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車間的要求將圖紙重新修改完,天黑已經很久了。


    唐溪看了看時間,晚上九點。


    將圖紙保存好,唐溪關了電腦,穿上外套走出辦公大樓。


    整個工業園裏漆黑一片,隻有幾盞路燈發出蒼白的光芒,在寒冷的夜風中顯得格外孤立無助。


    唐溪豎起衣領,兩手插進外套口袋裏,低著頭小心翼翼地走著。


    星城的冬天很冷,寒氣無孔不入,透過外套滲入到體內,冷到人骨頭裏。


    他以前就不喜歡星城的冬天,現在就更討厭了。


    路過保安亭的時候,保安大叔看了他一眼:“今天這麽晚才下班啊?”


    “嗯,明天周末,今天加班有點晚了。”唐溪刷了卡,電動門開,他抬腳跨了出去,身後隱約傳來保安大叔模糊不清的對話。


    “就是他嗎?”


    “對,就是他。”


    “還這麽年輕。”


    “是啊,聽說那個病治不好的。真是可惜,挺帥一小夥子,還沒結婚呢!”


    “唉,這年頭什麽都能有就是別有病。”


    “可不是……”


    ……


    唐溪麵無表情地穿過街道,朝著對麵員工宿舍走去,對身後的議論充耳不聞。


    這是星城新開發的經濟技術開發區,方圓數十公裏都是工業廠房。唐溪工作的科嘉聯集團起重機分公司就坐落在這一片產業園區的中心地帶,公司馬路對麵兩百米就是員工宿舍。


    花費了比平時多一倍的時間慢慢爬上五樓,停在五零三房前,唐溪摸出鑰匙開門走了進去。


    不到十五平米的房間,擺了兩張掉了漆的雙層鐵製架子床,其中一張下鋪鋪著幹淨的床單被套,另三張床上則擺滿了雜物。


    床的對麵放了一張簡單的電腦桌,上麵零亂地放著幾本機械設計的專業書。


    這裏就是他生活了將近四年的地方。


    唐溪收拾了一下淩亂的桌麵,把書收進櫃子裏時,一卷古舊的羊皮紙卷掉了下來。


    那是他兩個月前去花城出差的時候在一家舊貨店裏淘到的。


    大約是年代久遠的緣故,羊皮紙卷上的字跡早已褪去,泛黃的頁麵上帶著一股遠古歲月浮塵的氣息,感覺像是很古老的東西。


    舊貨店的老板說這是百越人從盤古墓中盜出來的古物,非常珍貴。


    唐溪當然不會相信老板的說法。


    說什麽古物,估計就是一張故意做舊後的比較精致的羊皮紙,畢竟這年頭的造假技術那麽高明,完全能做出一張足能以假亂真幾百上千年前的羊皮紙,老板那麽說不過是想賣個好價錢罷了。


    那個時候他的身體還很健康,沒有生病,手邊也有錢


    難得碰到喜歡的東西,雖然有點小貴,還是買了下來。


    唐溪抿了抿嘴,彎下腰把羊皮紙撿起來重新卷好,塞進櫃子裏。


    加了一天的班,他也很累了,洗漱完之後倒在下鋪就睡了過去。


    唐溪睡著後不久,那卷古舊的羊皮紙化為一道金色的星芒從半開的櫃子裏飛出來,沒入到他體內。


    過了一會兒,金芒消失,床上的唐溪也不見蹤影,隻剩下一片淩亂的床鋪。


    睡得正熟的唐溪突然感覺自己重重地摔倒在地上,背部一陣劇痛。


    不是吧!


    自己睡相什麽時候這麽差,連鐵架子床都能睡塌,這床的質量也太差了吧。


    他揉著背站起來轉頭看了看四周,有些懵了。


    他記得自己明明是在宿舍床上睡覺的,誰來告訴他周圍半人高的雜草是哪裏來的?


    難道他睡了這麽久,久得不僅鐵架床腐朽塌壞,房間裏還長雜草了麽?


    他眯著眼睛抬頭,頭頂是一片灰蒙蒙的天空,分辨不出到底是清晨還是傍晚。


    四周杳無人煙,視線所及之處,是一個一眼望不見底的蜿蜒曲折的深坑,到處散落著鏽跡斑斑的挖掘機器,到處都是一副破敗荒蕪的景象。


    看樣子這裏應該是個廢棄已久的礦區。


    唐溪茫然四顧,腦海中浮現出經典的兩連問。


    這是哪兒?我為什麽會在這裏?


    難道他在做夢?


    唐溪上身穿著一件半舊不新的羊毛衫,下身僅著一條保暖內褲,站在荒野裏瑟瑟發抖。


    沙沙沙。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自背後響起,風中傳來一股奇異的腥甜氣味。


    唐溪背後寒毛都炸了起來,猛地迴頭,頓時整個人都僵住了,表情驚恐。


    距離他二十米遠的地方,一隻足有成年男人腰粗的花蟲子正一拱一拱在荒石上滑行。


    那肉滾滾的身材,那斑斕的色彩,那猥瑣的小眼睛,那布滿全蟲身堪比豬鬃的毛刺——


    這分明是一隻放大版的洋辣子好不好?


    唐溪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從小他就對這種沒骨頭的肉蟲有些發怵,更何況是現在被放大了無數倍的版本,一看就不像是吃素的。


    這到底是個什麽神仙地方?一隻洋辣子都如此巨大,難道是巨人國嗎?


    那隻巨型洋辣子顯然也看到了唐溪,龐大的身軀一拱一拱朝他挪了過來。


    唐溪頓時有點慌了,手腳發軟,下意識地往後退轉身就跑。


    眼看著到嘴的食物居然還敢跑,超巨型洋辣子突然拱起背扭了扭,頓時無數綠色的毛刺從四麵八方朝唐溪射了過來。


    逃跑的唐溪隻覺後背一陣刺痛,仿佛被什麽東西刺中一般,火辣辣的,又痛又癢。


    耳畔傳來一股濃鬱的腥臭味,他扭頭一看,一張惡心無比的蟲臉在他麵前放大,流著腥濃涎液的大嘴張開,露出滿口閃著寒光的利牙。


    唐溪頓時嚇得魂飛魄散,不料腳下一空,整個人朝著底下無盡的深坑墜下。


    媽呀!要死了!


    唐溪驚恐地睜大眼,放聲大叫。


    “救命呀——”


    頭頂上傳來一陣悶響,仿佛有什麽重物砸在地上似的,一隻巨大的花蟲子從天而降。


    從唐溪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花蟲的腹部被切開,裏頭綠色的□□像雨水一樣灑了下來,噴了他滿頭滿臉,那股腥臭的味道熏得他一陣惡心反胃,差點吐出來。


    這下子就算沒有摔成肉餅,也會被肉蟲壓成肉餅。


    就在他絕望地等待著成肉餅的悲慘命運時,一道黑色的身影從頭頂上一躍而下,在半空中一把撈住他。


    唐溪仿佛溺水的人遇見浮木一般,用盡所有的力氣死死地抱住對方,哪知卻像大冬天抱了個冰塊一樣,冷得打了個寒顫。


    那人皺了下眉頭,兩手抱著唐溪,在肉蟲和崖壁之間來迴借力,幾個跳躍就穩穩地落在地麵。


    直到雙腳踩在塌實的地麵,唐溪還有些驚魂未定,那隻肉蟲轟隆一聲巨響就砸在他腳邊,黏乎乎的綠色液體又濺了他一身。


    但唐溪現在完全沒有心情去計較這些。他仰起頭,看著頭頂上至少超過三千米的崖壁,目光中充滿了驚歎。


    那麽高的斷崖,他他他居然沒死?!簡直不可思議!


    唐溪腦子還有些暈乎乎的,心怦怦直跳。


    “可以放開了嗎?”頭頂上傳來溫柔又好聽的聲音,然而唐溪一個字也聽不懂。


    他抬起頭,看著剛才救了自己一命的男人,有些手足無措。


    男人身材高大修長,長相非常俊美,狹長的眉眼,高而挺的鼻梁,削薄的嘴唇緊抿著,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然而表情十分陰沉狠戾,一看就不像是好人。


    他穿著用奇異的材料製成的戰甲,腰上掛著兩把造型詭異的武器,蒼金色的頭發被風一吹,遮住小半張臉,整個人顯得越發冷漠不好接近。


    唐溪還是第一次發現聲音和外表反差如此之大的人。


    聽聲音明明是個溫柔穩重的暖男,卻長著一張陰沉反派臉,雖然一樣很帥,但真的難以讓人心生好感。


    唐溪不由心生怯意。


    他吞了吞口水,神情緊張:“你說的什麽?我聽不懂。還有謝謝你剛才救了我。”


    男人的眉頭皺頭皺得更緊了。


    他抬手抓著唐溪的手腕將他推離些許,唐溪這才意識到自己到現在居然還抱著人家,連忙跳開,心裏囧死了:“對不起對不起,剛才我是太害怕了。”


    那男人抬起手腕,在一支外形像是腕表的東西上麵戳了幾下:“這裏很危險,不是你這種普通人該來的地方。”


    男人說的話唐溪還是聽不懂,但是他說完之後,空氣中立刻又響起一個冷冰冰的金屬音,然後唐溪聽懂了。


    他眼睛一亮,哎呀,好高級的智能翻譯機。


    可算是能溝通了。


    “我我我我不知道。”唐溪心想如果可以選擇,他也不想來這麽危險的地方啊!


    問題是他根本就不知道這是什麽地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來的,更不知道該怎麽迴去。


    “對了,我叫唐溪,你呢?你叫什麽?”到現在還不知道救命恩人的名字呢!


    “真是麻煩。”男人以手撫額,一副對現在的情形十分傷腦筋的模樣。


    唐溪聽出了他語氣裏的嫌棄意味,頓時安靜如雞,睜大眼睛仰頭看著他,乖得不行。


    突然來到這麽一個危險又古怪的地方,以他戰五渣的能力想依靠自己活下去簡直就是做夢。好不容易碰到一個活人,盡管這個活人看著不大像好人,唐溪也明白這個人是他目前唯一的依靠。


    從小寄人籬下的生活讓他養成了謹慎隱忍的性格,狀況不明的時候非常沉得住氣,很能忍耐。


    好在男人並沒有再說什麽,正好這個時候他的通訊腕表亮了起來,男人便不再搭理唐溪,走到一邊接通了通信腕表:“有事?”


    通訊腕表裏傳來一個爽朗的中年男聲:“可算能聯係上你了。你怎麽這個時候開通訊?難道你真把那隻刺蛾女王殺了?兄弟,你可真厲害,佩服!”


    男人朝唐溪的方向看了一眼,壓低了聲音含糊不清地道:“還沒有,出了點岔子,這次的任務完不成了,下次吧。”


    對方似乎有點意外,又有些如釋重負:“還好還好。我剛才得到消息,據說那隻刺蛾女王已經超越星團級,進化為星辰級別,又正處於發情期,實力非比尋常,好幾個成名的狩獵小隊都栽在她手裏。自從知道這個消息後我就一直想通知你,可是你的通訊腕表一直是離線狀態,也聯係不到你。這次的任務我也建議你先放棄吧,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


    明明離得挺遠,但唐溪今天的耳力出奇地好,將兩人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不知道這個什麽刺蛾女王星團級星辰級是什麽東西,總覺得好像是自己才害得對方放棄任務似的。


    男人掐斷通訊,說:“走吧。”


    “去哪?”唐溪有點懵。


    “離開這裏。”男人說著邁開長腿就往前走,又道,“英湛。”


    “啊?”唐溪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他的節奏,簡直有點懷疑自己的智商。


    “我的名字。”


    “哦哦哦。”唐溪心想,這人雖然長得不像好人,但似乎不像自己想象中那麽不好相處。


    他繞開腳邊的肉蟲屍體趕緊跟上,走了兩步就覺得後背一陣鑽心地痛,應該是之前那隻巨型洋辣子刺中了他受的傷。剛才精神太緊張腎上腺素狂飆還不覺得什麽,現在一鬆懈下來,整個後背仿佛被炸開了似的,痛得他臉直抽抽。


    大約是看出他的表情不對勁,英湛終於停下腳步:“怎麽了?”


    唐溪摸了摸肩膀,滿手的血:“剛才好像被那隻肉蟲子刺到了。”


    英湛低下頭冷冷地看著他,唐溪看到他陰沉的臉不敢再喊痛,連忙改口道:“沒關係,也不是很痛,快走吧。”


    說罷一臉忐忑不安的表情看著他,生怕對方嫌麻煩把自己留在這裏喂蟲子。


    英湛沒說什麽,一把撩起他的上衣,發現他肩胛骨的位置血糊糊地一片,皮肉和衣服粘在一塊,撕開的時候,疼得他眼淚都差點流出來。


    英湛反手拔出腰間那把造型怪異的似刀非刀的武器,轉身走到那隻肉蟲邊上,“唰唰”幾下劃開肉蟲的屍體,挑出一個黑色的囊袋。


    “把衣服脫了。”


    唐溪看了眼腳邊碎成一灘肉泥的屍體,再看著英湛手裏的囊袋,滿臉抗拒。


    不會是想用那個囊袋給他塗傷口吧?


    可不可以不要?


    不是他矯情,真的是太惡心了。


    英湛見他不動,用眼神催促他:“那刺有毒,不快點解掉用不了兩天你整個背都會爛掉。”


    媽呀!這麽恐怖的嗎?


    唐溪一聽,二話不說特別幹脆地把那件髒汙得已經看不清原色的羊毛衫連同保暖上衣一起脫掉,露出有些瘦削的背脊。


    因為常年坐辦公室的緣故,他的皮膚十分白皙,像是上等的白瓷一般,而如今瓷白的後背上麵,肩胛骨部位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流膿,惡化得很嚴重。


    英湛挑破囊袋,擠出裏麵綠色的液體滴在傷口上麵,唐溪頓時覺得後背一陣清涼,那種像被火燒起來的痛感也消減不少。


    這就是天生一物克一物嗎?背上的毛刺有毒,而身體裏也不知道是什麽部位的囊袋卻能解毒!


    大自然真是神奇!


    唐溪既好奇,又有點惡心,簡直不知道用什麽表情麵對自己。


    塗好傷口,英湛把武器擦拭幹淨正要收起來,手臂卻一僵,武器“咣啷”一聲跌落在地,發出清脆的聲響。


    唐溪嚇了一跳,頭從套了一半的羊毛衫裏伸出來,看到英湛的手上隱隱浮現出一層薄薄的冰霜,不由驚訝極了。


    他指著英湛說:“你的手結冰了。”


    英湛彎腰用另一隻手把武器撿起來收好:“快點走。”


    唐溪從他的語氣裏聽出了一絲危險臨近的緊迫感,忍著後背的不適,咬緊牙根努力跟上。


    兩人繞著礦坑的小道往上走了幾十米遠,唐溪忍不住拿眼直瞟英湛的手。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總覺得他手上的冰霜麵積有擴大的趨勢。


    唐溪猶豫著要不要提醒他,英湛突然停下腳步,一把拎起他的衣領,拔足狂奔。


    荒廢的礦坑裏,突然飛出一團烏雲,朝著兩人追了過來。


    被衣領勒得唿吸困難的唐溪感受到頭頂上巨大的陰影,下意識地抬頭望去,頓時恨不得能直接暈過去。


    那哪裏是什麽烏雲,分明就是一隻隻體型堪比成年人的巨型飛蛾。


    那些飛蛾每次振動翅膀,便有無數的磷粉像是雨點一般抖落下來,唐溪隻覺一股難以言喻的腥甜氣味彌漫開來,然後眼前一黑,他就真的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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