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青の夢(上)
[陰陽師]平安浮世卷 作者：櫟山眠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那是又一個夏日。
離開族人的我遊蕩在林間，因為是蛇妖的原因，常常有陰陽師想要退治我。可是，蛇妖的風評根本不是一樣的才對啊，為何我會這樣被對待？
然而，像我這樣因為偷盜了族長的寶物而被趕出來的蛇妖是不多的。所以憑著我該有的天賦，我在妖怪們的威信逐漸樹立起來了。可我最大的願望，不過就是和人類一樣，寫一本關於妖怪們的故事。於是，我四處流浪，隻為了寫出能夠寫出那些羈絆。
我遇見過很多妖怪，他們的故事都被我寫入了一部叫作《怪》的書中。對了，我遇見過名為青行燈的妖怪，她雖然看上去並不令人容易接近，卻時常能給我寫出故事的靈感。
忘了說了，我還認識大名鼎鼎的狐妖玉藻前，雖說是通過葛葉認識的。我對他們的人妖之戀十分感興趣，葛葉曾經介紹過我給安倍家的陰陽師，那個最終和她結為連理的人。喬裝打扮成了一般的女子，沒想到一見麵就被安倍家那個陰陽師認出來了，但是那個時候，還有一個人在場。
那個人是源氏的旁係公子。源氏的名聲我也聽過，因為認識的妖怪很多，所以京都裏流傳著的有關源氏在和蛇神交易的事情，我是非常篤定的。
然而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一樣。
那之後，我去參加了葛葉和陰陽師的婚禮，也再次見到了那個源氏的陰陽師。
仿佛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然而他隻是避開了我的眼睛，伸手遞過來一封信箋，隨手還附著一支夕顏花。對於寫了那麽多故事的我而言，這種示意我立刻就明白了。不過，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非要在這種時候給我嗎？”我笑著問，“而且我長得這麽普通，公子娶我迴家可是會吃虧的。”
“可是在下也不是什麽厲害之人，最多也隻能保證基本的安全。”他低著頭迴答。
我稍稍詫異了一下，有些遲疑，但還是接過了他的信箋：“不過這種事，我可說不定哦。不過呢，總是要給你個答案，你才放心。這樣吧，三天之後的傍晚，你到京都郊外的西南邊的竹林旁邊等著。”
說完後，我便逃離了。
迴到了自己在京都郊外的住處，我將信箋丟在了一旁，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打聽源氏消息，玉藻前給我的警告。
我曾在一個神社中待了有半年，那半年，我和一個是巫女的孩子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然而，在我離開了那裏僅有一個月後，那孩子便不在神社了。一路詢問才知道，她被源氏選中了。
我立刻想到了源氏和蛇神的那個交易，假若是這樣，那孩子又會怎麽樣呢？我決定一探究竟。
可也是因為這樣，我被源氏注意上了。原本隻是想要救出那個孩子，可沒想到那裏卻是有那麽多的孩子。
被神隱的孩子從來沒能活著迴來，她們去了哪裏呢？而我的朋友又去了哪裏呢？
我想要追蹤這件事，於是向葛葉去打聽消息，然而剛好來拜訪葛葉的玉藻前卻勸我不要這麽做。雖然已經有收手的趨勢了，但源氏還是暗中盯住了我。
我不得不懷疑那個源氏的旁係公子，是來試探我的。可他對我說，保證基本的安全……
本想著這三天能將葛葉和安倍家那個陰陽師相戀的故事寫出來，卻一個字也動不了。
我說的話，完全也是一種試探，而且還是最笨的那種。雖說已經拜托了葛葉來幫我，但我還是不安心。
三天後的傍晚馬上就到了，我躲在竹林裏觀察著周圍。
他最終還是來了，手中似乎還捏著一封白色信箋和一支夕顏花。說起來，他是怎麽知道我喜歡夕顏花的？
我仔仔細細地將他周圍看了個遍，根本沒有發現還有別的陰陽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笨的源氏，也沒見過他這樣和我一樣單純的人。
“你真是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家夥。”我走出來說，“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你的本家在追蹤我。”
他有些慌亂地轉過身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想了想才說：“大概吧……”
“既然是這樣，你就應該帶著本家的人把我帶走。”
“可是這樣的話，你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了！有哪個妖怪願意被源氏帶走？”
“說得也是誒……”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這個問題不對，於是抬起頭看我，“對了，你的答複呢？如果不行的話，我這裏還有……”
幸好出門前草草地讀了讀他寫的東西。
“寫得太差勁了。”我毫不猶豫地說，“簡直是我讀到的最低劣的情書了。為此，我要拒絕。”
“……啊，這樣啊……”他顯然有些失落，然後又認真地看著我，“那麽，如果我能寫出讓你滿意的東西，你就會答應我嗎？”
“你覺得可能嗎？”我有些不滿他的態度。
似乎對自己頗為樂觀，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覺得完全有可能。”
“……你這個人類還真奇怪。我可是‘隻會吃人’的蛇妖空栗，別人躲還來不及，你居然還貼上來。”
他愣了一下，那道無比真誠的目光就這樣闖入了我的心間：“這個嘛……一見鍾情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製的……”
我注視著他，走到他麵前，將他手中的信箋一把奪過：“哼，這麽重要的事情被你說得如此輕巧，我為什麽要答應你？而且人妖之戀，從來就沒有好結果。”
“為什麽要答應我……不，這種事應該由你迴答。人妖之戀確實不曾有好結果，但是，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保護你，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這麽說，你很強？”我挑了挑眉問。
“這個……”
“既然這樣的話，就去夢野間將青之夢取迴來吧，剛好我也要外出一趟。”
“我把那個取迴來之後，你就會答應我嗎？”
“你去不去？”我有些不耐煩了。
夢野間是族人居住的地方，原本也是與世隔絕。青之夢是我們一族的寶物。且不說能夠到達夢野間的路上會有多少艱難險阻，就是到了夢野間，青之夢也不是那麽容易取迴來。
這樣的話，他就應該會退縮了吧……
被人類愛上這種事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然而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還是盡可能不和其他人接觸才是，以免牽連到其他人。
“當然去了。”他高興地說，“啊，對了，我的名字是源稚彌。空栗小姐，我一定會帶著青之夢迴來的。”
不再等我說什麽，他轉身就離開了。
說起來，還真是個笨蛋啊……他到底知不知道夢野間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不過他偏要去的話，也不能怪到我的頭上吧……
這一天，我將葛葉和安倍家的陰陽師的故事整理好了，想要拿給葛葉他們看一看，為此我想先去拜訪一下大江山的鬼王。雖說也很危險，但為了好的故事，這點危險不算什麽。心裏還有些在意源稚彌的事情，但說到底我不想他再出現了。
帶好了東西，我往大江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小妖怪對我說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而越接近大江山，所謂的鬼王酒吞的故事也愈發清晰。
心中不斷地勾勒著，而筆下未曾停歇。這是離開了夢野間才有的舒暢感。夢野間是崇尚規則的地方，我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被逐出族群雖說有危險，但我很開心。
將最後一個字寫完，我起身向一旁等著的白發妖怪道謝：“真是多謝您了，星熊童子。不然這樣的雨天，我的手稿就要全部濕了。”
星熊童子擺了擺手：“咱們大江山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我聽說你寫的東西很有名，所以才讓你躲雨的。”
“原來如此。對了，我這裏有一份關於鬼王酒吞的故事本，您如果能給鬼王看看，我不勝感激。”
“哦？酒吞童子的故事？這麽說來，他來這裏之前，確實是作為伊吹山的神子……”星熊童子頓了頓，接過了我寫好不久的手稿，“嘛，算了，那家夥應該看得懂，咱就幫你跑一趟吧。不過，你這樣每天跑來跑去有意思嗎？”
我整理行囊的手頓了一下：“當然有意思了。將那些妖怪們的故事全部寫下來，就好像和他們一樣，經曆了那些東西。妖怪和妖怪之間的羈絆，妖怪和人之間的羈絆，這些是我之前從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在我看來，它們顯得很珍貴。”
“……好吧，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那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星熊童子離開了。
山洞裏又恢複了平靜。
然而這幾日，總是會想到夢野間的事情。難道說，源稚彌真的到了夢野間去？
鬼王酒吞興許是太忙了，我的手稿一直沒有得到他的試讀。隱隱的擔心，讓我和大江山不辭而別。
就在我匆匆忙忙迴到了自己的京都郊外的屋子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身影立在屋子旁邊的竹林。
我放慢了腳步，走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太好了，你迴來了。”他頗為欣喜，“沒想到夢野間竟然是你的故鄉，那裏可真美。”
我不禁有些咂舌：“你……你……你竟然真的去了夢野間？！”
“這不是你說的嗎？”他看上去有些困惑，“我倒是很想把青之夢拿走，可是你們的族長告訴我，青之夢是維持夢野間的寶物，不能給我。所以……”
他走近我，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捂住的東西：“他給了我這個作為我見到青之夢的證據。”
他的手中是一塊翡翠色的石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是隻有青之夢才能結出的果實。
一種奇怪的情緒堵塞在心口，這讓我不得不開始破口大罵——
“……笨蛋！笨蛋！笨蛋！你多少也知道輝夜姬的故事吧？我出這種難題就是想讓你知難而退！和我這種妖怪在一起，遲早會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的！你是陰陽師，還有自己的家人，你不會想要把他們卷進來吧？說到底，我到底哪裏讓你一見鍾情了？我又有什麽值得你喜歡？！”
我都已經這樣了，如果還不願意走的話，大概是個真正的笨蛋吧。
源稚彌愣了愣，看著我卻眉眼舒展，突然笑了起來。他幹淨的笑容和現在的傍晚夕陽同時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
才出來夢野間的時候，我就將雨後的彩虹，傍晚的夕陽還有早晨的小雨視為生命裏最美麗的事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些美好事物帶來的快樂，我也在這個時候，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源稚彌。
依然毫不留情地奪過他手中的信箋，草草地看了一眼後說：“這樣的情書還請不要再拿來糊弄我了。”
也許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源稚彌隻能連聲迴答我“是是是”。
“……對了。”他的眉眼間全是笑意，“這個還請收下。”
他將青之夢的果實遞了過來。
“謝謝。”我沒有猶豫，一手接過去，然而手指觸摸到的青之夢的果實，好像被雕刻成了什麽。
我將那塊石頭翻轉過來，上麵雕刻著的是一朵夕顏花。
“……我說，作為陰陽師，你也知道妖怪和人類的壽命吧？”我猶疑著要不要收下它，“這也是我不願意和人類有太多羈絆的原因。”
“還請收下。”他的手緊緊地包裹住了我的手，“人類的壽命確實比不上妖怪，到最後也隻能給妖怪帶悲痛。可是如果你願意，我會傾盡一生守在你的身邊。”
溫暖的手掌在接觸我的皮膚的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那你的家人呢？本家於你而言不重要嗎？”無論如何我都想要再掙紮一下。
“……在他們眼裏，我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即便我明天從家族中死去，也不會有人在意。”他鬆開了手，看著我。
“可是你並非弱小，而且作為陰陽師……”
能夠從夢野間完好無損地迴來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源氏可有可無的角色？
“噓。”他輕聲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會替我保守的吧？”
我抬起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將手抽了出來：“這是當然了，畢竟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
兩個人在一瞬間的沉默後，也突然默契地笑了。
那是我最初的，對愛的體會。
離開族人的我遊蕩在林間，因為是蛇妖的原因，常常有陰陽師想要退治我。可是，蛇妖的風評根本不是一樣的才對啊，為何我會這樣被對待？
然而，像我這樣因為偷盜了族長的寶物而被趕出來的蛇妖是不多的。所以憑著我該有的天賦，我在妖怪們的威信逐漸樹立起來了。可我最大的願望，不過就是和人類一樣，寫一本關於妖怪們的故事。於是，我四處流浪，隻為了寫出能夠寫出那些羈絆。
我遇見過很多妖怪，他們的故事都被我寫入了一部叫作《怪》的書中。對了，我遇見過名為青行燈的妖怪，她雖然看上去並不令人容易接近，卻時常能給我寫出故事的靈感。
忘了說了，我還認識大名鼎鼎的狐妖玉藻前，雖說是通過葛葉認識的。我對他們的人妖之戀十分感興趣，葛葉曾經介紹過我給安倍家的陰陽師，那個最終和她結為連理的人。喬裝打扮成了一般的女子，沒想到一見麵就被安倍家那個陰陽師認出來了，但是那個時候，還有一個人在場。
那個人是源氏的旁係公子。源氏的名聲我也聽過，因為認識的妖怪很多，所以京都裏流傳著的有關源氏在和蛇神交易的事情，我是非常篤定的。
然而這個人給我的感覺不一樣。
那之後，我去參加了葛葉和陰陽師的婚禮，也再次見到了那個源氏的陰陽師。
仿佛有什麽話要對我說，然而他隻是避開了我的眼睛，伸手遞過來一封信箋，隨手還附著一支夕顏花。對於寫了那麽多故事的我而言，這種示意我立刻就明白了。不過，這是我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情。
“非要在這種時候給我嗎？”我笑著問，“而且我長得這麽普通，公子娶我迴家可是會吃虧的。”
“可是在下也不是什麽厲害之人，最多也隻能保證基本的安全。”他低著頭迴答。
我稍稍詫異了一下，有些遲疑，但還是接過了他的信箋：“不過這種事，我可說不定哦。不過呢，總是要給你個答案，你才放心。這樣吧，三天之後的傍晚，你到京都郊外的西南邊的竹林旁邊等著。”
說完後，我便逃離了。
迴到了自己在京都郊外的住處，我將信箋丟在了一旁，不禁想到了自己之前打聽源氏消息，玉藻前給我的警告。
我曾在一個神社中待了有半年，那半年，我和一個是巫女的孩子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然而，在我離開了那裏僅有一個月後，那孩子便不在神社了。一路詢問才知道，她被源氏選中了。
我立刻想到了源氏和蛇神的那個交易，假若是這樣，那孩子又會怎麽樣呢？我決定一探究竟。
可也是因為這樣，我被源氏注意上了。原本隻是想要救出那個孩子，可沒想到那裏卻是有那麽多的孩子。
被神隱的孩子從來沒能活著迴來，她們去了哪裏呢？而我的朋友又去了哪裏呢？
我想要追蹤這件事，於是向葛葉去打聽消息，然而剛好來拜訪葛葉的玉藻前卻勸我不要這麽做。雖然已經有收手的趨勢了，但源氏還是暗中盯住了我。
我不得不懷疑那個源氏的旁係公子，是來試探我的。可他對我說，保證基本的安全……
本想著這三天能將葛葉和安倍家那個陰陽師相戀的故事寫出來，卻一個字也動不了。
我說的話，完全也是一種試探，而且還是最笨的那種。雖說已經拜托了葛葉來幫我，但我還是不安心。
三天後的傍晚馬上就到了，我躲在竹林裏觀察著周圍。
他最終還是來了，手中似乎還捏著一封白色信箋和一支夕顏花。說起來，他是怎麽知道我喜歡夕顏花的？
我仔仔細細地將他周圍看了個遍，根本沒有發現還有別的陰陽師。我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笨的源氏，也沒見過他這樣和我一樣單純的人。
“你真是個笨到無可救藥的家夥。”我走出來說，“你應該知道我是誰吧？你的本家在追蹤我。”
他有些慌亂地轉過身來，抓了抓自己的頭發，想了想才說：“大概吧……”
“既然是這樣，你就應該帶著本家的人把我帶走。”
“可是這樣的話，你願意嗎？”
“當然不願意了！有哪個妖怪願意被源氏帶走？”
“說得也是誒……”他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這個問題不對，於是抬起頭看我，“對了，你的答複呢？如果不行的話，我這裏還有……”
幸好出門前草草地讀了讀他寫的東西。
“寫得太差勁了。”我毫不猶豫地說，“簡直是我讀到的最低劣的情書了。為此，我要拒絕。”
“……啊，這樣啊……”他顯然有些失落，然後又認真地看著我，“那麽，如果我能寫出讓你滿意的東西，你就會答應我嗎？”
“你覺得可能嗎？”我有些不滿他的態度。
似乎對自己頗為樂觀，他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我覺得完全有可能。”
“……你這個人類還真奇怪。我可是‘隻會吃人’的蛇妖空栗，別人躲還來不及，你居然還貼上來。”
他愣了一下，那道無比真誠的目光就這樣闖入了我的心間：“這個嘛……一見鍾情這種事，也不是我能控製的……”
我注視著他，走到他麵前，將他手中的信箋一把奪過：“哼，這麽重要的事情被你說得如此輕巧，我為什麽要答應你？而且人妖之戀，從來就沒有好結果。”
“為什麽要答應我……不，這種事應該由你迴答。人妖之戀確實不曾有好結果，但是，隻要我還活著，就一定會保護你，這一點你不用擔心。”
“這麽說，你很強？”我挑了挑眉問。
“這個……”
“既然這樣的話，就去夢野間將青之夢取迴來吧，剛好我也要外出一趟。”
“我把那個取迴來之後，你就會答應我嗎？”
“你去不去？”我有些不耐煩了。
夢野間是族人居住的地方，原本也是與世隔絕。青之夢是我們一族的寶物。且不說能夠到達夢野間的路上會有多少艱難險阻，就是到了夢野間，青之夢也不是那麽容易取迴來。
這樣的話，他就應該會退縮了吧……
被人類愛上這種事我還從來沒有考慮過，然而自己現在這個樣子，還是盡可能不和其他人接觸才是，以免牽連到其他人。
“當然去了。”他高興地說，“啊，對了，我的名字是源稚彌。空栗小姐，我一定會帶著青之夢迴來的。”
不再等我說什麽，他轉身就離開了。
說起來，還真是個笨蛋啊……他到底知不知道夢野間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不過他偏要去的話，也不能怪到我的頭上吧……
這一天，我將葛葉和安倍家的陰陽師的故事整理好了，想要拿給葛葉他們看一看，為此我想先去拜訪一下大江山的鬼王。雖說也很危險，但為了好的故事，這點危險不算什麽。心裏還有些在意源稚彌的事情，但說到底我不想他再出現了。
帶好了東西，我往大江山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的小妖怪對我說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而越接近大江山，所謂的鬼王酒吞的故事也愈發清晰。
心中不斷地勾勒著，而筆下未曾停歇。這是離開了夢野間才有的舒暢感。夢野間是崇尚規則的地方，我無法按照自己的意願生活。被逐出族群雖說有危險，但我很開心。
將最後一個字寫完，我起身向一旁等著的白發妖怪道謝：“真是多謝您了，星熊童子。不然這樣的雨天，我的手稿就要全部濕了。”
星熊童子擺了擺手：“咱們大江山也不是什麽小氣的人，我聽說你寫的東西很有名，所以才讓你躲雨的。”
“原來如此。對了，我這裏有一份關於鬼王酒吞的故事本，您如果能給鬼王看看，我不勝感激。”
“哦？酒吞童子的故事？這麽說來，他來這裏之前，確實是作為伊吹山的神子……”星熊童子頓了頓，接過了我寫好不久的手稿，“嘛，算了，那家夥應該看得懂，咱就幫你跑一趟吧。不過，你這樣每天跑來跑去有意思嗎？”
我整理行囊的手頓了一下：“當然有意思了。將那些妖怪們的故事全部寫下來，就好像和他們一樣，經曆了那些東西。妖怪和妖怪之間的羈絆，妖怪和人之間的羈絆，這些是我之前從沒有接觸過的東西。在我看來，它們顯得很珍貴。”
“……好吧，雖然聽不懂你在說什麽，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樣子。那咱先走了，你好好休息吧。”星熊童子離開了。
山洞裏又恢複了平靜。
然而這幾日，總是會想到夢野間的事情。難道說，源稚彌真的到了夢野間去？
鬼王酒吞興許是太忙了，我的手稿一直沒有得到他的試讀。隱隱的擔心，讓我和大江山不辭而別。
就在我匆匆忙忙迴到了自己的京都郊外的屋子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身影立在屋子旁邊的竹林。
我放慢了腳步，走過去的時候正好對上了他的眼睛。
“太好了，你迴來了。”他頗為欣喜，“沒想到夢野間竟然是你的故鄉，那裏可真美。”
我不禁有些咂舌：“你……你……你竟然真的去了夢野間？！”
“這不是你說的嗎？”他看上去有些困惑，“我倒是很想把青之夢拿走，可是你們的族長告訴我，青之夢是維持夢野間的寶物，不能給我。所以……”
他走近我，小心翼翼地展開手中捂住的東西：“他給了我這個作為我見到青之夢的證據。”
他的手中是一塊翡翠色的石頭。然而，他不知道的是，這是隻有青之夢才能結出的果實。
一種奇怪的情緒堵塞在心口，這讓我不得不開始破口大罵——
“……笨蛋！笨蛋！笨蛋！你多少也知道輝夜姬的故事吧？我出這種難題就是想讓你知難而退！和我這種妖怪在一起，遲早會把自己的性命搭進去的！你是陰陽師，還有自己的家人，你不會想要把他們卷進來吧？說到底，我到底哪裏讓你一見鍾情了？我又有什麽值得你喜歡？！”
我都已經這樣了，如果還不願意走的話，大概是個真正的笨蛋吧。
源稚彌愣了愣，看著我卻眉眼舒展，突然笑了起來。他幹淨的笑容和現在的傍晚夕陽同時出現在了我的生命裏。
才出來夢野間的時候，我就將雨後的彩虹，傍晚的夕陽還有早晨的小雨視為生命裏最美麗的事物。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那些美好事物帶來的快樂，我也在這個時候，突然明白了自己為何會在不經意間想起源稚彌。
依然毫不留情地奪過他手中的信箋，草草地看了一眼後說：“這樣的情書還請不要再拿來糊弄我了。”
也許終於意識到自己失態了，源稚彌隻能連聲迴答我“是是是”。
“……對了。”他的眉眼間全是笑意，“這個還請收下。”
他將青之夢的果實遞了過來。
“謝謝。”我沒有猶豫，一手接過去，然而手指觸摸到的青之夢的果實，好像被雕刻成了什麽。
我將那塊石頭翻轉過來，上麵雕刻著的是一朵夕顏花。
“……我說，作為陰陽師，你也知道妖怪和人類的壽命吧？”我猶疑著要不要收下它，“這也是我不願意和人類有太多羈絆的原因。”
“還請收下。”他的手緊緊地包裹住了我的手，“人類的壽命確實比不上妖怪，到最後也隻能給妖怪帶悲痛。可是如果你願意，我會傾盡一生守在你的身邊。”
溫暖的手掌在接觸我的皮膚的一瞬間，我就知道自己逃不過了。
“那你的家人呢？本家於你而言不重要嗎？”無論如何我都想要再掙紮一下。
“……在他們眼裏，我本來就是可有可無的角色，即便我明天從家族中死去，也不會有人在意。”他鬆開了手，看著我。
“可是你並非弱小，而且作為陰陽師……”
能夠從夢野間完好無損地迴來的人，怎麽可能會是源氏可有可無的角色？
“噓。”他輕聲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會替我保守的吧？”
我抬起頭，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眼眸，將手抽了出來：“這是當然了，畢竟你也知道了我的秘密。”
兩個人在一瞬間的沉默後，也突然默契地笑了。
那是我最初的，對愛的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