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邊走出水田,不少人一邊往田埂和樹蔭下瞅著,看看今天蘇仙女還來不來。


    沒有看到蘇潔雅,他們既有點惋惜,又舒了一口氣,覺得這樣才正常。


    是呢,天底下果然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眾人心理平衡了,就是應該這樣才對,娶到了蘇潔雅,哪能再得到一般人的對待呢。


    “周哥,今天嫂子不來?”周春雨問道。


    周雲祁汗水迷得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他累得不想說話,隻輕輕地點點頭,當作迴應。


    在幹活的這些人裏麵,周雲祁無疑是最累的,他比所有人的負擔都重,所以幹的活比所有人都要多。


    上午的三次休息時間,他隻休息了一次,就為了多賺點工分,現在周雲祁累得想往地上倒,他腳步沉重得很,走得很慢很慢,照例跟在所有人的後麵。


    大家頓時又有點同情周雲祁了,原以為蘇娘娘是轉性了,沒想到原來隻是一是興起罷了。


    哎,有人想道,這就是娶了仙女的代價啊,總要折點陽壽的。


    周雲祁跟大家一起在水田邊上的小水溝裏洗幹淨手腳上的泥水,但大夥洗完了,都往樹下走去,唯有周雲祁,方向與他們截然相反,自己一個人慢慢吞吞地向路上走去了。


    “周哥,你去哪兒啊?”周樂轉頭問道。


    周雲祁也轉頭:“迴家吃飯。”


    眾人聞言,都停下了腳步,一頭霧水地看著周雲祁。


    那表情,仿佛在說:吃飯迴家幹嘛?


    周雲祁漫不經心地說:“小雅在家裏做好了飯菜,等我迴家吃。”,然後他就頭也不迴地走了。


    身後眾人麵麵相覷,眼神裏都充滿了不可置信。


    走在迴家的路上,一反剛才的疲累無力,周雲祁覺得身上有勁極了,腳步都輕快了起來。


    帶著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周雲祁終於看到了家門。


    蘇潔雅飯菜很快就好了,飯菜很簡單,主食是四個烀土豆,兩個大的兩個小的,大的給周雲祁,小的留給她和小波。


    除此之外,她再去菜園裏摘了一點白菜,家裏沒什麽油,而且這時候的油票太過珍貴,蘇潔雅前幾天拿票去鎮上兌了半斤菜籽油,這一點點菜籽油起碼要保著一家三口人吃上三個月,蘇潔雅不敢多放,隻敢拿筷子滴了幾滴放在鍋裏,做了一個簡單水煮白菜。


    蘇潔雅有點鬱悶,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這時候的物資稀缺,就算蘇潔雅有不錯的做飯手藝,但她完全沒辦法施展。


    當蘇潔雅正端著土豆上桌,瞟見灶台上周蘭花送過來的醃蘿卜條時,她更鬱悶了。


    哼,醃菜誰不會做呢,下次她去鎮上就買個菜壇子迴來。


    蘇潔雅剛把菜端上桌,院子外就響起了敲門聲。


    小波早就巴巴地盼望爹迴來了,他幾乎是一聽見敲門聲,就迫不及待地衝了出去,打開門,就清脆響亮地叫了一聲:“爹!”


    “爹的寶貝兒子。”周雲祁抱起小波,照舊用胡子紮他嫩嫩的小臉,小波被紮得嘻嘻地笑。


    周雲祁走進門,蘇潔雅就遞給他一杯水:“解解渴。”


    “謝謝。”周雲祁一手抱著小波,一手接過蘇潔雅遞過來的水,一飲而盡。


    周雲祁剛坐下,拿起一個土豆,看到桌上的醃蘿卜,看向蘇潔雅,問道:“小雅,這蘿卜條哪來的?”


    蘇潔雅先咽下口裏的白菜,語氣輕快又隨便地說:“蘭花阿姨送過來的啊。”


    她望向周雲祁,微笑著,說道:“蘭花阿姨說你喜歡吃,所以她特地送過來的。”


    明明蘇潔雅在笑,但周雲祁總覺得有點瘮人。


    他趕緊把麵前的醃菜碗推遠了點:“還好吧,我也沒有很喜歡吃。”


    “爹,那個嬸嬸好壞。”小波在一旁氣憤地說:“她又說娘不好,還總是直接衝進咱們家。”


    周雲祁的臉頓時拉了下來,他問小波:“今天她還這樣?”


    小波之前也跟他說過,周蘭花有點愛罵蘇潔雅,明明他之前已經警告過周蘭花了,讓她對蘇潔雅態度好點,周蘭花當時在他麵前賭咒發誓說會把蘇潔雅當親妹子看待,但沒想到她這麽頑固。


    這個女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周雲祁清楚地知道,周蘭花之所以看不慣蘇潔雅,是因為他。


    周雲祁有點頭疼,他實在不知道周蘭花為什麽就偏偏纏上了他。


    從小到大,他從來沒對周蘭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愛慕之情,即使是兩人年少時,他也隻是把周蘭花當成個普通朋友,周蘭花那時候說要嫁給他,把他都嚇了一跳。


    那時候,因為周蘭花在家裏說要嫁給他,他的名聲被周蘭花家裏人傳得很難聽,說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說他勾引不知世事的小姑娘,說他癡心妄想……


    那陣子,村子裏有不少人對他議論紛紛,周雲祁那時候在村子裏走路都會被指指點點。


    大家都說他配不上周蘭花,可是沒人問過他的想法,問他想不想去配周蘭花,憑什麽周蘭花想嫁給他,他就一定願意呢?憑什麽就是他施了手段呢?大概隻有老天知道,他對周蘭花根本沒有一點愛戀。


    周雲祁受不了周蘭花家裏人的無理取鬧,他去她們家說過,他對周蘭花沒有一點非分的想法,誰知道周蘭花家人聽了他的話,卻更是變本加厲了,他們無法接受,自家的漂亮女兒,竟然被一個臭地主崽子直接說看不上。


    他們對別人說周雲祁手段高,騙了不懂事的小姑娘就算了,還要過來騙姑娘的家裏人,看見形勢不對就想撇清自己。


    ……


    如此,周雲祁的名聲傳得更加難聽了。


    家裏有姑娘的人家都防他跟防賊似的,遠遠看見他就將自家姑娘拉開。


    這樣以來,更沒人家願意將姑娘嫁給他了,周雲祁當時都做好了孤寡一生的準備。


    形勢如此,周雲祁隻能自認倒黴。


    他勢單力薄,還是個地主崽子,誰肯信他呢?


    他隻能站在那裏,任由著周蘭花家人潑髒水。


    ……


    好在周蘭花沒鬧多久就消停了,周家好像找到了一個極好的女婿,也終於肯放過他,去花時間準備周蘭花的婚禮,周雲祁這才過上正常日子。


    原以為周蘭花的糾纏到此為止,可沒想到,周蘭花似乎是被騙了,在婆家的日子過得並不好,過年迴家的時候一年比一年瘦,身上也有被人打的傷痕,聽說那男的全家都會打罵她。


    畢竟小時候曾經說過話的朋友,即使周蘭花把他害慘了,周雲祁那時候對她還是有一絲同情。


    但也僅僅是心裏微不足道的同情而已,周雲祁連多看周蘭花一眼都沒有過,更別說問候一句或者其他的。


    周雲祁從小就在歧視諷刺聲中長大,幾乎沒人願意對他好,這使得他性格有些冷漠。所以後來周蘭花被趕迴了娘家,明明他百般拒絕,她還是一個勁地往他身上湊的時候,周雲祁簡直苦不堪言,心裏煩躁不已。


    尤其是村裏人一聲聲的打趣,讓周雲祁仿佛又迴到了多年以前,似乎隻要周蘭花想,他就肯定要和她成一對。


    憑什麽,就因為他出身不好,他連做人的權利都沒有了嗎?


    晚上周雲祁坐在地上,皺著眉一根又一根地抽著煙。


    周雲祁真正對周蘭花失望徹底,是在一個中午。


    他那時候收工迴家,周蘭花不知道是自己本來有事還是為了堵他,就站在他迴家的路上,和幾個人在說話。


    那群人沒看見他,繼續說著話。


    先是一聲揶揄:“蘭花,看樣子,你好事將近吧?”


    周雲祁聽得眉頭一皺,反感至極,腳步也慢了下來,想等她們走了他再走。


    接著周蘭花便得意洋洋地開口了:“哎呀,這我哪知道呢,隻是周雲祁畢竟是個地主崽子,到這個年紀也娶不到媳婦,我覺得他真的不容易,平時才多照顧他一些罷了,你們可千萬別多想啊,我可不是對他獻殷勤。”


    “是是是,蘭花就是心地好罷了。”


    “話雖是這麽說,但我可不知道周雲祁對我有什麽想法沒,畢竟你們也知道,他年輕的時候就……哎,我就不說了,你們都懂的。要是他現在還沒死心,我就發發善心,成全了他的癡心吧,畢竟我心裏軟,以後被叫兩聲地主婆我也忍了算了。”


    “蘭花說的有道理呢,周雲祁那個地主崽子,你嫁他還是低嫁呢。”


    “算了算了,哪裏要計較這麽多呢,人家心裏有我就行了。”


    ……


    這般顛倒黑白,無恥至極的話,讓周雲祁雙眼通紅,拳頭攥得死緊,他恨不得將周蘭花按在地上打一頓。


    他閉著眼睛,想平複心中的情緒,但接著就聽到那邊吵了起來。


    ……


    “蘇潔雅,你放屁。”周蘭花氣急敗壞的聲音傳來:“你再敢給我說一遍?”


    接著的是一個不急不慢的聲音,與破口大罵的周蘭花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好啊,我再說一遍。”


    聲音脆脆的,嫩嫩的,帶著一股傲氣:


    “我真的覺得你這個人很無恥,明明現在我看見的是你纏著別人,你既然瞧不起他,看不上他是個地主的後代,你離他遠點就好了,他自然不會娶你,你何必還一邊獻殷勤一邊貶低別人?”


    ……


    周雲祁聞聲抬頭,他睜開眼睛,心頭大震。


    他看不清為他說話的人的樣子,隻聽得見聲音,能聽出來是個年紀很小的女知青。


    周雲祁怕周蘭花生氣了,欺負小知青,小知青怕是鬥不過周蘭花,他想過去保護那個為他說話小知青。


    還好當時隊長正巧經過,將一群人趕散了,周雲祁才止住了腳步。


    等周雲祁走出來的時候,已經看不到人了。


    “蘇潔雅。”


    他在心裏迴味了一下,牢牢地記住了這個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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