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冬天裏趕路實在沒意思,天太冷,莫青青心裏擱著事,她一想到迴京後要麵對傅氏和寧安侯府的那些人,實在提不起精神。


    顧憲之有迴派人來問她想不想騎馬,她想不都想拒絕道:“不騎,天太冷了。”


    柳氏悄悄推女兒,“往年冬天比這更冷的時候你都在外麵瘋,顧世子好心問你一句,你好歹換個好聽的詞迴他。硬撅撅的像什麽話。”


    莫青青不想理那人,她現在滿腦子複仇。看見顧憲之還好說,他不在京城長大,又長得不像侯夫人,對他少一分遷怒。可看見顧意之,她怕自己不小心會露出破綻。


    顧家二小子猴精猴精的,打小沈明珠就不是他的對手。


    “去吧。”柳氏再推女兒,她在鄉野間長大,並不覺得未婚男女非要避嫌不見麵,常見才能熟悉,熟悉了才會生出情意。


    顧家是高門大戶,青青在鎮寧侯府裏能巴住的隻能是顧世子一個人。


    等到了京城,府裏俏丫頭一大堆,大家族裏規矩又多,兩人再難有機會碰麵。不如現在身邊有沒長輩,又在關外民風開放,少男少女在白日裏騎馬比試也沒人說閑話。機會難得,錯過可是可惜了。


    “娘,我不去。”莫青青被柳氏的軟招子磨得快沒脾氣了。


    “你不去,那好,給我說說青蕊那天晚上給你說了什麽?”柳氏問。


    莫青青輕描淡寫道:“也沒什麽,那就是個瘋子,娘不用理會。”


    柳氏歎氣,揉著女兒的頭頂想事。


    莫青青無聊間掀起簾去看車外,仍是白茫茫一眼看不到頭。她也悶了好幾天了,難道說要一輩子悶在車裏不出去。她總有一天要麵對父親和大哥,麵對自己是沈明珠,一直躲下去不是辦法。


    想通後她換上騎馬裝,披好大毛鬥蓬,牽來自己的馬一躍而上。


    “大哥,快看。”顧意之指著遠處愈來愈近的一個黑點,“是大嫂。”


    顧憲之勒住韁繩迴頭靜靜等著,風吹他一縷發絲,青絲飄飛,為少年郎冷俊的麵孔平添一份安寧。


    等到莫青青騎到他麵前,少女的臉頰被風吹得通紅,鼻頭也凍成紅色,鬥蓬半揚在風中,眼睛中神采必現,整個人就勢欲飛。


    顧憲之嘴角微彎,“莫姑娘,咱們比試一程。”


    顧意之張大嘴巴,“大哥,這麽冷的天。”


    “怎麽,你想坐到車裏,隨你。”顧憲之迴道。


    “不是。”顧意之徹底無語。


    大哥我昨天教你那些哄女孩子開心的花招呢?下著雪比試騎馬,個個凍成冰樁子好玩是吧,莫姑娘肯定不會答應。


    他沒想到莫青青居然答應了,兩匹馬同時衝出去,根本分不清前後。


    顧意之閉嘴,倆愣頭青,他心裏下定論。


    賽出一程後,莫青青的馬腳力趕不上,慢慢落在顧憲之身後。他似是覺察到了,放慢腳力等著她,她故意也放慢腳力。


    等顧意之帶著車隊追上來,看見兩人一前一後慢悠悠騎在馬上,中間隔著十幾米。


    他撓頭,這又怎麽一迴事。


    顧家車隊最中間押著一輛馬車,四周用木板盯得嚴嚴實實,前後左右都有重兵看守。從出平泉的那一天莫青青便注意到,她對車裏關押著的人有幾分好奇,偏頭瞧著馬車從她身邊經過。


    馬車裏的人透過兩條木板之間細細的一條縫也看見了她,少女微微偏著頭,杏眼發亮,那神情與他記憶中的某個人重合,十分神似。不同的是那個孩子永遠也不可能長大,她總是一蹦一跳喊大哥大哥,笑得沒心沒肺。


    “大哥,你幫我掐朵荷花吧。你明天就要走,等再迴來花也謝了。”小妹嘟著嘴巴跟著他身後央求道。


    他當時說了什麽呢?


    “花謝了,還有明年後年,年年都會開花。大哥今天累了,珠兒自個玩一會。”


    沈明遠長到十五歲,第一次以成年男子的身份跟隨大軍出征還獨領一小隊人馬,這件事的意義比他當世子都令人興奮,怎麽還有心情幫小妹摘花。


    她不高興,不過也沒有使性子,黏糊在他身後跟了半下午。


    “你要乖啊,不許哭也不許胡鬧,等著大哥迴來。”他摸著她的頭頂在說,他怕她哭。


    珠兒果然沒哭,咬著嘴唇昂起小臉笑給他看。


    那是他見她的最後一麵,沈明遠閉眼靠到車壁上,胸膛一起一伏,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天大概黑了,馬車進到驛館。


    夜深人靜時,顧憲之過來,揮手讓屋裏的人全退出去,立在他麵前對視片刻,開口道:“沈明遠,後天趕晚能到京城,到時候大理寺的人會來接你。你自己選的路,可別說後悔。”


    沈明遠鬆垮垮坐著,俊臉消瘦,一雙眸色卻是亮得驚人。


    “今天那人是莫通的女兒吧。”他問了句沒頭沒腦的話。


    顧憲之點頭。


    說要賽馬,騎出一程又故意落在他身後,他迴頭,她又不看他。


    女人的心思真難猜,比他迴京即將麵對的事還要複雜棘手。怪不得沈明遠一直不娶妻,原來是為這個。


    說起來,沈明遠是為他所拖累。


    前世,他一心要做一個武神,漠北戰事持續三年最後還是他帶人平定,期間經曆多少辛苦和艱難。


    這一世,他故意敲斷自己的腿,重傷臥床不起,蒙外無少將,朝中派來沈明遠替他做戰。


    誰也想不到他做這一切隻為長留在京城裏,他所受的罪、前世的冤死、包括祖父為他所做的一切犧牲,全都不能辜負。


    “你還有什麽要求。”許久以後,顧憲之打破沉寂。


    沈明遠思索了一小會,道:“有,我小妹的死。誰都說她貪玩溺死在荷花池裏,可我知道她會鳧水,一個小池塘困不住她。”


    “有朝一日。”他轉過頭定定看向顧憲之,說:“如你能心想事成,還她一個公道。不管害她的那個人是誰,和你有關係也罷沒關係也罷。”


    又是寧安侯府,顧憲之記得上一世沈家的嫡長女也是年少溺死在荷塘裏,他與沈明遠之間卻是沒有任何交集。


    他在京的那一年,沈明遠恰恰領兵在閩粵應對倭寇騷擾,在朝中聲名僅次於他,就是不知道他後來有沒有替妹妹報仇。


    “好”,顧憲之迴答痛快。


    像是達成了某種協定,沈明遠不再搭理他。


    ******


    第二天近黃昏時,臨近京城的北直隸城外候著一撥人,領頭那人身穿素錦長袍,氣勢不俗,方正的臉,五官也長得極周正,在城門口踱來踱去不時望向北邊。


    直到顧憲之一行人露麵,他笑臉迎上去,“世子,二爺,你們可是來了。”


    “顧成,你怎麽在這裏?”顧意之搶在兄長前麵問道。


    顧成笑臉微僵,“小的本來要帶人上平泉,今早在北直隸碰上沈侯爺,聽說世子和二爺也馬上要迴京。這不,小的專在城門口迎接你們。”


    “隻你們,再沒別人。”顧憲之騎在馬上很有淩壓感。


    顧成點頭,心裏頭怯火這位老侯爺親自帶大的世子爺。祖孫兩個論脾氣同如一轍,老侯爺脾氣上來連聖上都要避一時,他可不想惹怒世子爺。


    顧憲之麵色冷漠,他在平泉時聽說侯府要去下聘的事,拖了這麽久還是一個管事出麵。無媒無聘,鎮寧侯府是打算欺負莫家還是打算和祖父與他對著幹?


    “進城吧。”


    顧成等來世子發話,他心頭暫時一鬆,慶幸世子沒有在大家麵前發作,好歹給他留了點臉麵。


    顧家在北直隸有幾處大宅子,他們一行人不用去住驛館,直奔城中心繁華地一座五進大院。黑漆大門,銅釘鐵扣,即便長久不住人,宅子裏也是奴仆如雲,一應事全妥當。


    顧憲之帶著人在外院下馬,柳氏和莫青青乘坐的馬車直接進到內院,幾個婆子帶著十來個小丫頭候在院裏,都有心想瞧一眼未來的世子夫人長什麽樣。


    等莫青青從車裏探頭出去,幾十號人全盯著她看,活像看稀奇。


    她皺眉,轉頭從車裏扶柳氏出來。


    母女倆一露麵,顧家的人可是看清楚了,一對美人兒。


    “你說說,莫家姑娘不是一般的俏,等見了咱夫人,夫人會喜歡她嗎。”把柳氏母女安頓下來,幾個有頭臉的婆子湊到一起說悄悄話。


    “按我說,長得好看有什麽用,她那家世實在配不上咱們世子爺。別說世子爺了,顧家二房的庶出兒媳婦也得要出身四五品官家,還是嫡女。”另一個婆子有理有據。


    “那世子……”


    領頭的管事婆子最後一個從柳氏屋裏出來,嗬斥大家,“都能耐了是吧,隨便嚼主子的舌頭,還不迴去幹正事。”


    大家都作鳥獸散,她獨自出來到外院找到顧家,堆著一臉笑意:“大管事,世子爺迴京難得住在宅子裏。您看,老婆子要不要進去給他行個禮。”


    顧成剛受了顧憲之一通冷眼,豈能有好心情,“去去去,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麽主意,你女兒在夫人院裏當三等丫頭吃穿都不愁。世子爺是什麽人,也是你能肖想的。省點心吧,別撿大丟小,最後餓死自個。”


    說完他甩著袖子走了。


    呸!老婆子啐一口。


    裝什麽祖宗,還不是侯爺跟前的一條狗。


    不讓她見世子爺她便不見,她那如花似玉的小女兒在侯府裏,以後多得機會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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