噠噠噠噠,馬蹄聲踐踏在瓢潑大雨中,混著劈裏啪啦的雨聲,淩亂嘈雜。


    綠林山山高林深,瓢潑大雨已經下了兩日。這裏偏遠少人煙。鄰近湘南城,除了山民上山打獵外,外人極少會來。


    但自從江湖第一神醫隱居這裏的消息傳遍天下,綠林山時常有馬車馬隊經過。


    兩日大雨衝刷,土路泥濘不堪。雨幕中,一隊護衛森嚴的馬隊疾馳在山中。


    顧鳴閑閑倚於馬車,右手撐額。青年眉目俊朗若天人,雪白長袍裹住修長挺拔的身軀。眼眸情冷似冰雪,半皺眉頭,思忖自己的處境。他是誰,為何在馬車中?為何他腦中空白一片?


    【叮,是否接受任務提示?】機械聲突兀打斷了顧鳴沉思。顧鳴心頭微驚,指節叩打車壁,斂目遮住眸中情緒:“誰?”他確定,馬車中隻他一人。


    【親,你慌啥子嘛!憋慌!我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咱這個兒是晉江保護計劃咧,你再仔細琢磨琢磨,迴想迴想——腦袋裏鐵定有我噠!人家個以後就是你的小可愛兼搭檔了。聽聽聽聽,我這家鄉話親切不?是不是讓你找到了親人的安全感?有沒有種迴到家鄉的熟悉?從此以後,我們榮辱與共,你擔風險幹大活,人家旁觀給你加油!】


    顧鳴……機械聲音吧噠噠廢話,他腦袋裏果真浮現出一段熟悉又陌生的畫麵。畫中的他坐在純白空間,跟名為晉江保護計劃的係統簽訂合作契約。契約成,他需穿越三千世界完成任務。保護特定目標,最後收取報酬。


    顧鳴翻遍圖像,確定記憶並非造假,字句簡潔:“好。”“合作愉快呦,大寶貝兒。”係統歡脫應聲,顧鳴:“你同我非親非故,莫要喚的如此親近。”


    “誒呦!我家搭檔還害羞。好吧好吧,那啥子……你別想個太多。我木有性別。你不稀罕讓我叫,可以自己叫嘛!左右,我不會讓你負責滴。”


    顧鳴:“你很煩。另外,請認真工作。”晉江保護計劃:“哎喲喂!頭一遭上崗,精神別繃得太緊。準備接收任務啦!”


    “叮咚!您的記憶快遞已到賬,記得查收。我給您放在記憶六區啦,別跑錯地兒!”


    “——嗡!”


    像是推開了阻塞洪水的大門,另一個人的記憶如洪流衝進顧鳴腦海。他如今的名字也叫顧鳴,乃家中三代單傳,顧家唯一的兒子。顧家隻是普通農家,因為顧鳴是唯一一個能承繼香火的孩子,格外寵愛他。當年,顧鳴母親連生四胎閨女,全家人千等萬等,最後等來顧鳴這個男娃娃。


    全家人歡欣雀躍,自小將顧鳴捧在手心上,對顧鳴寄予厚望。普通農家孩子從小就幹農活下田地,幫父母長輩幹這幹那。顧鳴隻需要皺皺眉頭,借口身子不舒服,他四個姐姐和父母就會忙不迭嚷著心疼,喊他迴家去休息。


    這樣的舒服日子,顧明過了14年。他14歲那年,中原發了大水,洪水淹了四州六府。顧家村被圈在受災最嚴重的洪水中心,顧家爺爺奶奶老邁,跟不上難民奔逃的行程,硬是跑的累死了。顧家爹娘領著四個閨女和顧鳴繼續跑,吃光幹糧後,賣了倆閨女湊滿了盤纏錢。好不容易跑出生天,難民們撞上山匪。山匪又搶又殺,顧家爹娘為了保護兒子,被山匪砍死。顧鳴最小的姐姐顧小丫拚了清白,給弟弟創造逃跑時間,幫他留下一命。


    顧鳴自小嬌生慣養。逃難路上,家裏人灌涼水,他吃餅子。父母姐姐用命用清白保他逃出升天,顧鳴也沒想過報仇救迴顧小丫。反而覺得自己福大命大,他才不會去找死,跟那些山匪拚命呢!跑出山匪窩沒多久,顧鳴又跟上了一群難民。他讀過幾年書,裝起讀書人,說話做事,想要討人喜歡非常容易。


    他心思活絡,沒了父母姐姐幹活兒當靠山,就再找個冤大頭當苦力唄。不成,找個靠山也行啊!顧鳴轉動眼珠子,在難民隊伍裏掃了一圈又一圈。嘿,還真扒拉出一個能靠上的。


    一病弱書生,那家夥蓬頭垢麵,沒多少行李。看一眼就知道身子骨差極了,每日咳嗽不停。難民行的路多,這書生時常掉隊,可無論他過得如何艱難困苦,都背著一把古琴。


    顧鳴看中了那把琴!絕對十兩銀子不止!他想了想,借著你我都是讀書人,大家應該相互幫忙的屁話,順利貼到了窮書生身邊。顧鳴身上還有點幹糧,總是跟著窮書生分享。時間長了,他知道書生姓霍,字平之。出自古琴世家,霍家。此次出門是為了上京趕考,卻沒想到,洪災突發,他跟隨從們失去聯係。身上又沒有錢,最後,隻得賣了隨身玉佩換取幹糧,勉強活到現在。


    顧鳴當時就笑開了,臥槽……金大腿啊!隻要路上多照顧照顧這個病弱家夥,到京城去!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於是,顧鳴更加用心關照霍平之。


    霍平之從小專心讀書,鑽研琴技。平時出門,都有隨從跟著。他心性良善單純,真沒從顧鳴舌燦蓮花的話語裏,看出他的抱大腿意思。


    反而將顧鳴當成了親弟弟。行路途中,沒有別的事。休息下來時,霍平之會教授顧鳴琴藝和一些世家子才能學的東西。顧鳴慣會裝好孩子誆騙他人,霍平之講課他不愛聽。古琴這玩意兒……顧鳴想了進城後的生活,好歹要在讀書人裝一裝。那些音律啥的難學的要死,顧鳴好吃懶做慣了,轉腦袋也不愛。他絞盡腦汁,終於想出了好法子!複製粘貼一段霍平之最得意的高山流水,動作、手指彈法,甚至是神態!最後,還真叫他學會了。


    一切準備就緒,顧鳴就等著進京,抱好兄弟大腿。下半輩子吃喝不愁了。可他越是用心照顧,霍平之身子骨越弱。顧鳴跟霍平之套近乎那會兒,不用心照顧,霍平之整日咳嗽,還活得好好的。現在,顧鳴用心了,霍平之卻在即將抵達京城前,病得隻剩下最後一口氣,隻能苟延殘喘。


    最後的時候,霍平之氣若遊絲,隨時都會撒手人寰。顧鳴半坐在他身前,哭得稀裏嘩啦。那叫一個痛徹心扉——尼瑪!我送出去的這麽多幹糧、熱水還有珍貴的肉!全他媽給病秧子打水漂了!狗東西死了,他以後的吃香喝辣日子,可去哪找補迴來?!顧鳴越想越傷心,哭的撕心裂肺,真真切切,比死了親爹媽還傷心。


    霍平之見他悲傷至此,感動不已。霍平之身子弱,走得慢,健壯難民們走得快,就拋下他倆早早離開。隻有這位對他最好的弟弟,明明萍水相逢,卻掏心掏肺地對他好。霍平之滿眼感動,將自己的所有東西都留給了顧鳴。包括自己的身份證明和視若性命的古琴,請顧鳴替他把琴送迴霍家。言道:若是洪水退去,你可去鳳安霍家求助。霍平之一並寫信留給家人。信的大致意思便是,他視顧鳴為親弟,請家人好生照顧。


    臨死前,霍平之請顧鳴替他洗漱幹淨,再將他下葬。他愛潔,不想髒兮兮地走。顧鳴傷痛欲絕,已經對自己後半輩子的吃香喝辣不抱希望了。左右,能到手幾件好物。當了以後,拿銀子跑吧。戲唱了一半兒,他索性一路唱到底。顧鳴替霍平之擦幹淨臉和身子。擦完後,霍平之魂去西天的臉,驚得顧鳴竄出三米遠。


    ——跟自己的臉像了九成九!逃難路上大家都灰頭土臉,沒時間洗漱。霍平之臉上灰一道黑一道,顧鳴比他還嚴重。走了一路,竟不知道霍平之的長相,跟他一模一樣!


    顧鳴嚇著嚇著,腦袋裏又冒出了活絡的心思——他拿出霍平之的舉人名帖,激動到手指顫抖。顧鳴對自己有幾斤幾兩非常清楚。他就是個混日子的,秀才都考不上。但舉人……隻要他頂著霍平之的身份進京城,不光有舉人身份,還能變成世家子!!有錢人啊!他媽的!本以為一腔熱血全喂了狗,到頭來還能柳暗花明!大好機會,不就是讓他好吃懶做,享受榮華富貴,坐吃等死的嘛?!


    顧鳴想了又想,把自己的名帖和隨身物品置換到霍平之身上,跟他對調身份。一張草席埋進坑裏,算是下葬了。


    一切妥善安置完,顧鳴捧著熱燙燙的舉人請帖和自己向往榮華富貴的心,走進了繁華熱鬧的帝京。


    顧鳴是個聰明的,他知道自己骨子裏跟上流社會世家子不一樣,就算頂了一樣的殼子,過往十幾年的經曆決定了他們的行為方式,很容易被人識破。為此,還想出個路上撞破頭失憶的理由掩飾自己。


    他隻用霍平之的舉人名帖在京城裏招搖撞騙,混吃混喝。混了段好日子,時間久了,朋友不禁對他生出懷疑。因為,顧鳴從不看書,從不鑽研學問,整日遊手好閑,根本不像讀書人。


    麵對好幾個所謂至交好友的舉子,顧鳴閉關三日,想出個好借口。他抱住古琴,眉目黯然:“平之自幼學琴,家中數代傳承。不慕名利,不入官場,不爭權奪利,隻求此生,唯一琴而已。我跋涉半年,以天為蓋,地為廬。死裏逃生,踏進京城,我就明白了自己要什麽!我已決定放棄仕途,此生隻為琴。做不出流傳千古的琴譜,我此生不再爭取功名!”尼瑪,他參加考試,就得白骨精顯原形。倒不如開始放出這話,絕了所有人探究的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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