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彤是那種說幹就幹的性子,白天和範閑說了要去北齊,晚上就出發了。


    本來想著白天走,但是可能是激動過了頭,大半夜睡不著覺,她幹脆從床上爬起來,簡單收拾了一個包袱,拎著就出發了。


    從南慶到北齊,需得經過太原,然後轉道滄州路,沿著霧渡河一路向北,就到了北齊的邊界。


    葉彤出了京都,緊趕慢趕花了三日的時間就到了邊界的小鎮,這會子反倒不著急了,花重金從一個農戶手裏買了一頭毛色駁雜的花驢子,自己則扮成遊醫,一邊遊山玩水,一邊行醫問診,好不快活。


    她這樣一路走一路玩,過了半個月,才到了距離上京城最近的一個城鎮,叫做望月鎮,小鎮看著不大,但是毗鄰上京,來往的客商貨郎很多,看著很是繁榮。


    葉彤坐在路邊的茶寮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綠豆湯,聽著其他客人吹牛逼侃大山,聊著北齊的風物和趣事。


    說起來北齊和南慶差別很大,不僅是南北方的風俗習慣,最大的區別就是南慶重武,北齊喜文,不論是走街串巷的小販還是麵朝黃土背朝天的貧農,都能扯兩句之乎者也,他們對文人學者有一種天然的尊敬。


    這裏就不得不提一句北齊的青樓文化了,它和南慶一味的以美貌定高低的標準不同,北齊的青樓女子更加的風雅一些,在花魁評選上,才學為主,品貌次之。


    北齊最有名的青樓叫做畔山林語,樓裏有三絕,分別是詩詩姑娘的草書,如眉姑娘的小令,緋紅姑娘的絕句,這三人在北齊的知名度和現代的頂流差不多,每每出場,必然是萬人空巷,隻要她們開口,就有無數的男人願意為她們千金散盡。


    其實真要論起容貌,這三位姑娘都算不得頂尖,但是卻能成為台柱子、花魁,受到萬千追捧,究其原因就是她們有才情,君不見北齊重文,而文人雅士又是青樓最主要的客源,比起那些空有美貌的姑娘,這些文化素養較高的姑娘更加能被所謂的清流才子引為紅顏知己。


    “葉大夫,我們小姐請您好去。”


    一個梳著雙環的小丫頭,提著裙擺,小心地走到葉彤身邊,恭敬地行了一禮。


    葉彤放下茶碗,聲音輕柔:“寒玉姑娘醒了?”


    小丫鬟笑著點點頭:“剛醒,就急著找您。”


    葉彤了然,從荷包裏掏出三個銅板擱在桌上,起身跟著小丫鬟向外走。


    身後傳來其他客人竊竊私語的聲音:“真看不出來,這女的長得如此醜陋,竟然是畔山林的姑娘。”


    “是呀,是呀,你沒看見,她半邊臉都是胎記,像個女羅刹,我剛剛嚇了一跳。”


    其中一個賊眉鼠眼的男人,壓低聲音悄悄說道:“哎,你們說,長成這樣,會有男人點她嗎?”


    同桌嘿嘿嘿一笑,臉上說不出的猥瑣:“那可不一定,有的人就好這口。”


    他一說完,茶寮裏傳來一陣又一陣不可言喻的笑聲


    葉彤耳聰目明,哪怕走出很遠,依然能聽到他們的汙言穢語,眼角閃過一絲冷色,雙手背在身後,無聲地掐了一個法訣。


    畔山林語在北齊屬於連鎖大公司,分公司遍布北齊的各大城鎮,她口中的寒玉姑娘就是東海郡分公司的花魁,此次進京是參加三年一度的花魁總決選,畔山林會根據姑娘們的表現製作榜單,之前提到的三絕就是上一屆花魁總決選的前三名。


    寒玉姑娘在上屆的排名是第十一,未能進入前十,所以無法留在京都發展,被總公司分配到了東海郡,雖然在那裏,她也是響當當的花魁娘子,但是她對此並不滿足。


    用她的話來說,在東海郡她能接觸到的男人,身份頂天了也就是三品,但是在京都遍地都是王孫貴公子,隨便掉塊瓦都能砸死一個四品官,反正在哪兒都是賣笑,與其留在東海和那些落魄的舉人學子周旋,不如來上京城碰碰運氣,說不定能遇到身份不錯,又願意給他贖身的勳貴公子哥兒,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公侯府裏的姨娘主子。


    寒玉姑娘為了今年的大賽,可謂是準備已久,早早地從東海郡出發,結果剛到了南京,就碰上了連日的大雨,非常不幸地染上了風寒,然後又幸運地遇到了葉彤,一行人見到她的醫幡,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請了她給寒玉姑娘治病。


    葉彤的醫術自不必多說,幾根金針紮下去,再吃幾粒藥丸子,寒玉姑娘就痊愈了,為了表達感謝,一行人得知她的目的地也是上京後,就熱情地邀請她一起走。


    一路上葉彤靠著一手出神入化的醫術成功打入了這個小團體,不僅被寒玉奉為座上賓,還征服了一群貌美的小姑娘。


    葉彤抬腳上了馬車,一邊掀簾子,一邊問:“寒玉姑娘找我何事?”


    寒玉放下手裏的詩集,手絹捂著嘴角,笑得溫柔:“沒什麽大事,就是想問問先生,上京城馬上就到了,您接下來可有什麽打算?”


    葉彤想了想:“目前沒有,我得先自己逛逛,等我逛完了再做其他打算。”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你怎麽想起來問這個?”


    寒玉歉意地笑道:“我這裏有個不情之請,怕叨擾了先生。”


    葉彤對寒玉的感官還算不錯,聽她這麽說,便打著哈哈道:“不叨擾,你有什麽要我幫忙的直說就好,這一路上多虧了你照顧,我才能吃好喝好。”


    寒玉聽到這裏,眼底閃過一絲感動,然後又有些羞澀,壓低聲音道:“我在上京有幾個好姐妹,她們和我一樣身上有些不舒坦,寒玉有幸遇到先生,治好了病症,就想著請您幫幫忙,能不能給她們也看看?”


    葉彤還以為她要說什麽了不得的大事,聽到這裏,不禁莞爾一笑:“好說,好說,這個忙我幫。”


    寒玉聽見這話,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先生不嫌棄我等出身,願意出手相救,寒玉感激不盡,我先在這裏以茶代酒代姐妹們謝過先生。”


    葉彤也端起茶盞,神色鄭重道:“治病救人原本就是我的本職,姑娘不必如此。”


    ……


    畔山林語不愧是北齊最有名的青樓楚館,建築足足占了半條街,天色將將暗下,月亮還未升起,通紅的燈籠已經從胭脂巷的這頭亮到了那頭。


    葉彤頭一次如此直白地理解了紅燈區這三個字的含義。


    車隊在畔山林語的後門停下,簾子還未掀開,就聽有人喊:“寒玉姑娘到了···”


    這道聲音嫵媚又勾人,葉彤生生掉了一地雞皮疙瘩,心想不愧是煙花之地的女人,嗓子都這麽不一般。


    緊接著簾子被人從外麵掀開,一張半老徐娘的臉出現她的眼裏。


    葉彤正想著來者的身份,就聽寒玉笑眯眯地喊了一聲:“陳媽媽。”


    原來這就是畔山林語的老鴇。


    葉彤下車後,寒玉湊到女人耳邊說了些話,剛剛還對她一臉嫌棄的老鴇,立刻換了一張笑臉朝她走過來,熱情地拉起她的手:“原來姑娘竟是神醫,快請進,快請進。”


    葉彤笑著拱拱手,既不顯得冷清也不過分熱情。


    一行人由陳媽媽領著,緩緩的往前走,畔山林語的設計非常巧妙,前麵是三層主樓,後麵是許多風格迥異的小院子,這和紅樓裏的大觀園有些相似,有館有閣有苑,要風雅有風雅,要意趣有意趣,擔得起‘銷金窟’的名號。


    葉彤走在寒玉身側,轉過一座山石拱門,視線更加開闊,可能是前麵的院子點了燈籠,腳下的路依稀亮堂了一些。


    她一抬眼就看見前麵的燈影裏站了一個人,那人的臉藏在陰影裏,看不清眉眼,但身姿卻頗為挺拔,像一顆長在懸崖峭壁上青鬆,第一眼就讓人覺得孤寂。


    還未靠近小院,就聽見裏麵傳來低聲的嬉笑,領路的陳媽媽忽然丟下她們一行人,向前緊走了幾步,湊到那人麵前,風韻猶存的臉上堆滿了笑。


    “哎呦,雲老板,您怎麽站在這兒,是不是姑娘們伺候的不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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