”


    越清歡看了一眼手機:“這都幾點了。”


    “睡醒就來機場了。”


    真話說不全,假話全不說,適當的留白反而有助於語義表達。他輕輕巧巧地把自己起床時間一語帶過,給越清歡留下了足夠的遐想餘地。


    越清歡本來就有些愧疚,自然沒有細想下去,一口答應。


    銀白的夾子從翻滾著的鹵湯裏夾起已經煮得光亮誘人的小腸、豬肺,放在砧板上,三下五除二剁成小塊,切完用刀一鏟,幹淨利索地把案板上的東西乘起來,放到碗裏,用大勺子舀了一勺翻騰著氤氳熱氣的鹵湯,澆了下去,隨手抓一把青蔥的香菜放在上邊。


    越清歡早就在廈航的反複投喂下吃了十一成飽,看著都有點心動。


    不過一份分量不小,她肯定是吃不下一份的。


    言斯誠單手端起做好的鹵煮,走到店鋪靠裏的位置。


    十點多的點,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吃早飯的早就散了,吃午飯的人還沒來,店裏零零散散沒幾個人。


    他拆了一雙新的筷子,夾了一塊吸滿了鹵湯還掛著紅亮湯汁的小腸,看著越清歡,眼睛清亮:“你不試試嗎?這家蠻好吃的。”


    越清歡本來就覬覦已久,自然沒推拒,就著他的筷子咬住小腸。


    雖然剛從鍋裏撈起來,不過也不算燙,咬下去的一瞬間小腸裏熱騰騰的鹵煮湯汁在唇齒間四溢開來。


    言斯誠收迴筷子,也沒有換一雙新筷子的意思,直接用那雙她吃過的繼續吃飯。


    一碗鹵煮很快見了底,兩個人走出店門的時候,言斯誠推開厚重的軟塑料門簾,一手非常自然地撈起越清歡的手,才發現她的手有些冰涼。


    有很多人喜歡說,北方的冷是物理攻擊,雖然溫度低但是能靠穿衣服抵抗,而南方的濕冷是魔法攻擊,穿再多衣服都擋不住沁入骨子裏的寒意。


    但事實上,在絕對的低溫,什麽濕冷幹冷都是紙老虎。


    越清歡是個徹頭徹尾的南方人,從小在南江長大,又去了盛州念書。


    地理書上寫,秦嶺淮河以南是南方,算起來這是她第一次穿過秦嶺淮河一線。


    雖然穿了衣櫃裏最厚的衣服,但扛著剛剛下過一夜雪的北京的寒風,仍然有些吃力,雖然也就上下車的功夫,但手上的溫度也確實是低了下去。


    言斯誠不動聲色:“我先迴家拿個東西?”


    “嗯?”


    “你在車上等我就行。”


    越清歡還低頭玩手機,副駕的車門就被人拉開,扔了個紅色的物件進來,猝不及防抱了個滿懷。


    是一件很厚的紅色派克大衣,平平整整還能看出點衣架撐出的廓形,隱約帶了點悠長的木香,看起來像是剛從衣櫃裏拿出來的樣子。


    “來也不知道多穿幾件。”言斯誠輕輕挑了下眉毛。


    越清歡抱著衣服,嘟囔了一句:“我已經穿很多了。”


    她這半輩子,連著十度以下的天氣都少見,更別說如今一下子就直麵零下的溫度。


    派克大衣的設計本身就偏大,加上又是言斯誠的衣服,穿在越清歡身上快到膝蓋,幾乎把她整個人都埋了起來,本來就小的臉看著幾乎隻有巴掌大,倒是鮮亮的紅色倒是稱得臉色明豔。


    言斯誠拿了一條羊絨圍巾,把越清歡的臉一圈一圈埋了起來,淺駝色的圍巾擋住了小半張臉,被越清歡攔住了。


    “別圈了哥哥,在凍死之前我會悶死的。”


    言斯誠無動於衷,繼續我行我素,又繞了一圈,才在前邊打了個結,滿意地收手:“老實帶著。”


    越清歡:“……”


    “你帶學生證了嗎?”


    “學生證”她愣了下。


    “買票呀,畢竟我今天開的是tapiro不是奔馳。”


    越清歡來得趕,自然不可能想到要帶學生證這事。


    言斯誠歎了口氣,痛心疾首:“平白多花了四十塊錢。”


    語氣沉重到像是虧了一個小目標。


    故宮琉璃瓦上蓋著一層糖霜一樣的積雪,雕梁畫棟添了一層細碎不平的的白邊。太和殿前廣場的青磚上積了一層薄薄的雪,撫平了稍有些坎坷的路麵。


    積雪踩下去的時候窸窣作聲,隔著牛筋底的馬丁靴也能感受積雪被踩實之後的溫柔觸感。


    越清歡撿著積雪厚一些的地方走,馬丁靴翻毛皮磨砂鞋麵被一部分融化了的雪微微潤濕,黑色更深了一籌。


    言斯誠插著兜,落後了她半步,不緊不慢地跟著。


    朱牆金瓦,白雪青磚。積雪映著明晃晃的天光,連著深深的宮牆看著也顯得溫和。


    言斯誠的派克大衣對於越清歡來講有些大得過分,連著行動都有點被限製。


    兩個人沿著故宮的長街慢悠悠往前晃。


    剛過中午,長街上幾乎隻有越清歡和言斯誠兩個人。


    越清歡低頭認認真真地踩雪,一邊問到:“以前進宮選秀是不是也走這條道?”


    “應該?”言斯誠戲謔道,“說起來現在像不像送你進宮采選?”


    越清歡迴堵:“送我進宮的話,你是什麽身份?太監麽?”


    言斯誠:“……不當皇帝就算了,再不濟我就不能是個宗室?”


    越清歡眉眼一彎:“那選秀就這麽點人,皇帝也當得太慘了。”


    言斯誠挑了一下眉毛,桃花一樣的眼角帶了點笑意定定地看著人:“沒準他隻想等額選舉呢?”


    越清歡眼神下意識逃開,看向一邊宮牆上的紅磚。紅磚被歲月浸潤出痕跡,連邊緣界限都不甚分明。


    今天的運氣好到像是偷渡了歐洲,走到螽斯門的時候,竟然遇到了一隻窩在螽斯門的門檻邊上曬太陽的橘貓。


    毛色光華水亮,用長長的尾巴把自己團在一起。


    越清歡放輕了腳步走過去,特意避開了陽光來源,在它邊上蹲下來看著它,它也半點不怕人,隻懶洋洋地瞥了越清歡一眼,繼續曬太陽。


    她猶豫了半天,還是沒能扛得住誘惑,伸手摸了摸那隻橘貓的頭。


    雖然動作輕柔,但那隻貓還是輕輕巧巧地避開,幾下沿著螽斯門的柱子跳到上麵。


    畢竟是紫禁城裏的貓,是該矜持一些。


    越清歡的手還懸空在一半,後邊傳來“哢嚓”一聲的閃光燈聲音。


    她趕忙轉過頭,見著罪魁禍首手上的作案工具還沒來得及收起來。


    被抓包了也沒半點的羞愧感,輕飄飄地“啊”了聲,臉上浮現了一絲相當敷衍近乎沒有的歉意:“閃光燈沒關。”


    甚至還有些惋惜的意味


    越清歡猛然站起來要去搶他的手機,可大約是蹲久了腿有點麻,站起來的時候往前踉蹌了兩步,剛好撲進人懷裏。


    言斯誠一手拿著手機背到身後,一手穩穩摟住她的腰,嘴上也沒閑著:“這就投懷送抱了,進度有點快。”


    越清歡抬起頭瞪著人,奈何將近二十公分的身高差距讓她不得不仰著頭瞪人,十分的氣勢也削減到兩分,像極了一隻奓毛的奶貓。


    天上飄起了零星的雪花,有些許落在了她揚起的臉上。


    “下雪了。”


    兩個人就近走到邊上的一個八角亭裏避雪。


    言斯誠看了一眼手機,尋思著要不要帶她去角樓餐廳吃午飯。


    雖然角樓餐廳也不是正兒八經的宮裏,味道也一般,但是大部分的中國人都信奉“來都來了”,不打卡總覺得吃了什麽虧。


    他轉頭看向越清歡,想問問她有沒有興趣去試試。


    就見著越清歡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自己走下亭子,頭上扣著帽子,蹲在那裏像一件紅色派克成精。


    南江人站在亭子外邊看雪。


    看雪的北京人在亭子裏看南江人。


    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像是一瞬間枯木逢春,冰川消融,幾千年的凍土裏長出成片成片的野花。


    因為來的時候是中午,積雪基本上被人踩成了灰白色,所以哪怕她一直心癢癢,也不好下手。


    亭子這邊大抵是因為來的人少,所以亭子邊角的雪還都算幹淨,越清歡就蹲在那兒,企圖攥個雪球出來。


    突然就被人拎著帽子提了起來。


    越清歡手裏還攥著一個未成形的雪球,轉身時看見言斯誠就在跟前。


    離得很近很近,超過了交往安全距離那麽近。


    他從兜裏拿了個墨綠色的天鵝絨首飾盒:“其實之前就想給你了,然後你走得太快來不及給。”


    聽著倒沒什麽怨念,反而是撒嬌多一點。


    越清歡打開盒子。


    裏麵不是首飾,而是一個金燦燦的小小的人物模型。


    反手橫劍,衣袂飄飄,精細到每一根頭發絲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作為親媽,越清歡當然知道這是什麽。


    這是她第一本漫畫的男主角。


    “清歡,你還記得你第一次跟我見麵的時候說的什麽嗎?”


    越清歡愣了下,下意識迴道:“聽說你喜歡我?”


    “自信點,把聽說去掉。”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


    雪景卡得我不行,本來打算好一月份去北京看雪景,結果疫情原因沒去成。


    沒錯,我就是那個活了二十幾年沒見過雪的南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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