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話說得隱晦又直白,言冰雲顯然是懂了,麵上雖然沒什麽表情,但是那微縮的瞳孔,卻出賣了他。


    葉彤以為他至少會問一句‘你是誰?’,結果發現完全想多了。


    言冰雲抬眸定定地看了她一會兒,好似下定了決心,嘴唇輕抿:“葉老板想說什麽,直說便是。”


    他這般作態,倒是讓已經做好了跟他打太極的葉彤,呆愣了一下,反應過來,嘴角綻開一抹淺笑:“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說了,我···”


    “你準備在這裏說?”言冰雲打斷她的話,聲音低沉。


    “不然呢?”


    葉彤左右掃了一眼,三更半夜,月黑風高,連個鬼影都沒有,在這裏說不正好麽?


    “須知隔牆有耳。”言冰雲抬眸虛虛地瞥了她一眼。


    “去我書房。”


    他說到這裏,也不看院牆上的某人,抬腳就走。


    葉彤本來想說,她一個大宗師在這兒杵著,哪個不長眼的敢偷聽。


    但是看著他負手向前的背影,默默咽了一口唾沫,猶豫了幾秒鍾,還是從院牆上跳了下來。


    言冰雲的書房和他的人一樣,是那種極簡的風格,除了最基本的擺設,連一樣多餘的物件都沒有,看著單調又空曠。


    葉彤掃了他一眼,愈發覺得這廝白長了一張好看的臉麵,人生如此美妙,他卻活的這般無趣。


    書房裏唯二的兩把椅子,葉彤識趣地選了外麵這把,不用他說,便自顧自地坐下了。


    倆人相對而坐,言冰雲顯然沒有開口的意思,目光一對上,葉彤下意識地坐直了身體,清了清嗓子。


    “咳···那個我先重新介紹一下,我姓範,戶部侍郎範建的範,名彤彤,彤雲出岫的彤。”


    她這一迴並沒有用紅彤彤來解釋,反而借用了言冰雲之前說的‘彤雲出岫’四字。


    不得不說,聽起來確實高大上了。


    言冰雲自然不知道葉彤這一瞬間想了什麽,他此時心裏可以說是心潮翻湧。


    在此之前,哪怕所有的猜測都指向葉彤的身份,但是他不敢去想,也不願去想,仿佛這樣就可以當所有事情都沒發生,但他萬萬沒想到,葉彤根本不按照常理出牌。


    他這邊剛剛做好心裏建設,下一秒人家就給他扒了。


    言冰雲整個人都懵了,腦子裏就像忽然被塞了一團漿糊,往日裏冷靜的思緒,在這一刻變得混亂不堪。


    “你···”


    他剛說了一個字,一抬頭對上葉彤黑白分明的眼眸,剩下的話一下子被卡在嗓子眼,進退維穀。


    葉彤大抵能理解他此時的尷尬,於是斟酌著開口:“小言公子,我找你,是有一件事要同你說。”


    聽她這般喚她,言冰雲驀然抬頭,眼神莫名,麵上雖然沒什麽表情,語氣卻意外的輕柔:“何事?”


    葉彤撓撓頭:“那個···你知道的,我們不是有個婚約嗎?”


    “嗯。”


    言冰雲輕輕頷首,耳尖不知何時爬上了些許紅絲。


    葉彤忽然覺得有點口幹舌燥,她不自在地舔了舔嘴唇,深吸了口氣道:“我覺得咱倆不合適,你看能不能把這婚約解了,然後立個字據給我,從今往後···”


    她話還沒說完,言冰雲刷的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臉頰上剛剛升起的紅暈此時飛快地褪去,一雙幽靜的眼眸,瞬間布滿了寒霜。


    葉彤被他這突然的反應嚇了一跳,也跟著站起來,咽了一口唾沫,繼續剛才未完的話:“從今往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幹涉誰。”


    她話落,言冰雲抬頭與她對視,嘴唇連續抿了幾下,才吐出兩個字,“為何?”


    葉彤被問的莫名,不過還是如實答了:“自然是因為咱倆不合適。”


    言冰雲臉上閃過不解,黝黑地眼眸一眨不眨盯著她:“我沒有違背婚約。”


    葉彤沒聽懂他想表達什麽,違不違背婚約跟她要不要解除婚約有什麽關聯嗎,畢竟她又不是因為這個才說要解除婚約的。


    小言公子是不是理解錯了?


    她這樣想著,便開口重新解釋道:“我與你解除婚約,純粹是覺得咱倆不合適,和你違不違背婚約沒關係。”


    她這話一落,言冰雲皺了皺眉,難道她之前不是因為聽了嚴域已娶妻的事情,才想著解除婚約。


    “小言公子,你看看能不能給我立個字據,咱倆速戰速決,畢竟天色不早了。”


    他這邊正想著,就聽葉彤說了這番話,言冰雲想也不想,直接拒絕:“不行!”


    葉彤原以為解釋清楚了,這婚約應該也就解了,萬萬沒想到他拒絕的這麽幹脆,懵了一下,才反問道:“為何不行。”


    言冰雲緩緩抬起頭,目色深沉,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況且婚約乃是陛下所賜,如何能隨意更改?”


    他說得擲地有聲,葉彤還是頭一次看見言冰雲露出這麽尖銳的鋒芒,不自在地咽了口唾沫,心裏升起一股不太好的預感。


    “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葉彤翻了一個白眼,眼珠子一轉,語氣變得循循善誘:“話雖然這麽說,但是結婚是我們倆人的事情,陛下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隻要咱倆都不同意,他應當不會強求。”


    言冰雲冷哼一聲:“陛下一言既出,重若九鼎,豈能轉圜,你我皆是大慶子民,應當遵從陛下的旨意!”


    又是陛下,到底是你結婚還是陛下結婚?


    葉彤聽他左一句陛下又一句陛下,終於煩了:“我就不信了,若是我不願,陛下還敢壓著我不成?”


    “放肆!”言冰雲身上的氣勢變得肅殺。


    葉彤什麽風浪沒見過,自然是不帶怕的,抬腳從椅子上下來,眉眼夾著冷笑:“小言公子倒是說說,我放肆什麽了,我哪裏放肆了?”


    因她突然湊近,言冰雲下意識地向後退了一步,眼睛閃了閃:“陛下乃是真龍天子,你怎能背後議論!”


    葉彤真的要被氣笑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麵前長身玉立的男人,嘲諷道:“沒看出來,原來小言公子竟然是個慶吹!”


    “慶吹是何意?”言冰雲見狀,擰著眉頭問道。


    葉彤雙手環胸,嗤笑了一聲:“聽不出來嗎,我在誇你馬屁拍的不錯。”


    “我沒有。”言冰雲矢口否認。


    葉彤翻了一個白眼:“你覺得我會信?”


    “但凡你眼睛沒瞎,也該能看出來,咱倆不合適。”她繞著言冰雲轉了一圈,“不說別的,就咱倆這長相吧,你是芝蘭玉樹的世家公子,而我呢,麵醜如羅刹,還是私生女,跟你完全不相配!”


    言冰雲靜靜地聽她說完,抬起脖子,一雙眼睛定定地瞅著她,神色真誠又鄭重:“我不嫌棄。”


    葉彤一瞬間不敢看他的眼睛,她移開視線,昧著良心道:“可我嫌棄。”


    “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會食不下咽。”


    聞言,言冰雲沉默了片刻,隻見他從袖中掏出一物。


    “給。”


    葉彤低頭看著遞過來的匕首,滿臉不解:“你什麽意思?”


    言冰雲沒說話,伸手抓住她的腕子,把匕首塞到她手中:“拿著,等北齊事畢,你可以用這把匕首在我臉上任意施為。”


    他說得雲淡風輕,臉上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但是卻叫葉彤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正常人會說這樣的話嗎?


    正常人會幹這樣的事嗎?


    葉彤可不相信這是愛情,他倆攏共才見了幾麵,哪怕有婚約在,言冰雲也不至於如此,


    可是看著他的眼睛,葉彤知道他方才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心裏真是這麽想的。


    這就很可怕了。


    到底是什麽樣的環境才造就了眼前這個人?


    是鑒查院?還是某個人?


    她抬起頭,第一次認認真真地打量眼前的這個人,心底忽然蔓延出一絲心疼。


    葉彤被自己這莫名的情緒整懵了,本來想好的台詞,通通沒法說出口。


    她麵上有點繃不住,呐呐了半晌,反應過來,趕緊把匕首還迴去。


    她扯著嘴角笑道:“小言公子不必如此,你長得這樣好看,誰舍得毀了。”


    “我不在乎。”言冰雲沉聲說道。


    葉彤苦笑地搖搖頭:“小言公子這話說得太早,等哪天你遇到了喜歡的人,你會後悔的。”


    言冰雲轉過身,視線落在她身上:“我不會遇到,因為我有未婚妻。”


    好吧,這是個邏輯滿分的天才。


    葉彤佩服地五體投地,不知是該誇他有擔當,還是該罵他一根筋。


    葉彤徹底沒了脾氣,她深吸了一口氣。


    算了,她管不了那麽多了,今天無論如何也要把這婚約解決了。


    她閉著眼睛就道:“言冰雲,我不喜歡你,我不想和你成婚!”


    “我想,你應該也不喜歡我。”


    既然不能相互歡喜,又為何為了一紙婚約,強行捆綁在一起。


    “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你?”言冰雲反問。


    葉彤完全沒料到他會來這麽一句,吃驚地抬手指著自己,瞪著眼問:“你喜歡我?你在開什麽玩笑,我怎麽沒看出來?”


    言冰雲臉色微紅,他不自在地移開眼,抿了抿嘴唇,聲音低沉:“我會試著去喜歡。”


    這還差不多,葉彤拍了拍被嚇得快要跳出來的小心髒,輕輕籲了口氣。


    不過還沒等她把這口濁氣全都吐出來,就聽他說了剩下半句話:“你能不能…能不能也試著喜歡我?”


    這一句問得小心翼翼,一雙瑞鳳眼第一次染上了別樣的情緒。


    “我···”葉彤後退了一步,無聲地張了張嘴,原本想說不能,但是看著麵前這雙眼,什麽話也說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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