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那日千金堂的名號打出去後,來找葉彤治病的患者是一日比一日多,從早到晚,基本不得閑。


    每每都是天未亮出門,月亮升起來的時候,才能迴家歇息。


    葉彤很久沒有體會過倒頭就睡的感覺了,所以累是累了一點,但她自個兒樂在其中。


    不過葉彤也不是貪睡之人,一覺睡醒便不困了,大多數時候都是盤腿在床上打坐到天亮,窗外鼓打三更,沒一會兒,隔壁傳來吱呀的開門聲。


    “公子,醒酒湯馬上就來,您是沐浴還是更衣!”


    “沐浴。”


    隨著這道低沉黯啞的男聲在耳畔響起,葉彤心裏的另一隻靴子終於落了地。


    有時候習慣真的是個可怕的東西,她才聽了七八天的牆角,就生生把自己搞成了強迫症。


    哪天要是聽不見這聲沐浴,後半夜估計就別指望能安心打坐了。


    說來這也不能怪她,她一個社會主義大好青年,真的沒有聽別人牆角的癖好,但是擋不住她耳聰目明,一牆之隔想裝作聽不見都難。


    此時窗外月明風清,竹影搖曳,淡淡的桂花香順著窗縫飄進來,葉彤興致上來,僅披了一件單衣,匆匆穿上鞋子,又順手拿了桌上昨天喝剩下的酒,旋身爬上了屋頂。


    葉彤屁股坐在房簷頂上,一直腿屈著搭在屋脊上,一隻腿豪放地伸展著,她仰頭灌了一口冷酒,辛辣甘醇的味道在舌頭上綻開,葉彤心頭暗叫了一聲爽。


    屋頂上的視野和院中不同,除了零星的燈火,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片,哪怕有清白的月光照著,依舊給人一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錯覺,這種壯闊雄渾的氣勢是南慶所沒有的,無怪乎北齊的老百姓自持正統,就憑這點,確實被南慶強上許多。


    葉彤想著以後若是她家範閑要是當了皇帝,一定讓他把京都城重新布置一下,不求別的,首先在氣勢上要能壓北齊一籌。


    葉彤腦子裏自動自發地開始暢想京都城未來的規劃設計圖紙,有道是靈感來了,擋都擋不住,她越想越美,想到高興處,忍不住格格直笑。


    若是白日裏,她這麽笑倒沒什麽,但是三更半夜,穿著件單薄的衣裳,披頭散發坐在屋頂上格格發笑,那就一點也不正常了。


    第一個被她嚇到的不是別人,正是隔壁剛從廚房裏出來,手捧著醒酒湯的小廝,他聽見房頂上的笑聲,抬頭就往上看。


    說來也巧,就在此刻,不知道從哪裏吹來一陣清風,葉彤原本披散的頭發被吹得張牙舞爪,清冷的月色襯得她臉上的胎記越發得顯眼,所以遠遠看一眼,仿佛厲鬼在世。


    “鬼呀,有鬼!”隻聽小廝大叫一聲,手裏捧著的醒酒湯一掀,屁股尿流地往屋子裏跑。


    葉彤被他嚇了一跳,伸著脖子朝隔壁院子裏望,借著月色隻能看見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湯碗,暗道一聲抱歉。


    她就要收迴視線,亮著燈的廂房裏跑出一個人來,冷聲喝問:“誰在那裏!”


    這個聲音她熟悉的很,每日三更都要聽一遍的搖籃曲,葉彤忍著笑,撥開額前的頭發,揚聲道:“是我!”


    她聲音清脆,夾著一絲酒意的微醺,讓站在下方的言冰雲愣在當場。


    “主子,千金堂的葉老板是南慶澹州人士,原是上京來履行婚約的,結果未婚夫卻另娶新婦。屬下打聽到,她那未婚夫就是奇珍閣的嚴老板,隻是最近嚴老板去東海進貨,歸期未定,所以她便盤下了千金堂,開了醫館,一邊行醫一邊等人。”


    李掌櫃的聲音仿佛就在耳邊,旁人或許不明白這短短幾句話裏包含了什麽,但是他言冰雲卻是一清二楚,當時鑒查院給他安排的第一個身份就是江州海商嚴域,結果等他們到了江州,費介卻臨時變卦,給他換成了筆墨商雲家庶子。


    這件事除了他和費介,再沒第二個人知道,先前跟著他的那一批人全都被費介換了,至於李掌櫃,他原就是臥底北齊的密探,隻認印鑒不認人,自然也不清楚其中的是非曲折。


    言冰雲不願深思葉彤的身份,但是人就是這麽奇怪,你越是不願意去想,她卻總是撞到你麵前。


    言冰雲匆匆理了思緒,遮住麵上的異色,輕咳一聲,艱澀地張開口:“你···你爬屋頂上做什麽?”


    葉彤著揚了揚手裏的酒壺,笑眯眯地看著他,爽快地道,“喝酒啊!”


    “爬屋頂上喝酒?”言冰雲皺了皺眉。


    “嗯嗯。”葉彤點頭如搗蒜,笑得愈發爽快,隻見她慢悠悠地站起來,提著酒壺在麵前比劃了一下:“雲老板要不要上來同飲一杯?”


    “不必!”


    她話剛落,言冰雲立馬開口。


    葉彤撇了撇嘴,不過臉上並沒有被拒絕的羞赧,隻見她大大方方地說道:“可惜了雲老板看不到這屋頂上絕美的夜色!”


    “有道是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這院內和屋頂的風景大不相同,雲老板真的不上來看一看嗎?”葉彤不死心地再次發出了邀請。


    “天色已晚,葉···葉老板還是趕快下來吧!”言冰雲皺著眉再次委婉地拒絕,“更深露重,早點休息。”


    葉彤搖搖頭:“我不困,我都睡了一覺醒了!”她說到這裏,哀怨地看了一眼言冰雲:“說來,還要怪你!”


    言冰雲被這眼神盯得心頭一顫,趕忙收迴視線,眼睛瞥向別處:“葉老板喝醉了!”


    葉彤被這話逗笑了,笑著反駁道:“我可沒醉,我清醒著呢!”


    她說到這裏頓了一下,話音一轉,“倒是你雲老板,每天三更半夜迴來,怪擾人清夢!”


    她這話說得重也不重,若言冰雲真的是那流連勾欄瓦舍,浪蕩不羈的公子哥,這樣子調侃兩句,倒也沒什麽。


    但言冰雲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他去畔山林語做什麽,他自個兒心裏最清楚,若是葉彤不是那個身份,他或許還能甩袖離去,但偏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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