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潺潺淙淙的水聲之中,寶珠分花拂柳一路前行,直到此刻,方停下腳步。


    望向不遠處的靜謐庭園,她輕笑了一聲,“采蓮小榭這等住處,前方臨池,可賞青蓮碧水白鳥逐流;後方倚園,可觀古木新竹姹紫嫣紅。正所謂鍾靈毓秀,奇景佳境,可取天地之靈氣,日月之精華,妖皇子果真會選。”


    看著手中的飄香字箋,她凝眸思忖,今日這差事來得巧,倒是可以瞧一瞧,是否有機可乘。


    想到出芳蕊園時上官庭芳的言行,寶珠秀眉輕揚,隻不過見了一迴,聽了一句花言巧語,她便眉目傳情,傳書遞箋……好一個名門千金,當真是讓人刮目相看。向前邁出一步,寶珠卻又停住,妖皇子的那道‘柔荑’不是隨意要的,一切還需謹慎行事。


    來到庭園的紅牆角,她踩著一塊青石向裏窺望,暗自盤算見到琅坤之後的應對,正思量,身後兩丈之外傳來細細聲響。


    寶珠知道有人走來,眉尖輕蹙,難道是被裏麵的人發現了?冷冷一笑,此刻就是被人察覺,也不會有什麽麻煩,於是不動聲色,立於原處。


    身後的人來到近前,“到芳蕊園尋你,你卻不在,怎站在這裏?”


    聽出來人,寶珠露出乖巧的笑,迴眸道:“四公子尋我做什麽?”


    上官庭玨眉宇間幾許欣喜,“沒什麽,我隻是想和你說說話。”


    因為落霞雅苑發生的事情,上官庭玨一直鬱鬱寡歡,寶珠一時不解,他為何今日又露出笑臉?不過上官庭玨歡喜不歡喜,她自不放在心上,隨口敷衍道:“婢子也有話和四公子說……那日的事情,婢子還沒有謝過四公子。”


    “你,你莫要謝我……那日,晉王若是真的要傷害你,我也無力阻攔……我在或是不在,又有什麽不同?” 上官庭玨再次想起已經淡忘的事情,臉色一變再變,“想我勤習武藝,自認還算是用心,但在朱雀的麵前,仍是毫無抵抗之力,想一想也真是沒用。” 長歎了一聲,他臉上的神色越發落莫,“那個人說,我連自己都護不了,更何況是他人?”


    寶珠沒想到引來上官庭玨這麽長的一段話,偷眼看他,雖然人未免不中用,但還算有自知之明,隻是世間沒用的人也不隻他一個,技不如人,在這裏沮喪難過又有什麽用處?


    但不管怎樣,上官庭玨此時此刻的心情皆因她而起,嫣然一笑,勸道:“四公子莫將那人的話放在心上,要知道世間萬事,皆是學人之長,補己之短,隻要四公子是有心之人,假以時日,一定能勝人一籌。” 向裏麵庭園凝眸睇望,又道:“更何況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誰也不是神仙,即便是晉王殿下,他就確定一生一世能護得了自己,能護得了他人?”


    上官庭玨抬起頭,見寶珠眼角眉梢輕挑著自己從未見過的睥睨清傲之態,微微一怔,“你今日好些了,已經不怕了?”


    寶珠拍了拍胸口,怯聲道:“怎麽不怕,想到那個晉王要斬斷婢子的雙手,婢子就怕得要命。” 她手中的信箋一起一落,被上官庭玨看了一個正著,當看見上麵“晉王殿下親啟” 幾個字,他的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寶珠知道自己非要解釋一番,暗道:上官庭芳,可不是我有意泄漏你的事情,此時我若不說個明白,他可就會和我多話了。


    她怯怯地扯了扯上官庭玨的衣袖,“婢子之所以在這裏,是來辦小姐的差事,這是小姐寫給晉王殿下的信箋。”


    寶珠見上官庭玨愣愣地看著自己,閃眸又道:“這件事四公子知道也就罷了,莫要說給旁人聽,小姐若是知道,可是會了不得的。”


    上官庭玨盯著那封信箋,皺起眉頭,“她寫了什麽?”


    上官庭芳寫了什麽,寶珠自是一清二楚,可是嘴上說道:“小姐的信,婢子怎能偷看?”


    “五妹……”上官庭玨的眉皺得更緊,“這就是你一直站在這裏的緣故?”


    寶珠點頭道:“想到昨日的事情,婢子就害怕,所以有些不敢進去。”


    上官庭玨見她瞬間紅了眼睛,心中萬分憐惜,“我替你將信送過去。”


    寶珠暗笑,這個人呆得可以,這信他怎好送得?再者,此行我另有目的,自不會錯失良機,忙說道:“使不得,四公子若是替婢子將信送過去,那不是說明這件事被四公子知曉了嗎,若是這樣,小姐那裏,婢子要如何交待?”


    上官庭玨搖頭,“你自己過去,我怎能放心?”


    寶珠期期艾艾一笑,“婢子將信送到,然後即刻離開,晉王殿下畢竟身份尊貴,總該不會再難為婢子吧。”


    上官庭玨知道這件事自己不好攔阻,歎道:“你要小心,我在外麵留意著。”


    寶珠點頭,“嗯,婢子快去快迴。”


    上官庭玨見她要離去,情牽意動,牽住她的手臂,“這件事也不急於一時,我們在這裏說一會兒話。”


    寶珠心中不耐,還有什麽話要說?但轉念一想,露出盈盈笑意。


    上官庭玨牽著她的手,避開牆角濕滑青苔,來到一株初放海棠花前,久久凝視,幾番欲言又止。


    寶珠心中連連歎氣……上官謹的兒女各個不同 ,麵前的這一個還算好些,隻是有什麽話直說好了,為何這般吞吞吐吐?


    上官庭玨鼓足勇氣,開口道:“剛剛我去拜見母親大人,五妹也在那裏,我將我二人的事情說給母親聽了。”


    寶珠聽著奇怪,“婢子和四公子有什麽事情?”


    上官庭玨的目光挪了挪,“本來我想再等一段時間,可是現在卻不能再等,而且今日從五妹那裏我也得知你的心意,所以將這件事和母親稟明。”


    寶珠瞠圓雙目,愕然問:“婢子有什麽心意?”


    上官庭玨緩緩抬眸,眼波甚是溫柔,“五妹將你的心意告訴了我,我心裏很高興。你是知道的,一直以來,我的心裏都有你,也感謝你不計較名分,願意陪伴在我身邊。我向你保證,以後就是朱三小姐進了上官府,我對你的情義也不會有絲毫的輕減。”


    寶珠所料未及,暗忖:難道上官庭芳得了他的珊瑚樹,將自己借花獻佛了。


    “這段時間,我心裏一直悒鬱不安,輾轉難眠,因為那件事我無力改變,可又不敢和你說,怕你惱我,今日才知你並不在乎那些,心裏也是有我的,你不知道我有多歡喜!”


    寶珠小心翼翼地問道:“四公子說婢子不計較那些,就是這件事情?”


    上官庭玨麵帶喜色,“五妹說你是願意的。”


    寶珠臉上的神情楚楚動人,心裏卻一陣陣冷笑,上官庭璋明明被她弄得半死不活,一個在那裏思量傳書遞箋,一個在這裏想著取妻納妾,難道上官府是這般巴望著辦喜事?惹惱了她,喜事辦不成,喪事倒是有的辦。


    上官庭玨情意款款望著寶珠,忽地眉頭一皺,手掌撫上她的臉頰,“你的臉還沒有好,以後要小心了,不要在花叢裏坐久了。”


    寶珠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不露痕跡地躲開他的手,心道:蜂子蜇出來的紅皰子是費時費力弄上去的,可不要被他碰掉了。


    上官庭玨見寶珠不語,莞爾一笑,“過幾日,我帶著聘禮去拜見你的父母。”


    “使不得。”寶珠衝口而出,但又一想,此刻若是拒絕,勢必要惹一些話來,徒添麻煩,眼波一轉,望著沾著露水的海棠花,羞澀說道:“這樣的事情,還是婢子先和父母雙親說一聲才是。”


    “這樣也好。”上官庭玨異常欣喜,見寶珠低垂著頭,頸白似雪,馨香襲人,他的心怦然一跳,俯唇而就。


    寶珠有所察覺,驀然抬頭……那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沒有喜,沒有羞,沒有嗔,沒有惱,秋水湛湛,卻無波無痕,上官庭玨反而被她看得不知所措。綻開一個笑容,寶珠出乎意外地問:“四公子,二公子這幾日可好些了?”


    上官庭玨愣了愣,“毒針取了出來,可是不知什麽緣故,他仍是痛楚難耐。”


    寶珠淺淺一笑,“上官大人一定會想出辦法,解決二公子身上的痛楚。”


    上官庭玨卻搖頭,“洛陽名醫都束手無策,父親又怎會有辦法?”


    思忖片刻,寶珠眼波輕轉,向他湊近了一些,柔聲道:“四公子先迴房,婢子先將小姐交待的事情辦妥當,有什麽話,我們迴頭再說。”


    嬌美的容顏近在眼前,上官庭玨心醉神迷,“你的意思,過一會兒去我那裏?”


    寶珠唇角微翹,既不說是,也不說不是,笑而不語。


    上官庭玨欣喜萬分,“好……我等你。”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寶珠反手指向自己的鼻尖,“明明做成紅皰臉,為何他還是將我視作如花美人,難道非要弄成像胭脂那般模樣,才能夠讓他望而怯步?” 搖頭,冷冷又道:“口口聲聲說知曉我的心意,我的心意是什麽,四公子就是想個三年五載,也想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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