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是全校最早迴校上課的。


    校園裏比往常空,江從和楚執下了晚修,會在教室裏再自習一會,等他們迴宿舍的時候校道已是人煙稀少。


    空蕩蕩的校園裏充斥冬天的冷寂。寒冬的西北風像刀子一樣刮著兩頰,張狂的風聲馳騁而過,把人聲藏得嚴嚴實實。校道兩旁的樹木枯了已久,至今仍找不到新芽的蹤跡。。江從每次迴去都會把楚執的圍巾拉高,讓他隻露兩隻眼睛在外麵。


    江從產生了一種錯覺,好像今年冬天特別長,好像去年剛開學沒多久,路上就能隱約看到一抹綠了,風也開始變得暖和。


    其實不然,隻是他們今年開學更早。


    綜合樓上的大屏每天滾動著勵誌的名言名句和過一天少一天的倒計時。


    火箭班的教室四麵牆上都換上了新的標語,黑板頂上掛著“破釜沉舟,百二秦關終屬楚;臥薪償膽,三千越甲可吞吳”,門上貼著“人生隻有一次,高考不能重來”,這些標語每時每刻都在告訴他們高考這場馬拉鬆已經進入了衝刺階段。


    百日誓師,一模,二模,三模,高考……他們的征途已經被規劃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越靠近未來,他們心越慌。


    誰也不知道未來是什麽樣——因為未知,所以恐慌。


    有人害怕高考失足,有人焦慮複習不及。


    也有人早已清空雜念,全心備考。


    江從便是這樣。


    江從並沒有想那麽多。


    他隻把心思放在麵前的每一道阻礙他前進的題目上。


    ……


    江從迴校備考,楚執也跟著迴了學校,和他們一起上課、參加考試,別人趕作業的時候他在刷奧數題,別人為成績苦惱尖叫時,他對著自己那七八十分的英語樂嗬嗬。


    讓人又氣又羨慕。


    楚執的數學和理綜很好,空閑的時候他可以教教同學,為同學答題解惑,也算是把自己的價值發揮到了最大。


    江從已經穩居年級第二了。


    第一名還是那位複讀生,原先考第二的梁承蔭排在了第三,江從和第一的差距已經縮得很小了。


    楚執相信他男朋友,正如他相信自己。


    他肯定江從會在一模的時候超越那個第一名。


    楚執曾對曾霖說起第一名的複讀生:“他都拿第一那麽久了,是時候該下去看看泥裏的風景了。”


    “……”


    曾霖心裏默默想:你們學霸的世界能不能不要扯上我。


    江從重迴前三,也有個小小的壞處。


    高三不僅隻有相互競爭,也需要相互合作。因為江從成績好,所以會經常有人來向江從請教。


    江從平時除了和楚執說說話,去辦公室問老師問題,其餘時間都是在寫卷子、在複習,所以每當有人來找他,都會不得不打斷他。楚執心裏有點不爽,就擅自把那些人給通通攔下了。


    他說:“找我吧,我同桌要寫卷子。”


    然而他眼前已經有四五道題目排著隊需要解決了。


    那人猶豫了一下:“可是楚神……”


    楚執輕輕敲著桌子,語氣像是在商量,實則不容置疑:“保證半個小時內給你結果。我同桌做完這張卷子還要不止半個小時,你問他不如問我。”


    那人點點頭,把試卷遞了過去。


    但是那人前腳剛走,又一個人過來了。


    楚執:“……”


    楚執轉著筆,長腿像是無意識伸展了一下,攔在了那人跟頭。


    那人被迫停住腳步,看了一眼楚執,看見楚執神色正常,正在寫題,於是又把目光移迴江從身上,張了張口。


    楚執的目光突然從試卷上投射到了那人身上,目光裏沒帶什麽溫度,甚至好像有些嚇人的冷酷。


    那人登時啞言,一聲“江從”還沒來得及喊出口。


    “來這,”楚執停住了筆,用筆頭指了指一個不知道什麽時候立在桌上的牌子說,“沒看到嗎,免費解題。”


    那位同學足足停頓了有五六秒,才緩緩開口:“楚神,我、我問英語。”


    楚執:“……”


    算……算你狠!


    楚執的“事業”做得轟轟烈烈,名聲大躁,級裏開始傳言楚執是為了幫助同學解決學習困難才迴校學習,引得不少人誇讚他暖心又善良。雖然說楚執一開始做出這樣的選擇的原因是因為江從,但他後來發現自己能在不能騷擾江從的時段找到一些事做,他自己也很高興。但或許是因為他有時做事說話過於張揚,他的行為也招來某些人的不滿。


    “高三壓力太大了,導致每一個的精神都是緊繃的。


    這樣的人經不起太大刺激,情緒不容易崩塌,但一旦有裂縫,就容易決堤。”


    楚執給最後一位同學講解完物理題,透過玻璃朝教室裏麵看了一眼。


    冬天天冷,一到晚上,氣溫垂直下降,大有不把人凍壞誓不罷休的姿態。所以下課鈴一響,班上一個個都一溜煙跑沒了,一眨眼教室裏隻剩下幾個模糊的人影。


    江從正好把卷子寫完,心有靈犀般也朝窗外看了過去。


    楚執為了不吵到江從,在同學滿臉拒絕中硬是把同學叫到了教室外麵。


    教室外麵冷風刮得人心一寒。


    單是聽著北風拍打著窗玻璃的聲音都讓人產生畏懼感。


    楚執一本正經地胡扯去安慰那位同學:“寒冷讓人清醒,清醒才能更好地解決題目。那句詩怎麽說來著,‘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啊同學。”


    瑟瑟發抖卻一言不敢發的同學:“……”


    於是兩人一起哆哆嗦嗦地解決了題目。


    時間也不早了,他們到點迴宿舍了。


    楚執走進來的時候,江從已經簡單收拾好了東西,站了起來,椅子擦著地板發出輕短的摩擦聲。楚執早就收拾好了東西,直接拎起了書包,和江從一起走出了教室。


    兩人正下樓梯,楚執忽然說:“怎麽有點餓了。”因為他嘴巴和鼻子都被圍巾緊緊圈住了,所以說話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悶悶的。


    江從偏過頭看他:“是不是今天晚上吃少了?要不要去小賣部看看?”


    “走。”楚執說。


    此時超市人還挺多的,因為一到冬天大家都養成了鬆鼠般屯糧的習慣。


    “吃什麽呢……”楚執雙手插在兜裏,目光在貨架上逡巡,“哎,要不吃泡麵吧?”


    江從在一旁跟著他,剛想問“十一點了,你吃了還能睡著嗎”,就見楚執朝他眨眨眼:“一起嗎從哥?”


    江從盯著他沉默了兩秒,然後說:“行,你吃哪個我也要哪個吧。”


    楚執彎了彎嘴角,也不顧周圍有沒有人就湊到江從耳邊輕聲說了句:“從哥真好~”


    “……”


    “對啊,他人真他媽好!牛逼壞了!”


    江從和楚執都怔愣了一下。


    這句話不是江從也不是楚執說的,是從他們貨架對麵傳來的。


    雖然不是他們說的,但是接著楚執對江從那句話好像沒什麽違和感。


    兩人來不及笑,就聽見那人又說:“是,他是很牛逼,拿了保送不是嗎,數學理綜第一不是嗎……”


    江從覺得這個聲音有點耳熟。


    那人繼續說:“這世界拿保送的考第一的多了去了!他要是參加高考,他能考上a大?他媽的還真以為自己拿了個a大報送就很了不起了嗎……別人明明去問江從,他卻非得把人攔下,逼別人去問自己,還真以為自己有多無所不能……


    另一個聲音小聲說了句:“別說了,有什麽不滿迴宿舍再說……”


    “我又沒點名道姓。就算我說了名字,被他本人聽到了又怎樣?我就是看他那拽樣不爽……”那人有些激動。


    “不怎麽樣,讓你尷尬而已。”


    楚執忽然出現了,皮笑肉不笑地說。


    那人猛地抬頭,臉上掩不住霎時的慌亂和失措。


    操,那人想,怎麽每次都他媽的正好撞上。


    江從看著那人,所有的禮貌客氣已經在他臉上消失殆盡。


    ——果然是傅航。


    嘴跟江碌華一樣欠的他也就見過這麽一個了。


    不過這次傅航的表現比上次有進步。


    他迅速調整了自己的表情,裝出了一副不心虛的樣子,努力撐起自己的氣場,搶在江從開口前說:“我不知道你們聽到了多少,我也不怕被你們聽到……我說的都是事實,你我心知肚明。”


    江從忽然有點想笑了,於是他笑了兩聲:“哈哈,心知肚明……你有心嗎?你不是腦子都沒有嗎?”


    傅航的舍友看了看傅航,又看了看江從,似乎有那麽一瞬間被江從的話嚇到了,目光裏不加掩飾的訝異直奔江從而來。


    說實話,楚執也是愣了一下,他記得上次蒲鳴封陰陽怪氣的時候江從都沒有脫口罵人。


    別說什麽溫文爾雅了人間理想了,這時候的江從根本和“溫和”兩個字沒有芝麻點關係。


    不過這次楚執沒有拆江從的台,他沒有笑,他也不覺得好笑。


    上次蒲鳴封說他,蒲鳴封有資格。


    但他傅航算什麽?


    以前在五班的時候,他和傅航關係還算不錯,他、傅航、衛文祥三人平時會聚在一起討論數學題。


    傅航的成績和許博言好一點,基礎不錯,各科成績都不錯。


    這才一年光陰,曾經還互稱朋友的人就在背後捅自己一刀了。


    這是楚執覺得最可笑的。


    高考,成績,競爭,比較,有時候真的可以把人塗抹得麵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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