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雨總是悄悄地到來,伴隨而至的,還有那一絲寒冷,一絲悲涼。


    不同於夏天的驚雷陣陣,暢快淋漓,秋天的雨綿綿密密,如針線般輕輕穿刺人心。


    這天氣,並不令人愉悅。


    “真是好奇怪……”


    “林兄,你在奇怪什麽?”


    “這十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那女鬼……為什麽要叫?”


    “小康,你想到了什麽?”


    “大哥你還記不記得十天前,那女鬼叫得如何淒厲?”


    “這個自然,可是這個有什麽奇怪?”


    “十天前的叫聲,真的是為了讓我們遠離這房間嗎?若是她不叫……那又如何?”


    滄海與杜善行神色一愕。


    鈺康續道:“第一晚我們本來就沒想到要在這裏等候,她若不叫,那就能無聲無息地接近杜老爺,但為什麽偏偏要引起我們注意?而又是為什麽,自從那一晚之後,她的叫聲又變得平淡了起來?”


    “我有一個猜測,第一晚,那女鬼其實是想把我和大哥嚇走!”


    滄海笑道:“把我們嚇走?詳細說說看。”


    “大哥,那晚上我們來到這房間後,發現杜老爺的病情惡化了,那就是說,那女鬼接觸過杜老爺。”


    “她肯定是有什麽理由,接觸杜老爺的時候,不能讓其他人見到。那麽,一開始三十天那女鬼的行為,就是為了嚇得無人敢在子時接近杜老爺,但三十天後,終於來了我們這兩個不怕鬼的,於是她就變本加厲,想讓我們知難而退。”


    “哈哈,可惜我們還敢留在杜老爺身邊,一定已把她氣得不輕。”


    杜善行疑惑道:“林兄,那不對啊……為什麽那騙子作法的那晚,她卻不這樣做?”


    “這個我也想過了,你還記得他那時偷了你家的銀票罷?偷了銀票,第二天必然是要尋個機會逃跑的了。”


    “假如那女鬼因為他擋在房門前無法進入,又一早就知道二人要逃跑,所以才懶得管他……”


    滄海奇道:“如此推想,豈不是那女鬼對這裏的一舉一動都十分清楚?”


    “是,這也是我覺得最奇怪的地方。是人也好,是鬼也好,如此舉動都有很多解釋不通的地方。而這十天以來,她也根本沒有要離去的意思,長此下去,難道讓杜老爺一直躺在床上不成?”


    滄海笑道:“那看來我們要想想其他法子了。”


    鈺康笑道:“若真是鬼,說不定我們此刻的話已被她偷聽了去。哈哈,如何才能在一隻鬼麵前裝神弄鬼,倒真是需要好好謀劃。”


    杜善行聽得外麵風聲唿唿,雨聲綿綿,心中升起一絲煩躁。


    “那你有沒有想到什麽辦法?”


    鈺康猶豫地看著杜善行,道:“這個……辦法倒是想了一個,可是……”


    “就以家父做餌吧,我讚成。”


    二人靜靜地看著杜善行。


    三人都心知,這是唯一的方法。


    杜善行苦笑道:“事情總要解決才是,一直這樣下去,爹的病也不會好起來。兩位放心,萬一有失,這大逆不道的罪名,我自會承擔。”


    鈺康琢磨著道:“杜兄其實不必過分憂心,依我看……”


    忽然杜善行麵色一變,雙目瞳孔猛地收縮起來!


    “你們……有沒有看見?”


    “杜兄弟?你看見什麽了?”滄海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我……好像看見外麵有個人影……晃了一下……”


    滄海與鈺康隨即警戒地看著窗外。


    突然,二人覺得眼睛一花!


    房中燭火搖搖曳曳地射在窗戶糊紙之上,竟真是隱隱約約有個人影一閃即逝!


    或許……不是“人”影?


    “嘻……嘻……嘻……出來……”尖銳的叫聲迴蕩著,三人一下站起身!


    杜善行強忍恐懼,道:“出……來?難道……她已等不及,要向我們出手?”


    話音剛落,房門竟“砰”的一聲被推開!


    幾人朝門外望去,卻是空空如也,哪裏有什麽東西!


    鈺康壯著膽子,小心翼翼地走到門前仔細察看。


    “你……想……見……我……?”


    鈺康還沒來得及反應,麵前突然出現一幅恐怖的景象!令他心髒幾乎一跳便要跳出體外。受驚之下,猛地後退,一個踉蹌便跌倒在地。


    三人已看得真切!


    一個身子倒吊在門前半空,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鈺康麵前!一身白衣,披頭散發!


    但最令人窒息的,是那張臉!


    那張臉上,赫然隻有眼睛!


    “嘻……嘻……嘻……杜夫人……”白影轉瞬間消失不見,隻留下這令人驚恐的聲音在房中迴蕩。


    幾人驚呆了。


    “娘親……娘親!”杜善行發一聲喊,頭也不迴地衝了出去。


    鈺康迴過神,立刻道:“大哥!機不可失!你快追,我留在這裏!”


    “好!你萬事小心!”


    滄海走出門口,提氣大笑一聲:“哈哈哈!小女鬼娃娃,我來了!”


    滄海先趕上杜善行一同到二夫人房中,二夫人滿臉懼色,拉住杜善行問發生什麽事。


    滄海立刻退出來,忽感有異,目如鷹隼,立刻便捕捉到異樣之處。


    遠處圍牆白影一閃,那女鬼身影已消失在牆外!


    “哈哈哈!鬼也要翻牆麽?”


    滄海大笑一聲,之前不見她身影那也罷了,此刻她已明明白白地曝露在自己眼前,就算真是鬼,哪裏還有放過之理?一運真氣,身形已如炮彈般飛射到牆外,凝空而望,天色雖然迷蒙,但那白色身影仍是十分顯眼。


    白影影片刻間已走遠,在街角處轉了過去,滄海急急飛翔趕上,到得那街角,見那白影正在往前飛奔,身法詭魅,奔行奇速,便真好像鬼一般腳不沾地。


    滄海急追,不一會已趕到她身前數丈之處,忽覺那白影好像迴頭一暼,然後身形竟倏然閃進一旁的小巷中。


    “嗯?倒是聰明。”滄海隻見此地建築甚密,若這女鬼憑著詭異身法東躲西藏,那自己便真是即使自己會飛也奈何她不得。


    滄海心道:“哈哈,世上哪裏有一隻鬼要憑借地形之利來躲避凡人。若你真是鬼,隻消穿幾下牆,或是遁遁地,那我還追個屁。”


    一場秋雨,越下越密。


    白影於這片迷茫的夜色當中神出鬼沒,令人感到神秘詭異!


    一人一鬼,一追一逐,白影在房屋街道中穿梭來往,可身形卻無論如何逃離不出滄海的視線,而滄海亦是無法追及她三丈之內。


    滄海雖驚異她身法奇詭,但已是心中大定。


    因為他知道,自己隻消繼續在空中掌控大局,這場追逐戰,到最後必然是自己勝出!


    當下之勢,這女鬼與自己周旋的憑借,便是這片房屋密布的地形。若她敢逃進某一間屋中躲藏,自己瞬息可至,屆時居高臨下,她再也無處可逃!


    即使自己暫時無法追上,但長此追逐下去,雨總會停,天總會亮,居民總會出來,到時視野清晰,又能得人相助,這女鬼還能如何脫身?


    如果她是人,她又能有多高的功力,能支持她狂奔多久?


    滄海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讓這白影無法離開自己的視線!


    最多再過幾個時辰,便可以真相大白!


    而這女鬼,似乎並沒有要讓滄海多辛苦幾個時辰的打算。


    “嘻嘻……嘻嘻……”幾下怪笑,忽然在空氣中彌漫了開來。


    滄海隻當成是擾亂他心神的伎倆。


    片刻後滄海發現,這女鬼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


    滄海心中暗暗計算,這場追逐已經過了半個時辰,如此下去,最多再過半個時辰,自己便能擒獲眼前這“女鬼”。


    再過片刻,女鬼身法更慢,就像是快要堅持不下去的樣子,滄海終於追及到她三丈之內!


    忽然,那女鬼的速度激增!身法比起一開始更詭異飄忽,霎時又拉開了距離!


    滄海大笑道:“哦?小女鬼娃娃,終於要孤注一擲了麽?”


    他口中雖在大笑,可是卻全然不敢懈怠,勉力追趕,終於還是能緊緊咬住她的身形。


    女鬼狂奔了這一陣,速度驟然大降,忽然停了下來。


    滄海離這女鬼隻有五丈!


    勝負已分,抓住這女鬼,隻是下一瞬間的事。


    那女鬼一動不動,滄海覺得她好像在看著自己。


    “嘻嘻嘻……”詭異的笑聲又一次傳來,滄海心中竟然升起了一絲怪異的感覺。


    忽然,滄海見那白影往右邊一飄,竟然……竟然就這樣飄進了屋裏!


    滄海頓時驚詫莫名:“怎麽迴事!怎麽迴事!她穿牆而過了?怎麽可能!”


    “嘻嘻嘻……”笑聲再次響起,卻竟已在身後!


    滄海忙迴頭望去,隻見那白影,竟已站定在遠處,好整以暇地看著自己!


    毫不掩飾那嘲弄的意思!


    白影一閃,終於完全淹沒在這迷蒙的雨夜之中。


    滄海完全呆了,臉上不禁泛起苦笑,自言自語。


    “他媽的!這……這……我能不能說髒話啊……”


    天空依然飄著雨點。


    秋天的雨,從來沒有理會過人間的喜怒哀樂,我行我素。


    ……


    “一切,天道自有最好的安排。”


    鈺康悠悠醒轉,他剛才又發了那個夢。睜眼看時,自己已是在床上,滄海便坐在一旁桌椅之上。


    “大哥?”


    滄海笑道:“你總算醒了。”


    鈺康下床走到滄海身邊,迴想起昨晚之事,忽然神色變得奇怪起來,急忙問道:“怎樣,大哥,你捉不捉到那女鬼?”


    滄海搖搖頭,爽朗一笑:“捉不到,捉不到!我本來一直不信世上有鬼,但昨晚發生的事當真奇詭至極,現在我想,或許世上真的有鬼也說不定。”


    當下滄海細細說了昨晚追逐的經過,鈺康凝神靜靜傾聽,手指在輕輕敲著桌麵。


    “後來我想那女鬼多半又要迴去找杜老爺,立刻就趕迴去。一進房,竟然看到你暈倒在地上,可喜的是你並無大礙。你知不知道你昨晚怎麽暈倒的?”


    鈺康神色古怪起來:“不知道……隻是……慶幸昨晚我留了下來,我倒是有一些發現……”


    “嗯?有了什麽發現?”


    “本來……我昨晚以為,這應該是人為,還猜到那人是誰……但現在聽了你剛剛說的,卻又有很多東西想不明白了,難道真的是鬼麽?”


    滄海笑道:“那你先想想,等杜兄弟過來再商討也不遲。剛才有丫鬟送來了早點,你先吃點東西罷。”


    鈺康見一旁放了個水盤,便走到一旁洗漱,拿起手帕擦臉之時,冷不防一絲念頭在心中如驚雷般閃過,所有迷霧刹那間完全散開!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哦?哈哈,你想明白了此間之事?”


    “對!對!不是鬼!哪裏能是鬼!是人!是人!”


    忽然傳來敲門之聲,未得房中人授意,房門便被推開,原來是杜善行。


    鈺康見到是他,喜道:“杜兄你來得正好,我明白了!”


    隻是鈺康卻沒有留意到,杜善行的神色是那麽的不自然。他陰沉著臉走到二人跟前站定,卻是不發一言。


    滄海見他神色有異,問道:“杜兄弟,是不是又發生什麽事了?”


    鈺康也覺氣氛不對,隻見杜公子猶豫了一會,終於艱難地道:“滄海大哥……林兄……對不起,請你們走吧。”


    二人頓時錯愕非常,都以為自己聽錯了,鈺康急道:“到底發生什麽事了?”


    杜善行神色凝重說道:“你們跟我來一看便知。”


    兩人跟著杜善行出去,走進一個房間。隻見房間裏麵有五張床,這裏顯然是一個給仆人住的房間。


    鈺康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立刻知道杜善行究竟要讓他們看些什麽。


    隻見這房間的牆壁之上,赫然有八個血紅色的大字。


    若再阻撓,一天一命!


    “這裏昨晚本來有五名婢女在一起休息……當然,你們也知道她們不會睡得著……由今晚開始,便隻剩四名了……不,隻怕這房間以後也不會有人敢住,那四人應該寧死也不會再留在杜府……”


    “被索命的,是冬蓮!”


    鈺康驚唿了一聲。


    他心中浮現起了那張善良的笑臉。


    想起冬蓮照顧自己時的細心,想起自己帶她去見杜善行時她情不自禁的喜悅,鈺康的心忽然空了。


    “昨晚……昨晚那五人便如同往常一般,等待子時過去……今早她們都說,自己不知何時,不知如何暈倒,醒來後發現的,便是這牆上的字,和冬蓮那冰冷的身體。”


    “還有大娘……大娘現在也得了跟爹一樣的病!我昨晚隻去看我娘親,可是那女鬼明明是說杜夫人……而杜夫人明明便是有兩位!我……我……”


    “是我請你們來的,卻終於激怒了她,錯的是我!錯的是我!”


    滄海見他情緒將近失控,走上前輕撫他背脊,暗運真氣助他收攝心神,他亦覺不是滋味,隻得歎了口氣。


    杜善行定了定心神,繼續道:“滄海大哥,林兄,多謝你們仗義出手。但是……我實在不能拿家人的性命去冒險,對不起,請你們諒解。”


    二人都是無話可說。


    鈺康黯然道:“杜兄,對不起。”


    一刻鍾後,杜府門外,三個人站在門口,相對無語。


    杜善行勉強打起精神相送,隻黯然道了一聲抱歉,三人就此亂七八糟地分別。


    一陣秋風掠過氣派不凡的杜府,唯一帶來的,是一派蕭瑟。


    當夜子時。一個白影出現在杜府假山之上。


    隻見這身影對著一塊山石擺弄了一會,竟然把那山石中間幾個位置的石塊弄了出來,石頭變成了一副奇怪的模樣,那身影隨即閃去。秋風吹過這塊石頭中間孔洞,赫然發出嗚嗚咽咽的聲音!


    杜府之人一聞得這個聲音,全都驚顫了起來,眾人不是坐在床上抱著被子發抖,便是在求神保佑。


    杜老爺房外,果然是空無一人。白影輕輕巧巧地落在房門之外,隨即推開門走了進去,馬上反手關上了門,幹淨利落,並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她靜靜看著床上的杜老爺,不知在想些什麽,然後便從腰間取出一包東西,緩緩走近。


    忽然房門“嘭”的一聲被推開,白影嚇了一跳,忙迴頭看過去,隻見兩個人影已經走了進來。


    “哈哈,能把鬼嚇一跳,隻怕我也算是第一個了吧。你說是不是啊,小女鬼娃娃?”


    白衣人不答,隻用她臉上僅有的眼睛靜靜看著二人。


    鈺康多看了一眼她的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苦笑道:“這人皮麵具做得真是精致,可是你又何必戴著它,遮住你的絕世容顏呢……花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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