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中要畢業了, 最後一學期了,在同學們對未來躍躍欲試的憧憬中,朱珠無端生了幾分感觸, 對現在,對未來, 她隻知道七七年要準備參加高考, 但是這幾年要做什麽卻沒頭緒, 或者可以也找機會進廠?要不然就留在老家, 但是想到鄉下繁瑣的農事, 朱珠不禁皺眉頭。


    她承認,自己就是懶,就是不想一直做活。可是自己還不到十三歲, 哪個廠會要哦,算了,還是就在家裏吧,最多就是秋收忙了點。


    這天,是七零年的五月四日,青年節。


    所有學生和老師一大早就被紅/衛兵趕到操場上, 大家先是被晾在這站了兩小時多, 都沒人搭理,隻讓站著。


    “吃。”元定川悄悄在她手心裏塞了一顆糖,趁人沒注意,悄悄往朱珠身旁挪了一點,能給她擋一點太陽就好, 說起來小丫頭今年雖然長高了點,但是還是不到自己肩膀,難怪她看自己的眼神越來越怨念。


    接收到朱珠感激的眼神,元定川頗有點自得的想,他早就發現了,朱珠有點毛病,沒吃早飯的話,整個人就無精打采的,就是可惜,這個天穿的衣服薄了,東西放兜裏有點顯眼,所以不敢拿多了,隻抓了三四顆。


    朱珠已經快堅持不住了,太陽越升越高,她又累又餓又渴。被元定川塞了一顆糖後,她趁人沒注意飛快地借著咳嗽塞進嘴裏,等糖果提供的能量傳遍了四肢,這時她才覺得好一點。


    一顆糖給的能量終究有限,見她衝自己笑得燦爛,元定川又給小丫頭投食了一顆。


    朱珠眼睛都瞪圓了,她左顧右盼了一番,用眼神示意他注意些,這才放下心來。


    見小丫頭吃了糖之後明明喜滋滋的,卻還要板著臉的樣子,元定川忍不住手癢了,真想揉包子臉。


    想到這,他咳了一聲,見朱珠關心的看過來,他搖了搖頭,沒事。


    這天,學校所有人在操場這站到了下午,除了十來個一直在一邊守他們的紅/衛兵,也沒人來搭理他們,倒是有聽見校外有一陣子喧囂。


    就在大夥兒都堅持不住了,鬧哄哄的時候,有兩個紅/衛兵匆匆走了進來,他們嘀咕了幾句,然後就扔下眾人,徑直走了。


    大夥兒都有點不真實的感覺,也不敢亂動,還是倆男老師出校門打探消息之後,大家才敢散了。


    “小元哥,我們跟上去看看發生什麽事了吧?”朱珠眼尖地發現所有老師都往校門口走去,肯定是出事了。


    “你不餓?也不急著上廁所?”元定川挑眉。


    被他一說,朱珠才發現膀胱憋的快爆炸了一樣,她跳著腳,像隻小螃蟹,“哎呦喂,我憋不住了...”


    “朝哪去?迴來。”元定川拉著她朝教室的方向,“食堂和宿舍肯定人多,我們迴教學樓。”


    等疏解之後,朱珠這才舒坦了,用涼水衝了手臉,朱珠頂著一頭水出來,元定川早在外麵等著了。


    “瞅瞅你這樣...”說著,他從兜裏拿出帕子,輕輕地給她擦臉,朱珠懵了,還沒迴過神,元定川咳了一聲,“自己拿著擦擦。”


    朱珠愣愣地接過,敲了敲自個兒的臉皮,果然是自己想多了,自己和小圓子可是純正的兄弟情,嗯,要擺正位置。


    “小元哥,你不是說吃飯嗎?”見元定川朝校門走去,朱珠疑惑地問。


    “帶你出去吃好吃的,順便看看發生了什麽。”元定川迴道。


    走到校門口,卻被一向不管事的老於頭給叫住了,“不準出去,校長說的。”


    “於爺爺,我們就出去吃個飯...”兩小對視一眼,朱珠笑著說。


    “不行。”老於頭堅決地說,“就在食堂吃。”


    朱珠隻得和元定川一起迴去。


    “小元哥,你說是不是出大事了?”朱珠心慌意亂的,“要不我們翻牆溜出去吧?”


    元定川瞪她一眼,“多大的人了,還翻牆,既然老師們不給出去,肯定是有原因的。先吃飯,吃了飯再說。”


    要是隻他一個人,當然就不說了,肯定要想法子出去的,但是現在朱珠在身邊,又沒其他人可以依靠,留朱珠一個人在學校他也不放心。


    到寢室拿碗,到食堂打飯,朱珠發現班上的走讀生們居然都在食堂吃飯。倆人對視一眼,意識到事情嚴重了,心裏都慌亂的很。


    來的遲,已經沒什麽菜了,倒是不挑,餓急了吃什麽都香。


    “菲菲,我還以為你們迴家了呢?”打好飯,朱珠兩人朝幾個熟識的人那湊過去。


    “別提了,老於頭不讓我們出去,我就奇了怪了,以前上課的時候溜出去也不止一次兩次啊,我還沒見過老於頭這麽嚴肅呢!”沒等小夥伴說話,袁虎就抱怨道。


    “就是啊,我們本來還說翻牆的,沒想到圍牆頂上不知道什麽時候被鑲了一圈玻璃片...”柳菲菲也說。


    “呃...”不會是上次自己幾個翻牆後的事吧?朱珠心虛地想。


    幾人吃完飯,也不知道該做什麽,隻能又迴教室。


    直到打下午最後一節課的鈴聲時,高老師才迴來。


    第二天朱珠他們這些住校生才知道,原來是革/委會和軍隊發生了衝突,具體起因不知道,隻知道街上被砸的亂糟糟的,聽說還打傷了人,好像是革/委會那邊吃虧了。


    大家都高興的很,一個個都偷著樂,不過老師們管他們管的越發嚴了,連月假都不放了,生怕那邊發瘋,學生撞上了,那些人不顧一切拿普通人出氣。


    就這樣,一晃就畢業考了,考試對大家來說倒是不難,主要心煩地是不知道未來該做什麽。有人念叨著要去參加各種廠的考試,有的想去讀高中,大家對未來充滿了憧憬。


    “小元哥,你想做什麽啊?”考完試,朱珠問元定川,倆人在等著高行林迴來,好把教室的鑰匙交給他。


    “可能是繼續讀書吧?我也不知道。”


    自己學的最好的是醫術,去廠裏能有什麽大用?也不是說就不能做其他了,但總覺得就可惜了。


    “那我也繼續讀書好了...”朱珠笑著說,雖然好像沒啥用。


    “別讀書了,讀書沒用...”不知道什麽時候,高行林來了,他的樣子不太好,整個人都萎靡不振的。


    “高老師,你怎麽了?”元定川連忙扶住他,朱珠也擔心地看著他,連忙找到他的杯子,和熱水壺,給他倒了一杯水。


    過了好久,高行林才緩過氣來。


    “沒事兒,”他強笑道,“我也是迴來收拾東西的...”


    “出什麽事了嗎?”元定川掩飾不了的擔心。


    “也不是什麽壞事兒,以後啊,咱們還是鄰居了。”高行林苦澀地說道,“三天後,我就要下鄉接受改造了,說來也巧,好像就在你們大隊,一個叫張家灣的地方。”


    “高老師...”兩小不知道該說什麽。


    “沒什麽,就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你們師娘,要挺著大肚子陪我受罪。”想著還有兩個月就要分娩的妻子,高行林心疼極了。


    “高老師,其實這也不一定就是壞事,張家灣我們熟的很,那裏的人都很好,隊長和我爹也熟,而且那裏有兩大夫,一個是小元哥的師父,一個是小元哥的姥爺,再加上鄉下地方比較清淨,也沒啥亂子,”朱珠衝他眨眨眼,示意他鄉下也沒運動什麽的,“你說是吧?”


    高行林愣了,他怔怔地說,“沒想到老師一把年紀了,還不如你一個孩子通透。”


    “哪有,老師你這是當局者迷。”朱珠臭屁地叉腰。


    高行林搖頭,心裏總算稍微有了點底,孩子說的是,再怎麽說,也有倆大夫,也不用再提心吊膽。想到這,他衝兩孩子點點頭,“老師知道了,你們先迴去吧,和我老師說一聲,等我們安頓好,就去看他。”


    “嗯。”兩人正經地道了別,才走出來,這時,天色已經不早了,兩人趕緊提了東西離開校園,幸好行李早就已經收拾好了。


    等他倆深一腳淺一腳地迴到家,除了鐵蛋,大家都還沒休息。


    “朱大叔,那我先迴去了。”元定川沒進屋,隻把朱珠送到壩子邊。


    “嗯,川子,迴去吧,好好陪陪你姥爺。”朱有文吧嗒著煙槍,他不是已經戒煙很久了嗎?


    “我姥爺怎麽了?”元定川怔住了,有點迴不過神。


    “也沒什麽,人老了,難免有些七病八災的,就摔了一下,好在沒啥大事。”朱有文輕聲安慰他。


    “摔了?”怎麽沒人來通知自己?元定川拔腿就跑,“叔,嬸,我走了。”


    話音未落,人已經一陣風地跑遠了。


    “爹,趙爺爺沒事兒吧?”朱珠擔憂地問。


    “沒事兒,就是摔了一下,隊裏沒藥,抬到縣醫院,也說沒藥,隻能熬,還是隊裏人在秦大夫的指導下找了些草藥。”


    “那有沒有傷到骨頭?”


    “說是粉碎性骨折,唉...隊裏藥也不多了,前段時間大夥兒把周圍十裏地都找遍了,還是不夠。”朱有文憂心忡忡地說道。


    “那怎麽辦?不是,什麽時候摔得,為什麽沒人和我們說啊?”朱珠這才想起這事兒。


    “兩小孩能做什麽?再說你們不是畢業考嗎?這些事就別跟著操心了,有大人呢。”不管女兒多大,讀了多少書,在他眼裏始終還是孩子。


    “你們怎麽可以這樣?算了,不和你說了,我要去看趙爺爺。”朱珠也不進家門了,拔腿就走。


    “老大,你送她去,外麵黑不拉幾的。”屋裏傳來陳氏沒好氣的聲音。


    “走吧。”朱有文在簷下取下火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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