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便是會試。


    謝景行見蘇瑾之錦心繡口,下筆千言,周身青色雲氣蒸騰,最後化作靈氣漩渦,五彩霞光從天落下。


    以文入道。


    謝景行明了。


    原來當日科舉之時,蘇瑾之直接以文入道,引得大道降臨,所以他身具仙緣。


    若是有同為以文入道的前輩指引,他說不得最後能夠飛升成仙。


    然而沒有,蘇瑾之才是這世間以文入道的第一人,從此文道已立,有文道天賦者人人都可以以文入道。


    因無人指引,蘇瑾之選擇入朝為官,所以他身具官運。


    這官運亦是亨通,所以蘇瑾之年歲尚淺,便已官至三品。


    這一次經曆幻象,讓謝景行看到了許多蘇瑾之的往事,也讓他對一些事有所明悟。


    比如,顧行之確實與他一模一樣,怪不得蘇瑾之能認錯。


    這一模一樣便是真的一模一樣,雙生子都有些微差別,他和顧行之竟分毫不差。


    這就很有問題了。


    然而剛剛那驚鴻一瞥,就讓謝景行感知到,顧行之確實尚在人間,隻是尚在人間,卻不再是人。


    那麽,顧行之去了哪裏?


    謝景行沒有思緒。


    他如今能找尋的地方隻有趙府,但趙府有個不知是妖是魔的先生,他不會貿然前去。


    這樣想著,他又想起那日挑釁蘇瑾之的廖公子。


    既然廖公子與蘇瑾之是舊識,那麽他也許知道什麽。


    這場科舉考完之前,謝景行都沒有再見到蘇瑾之。


    然後,他等到了那位廖瑛廖公子。


    那廖瑛考完後竟還有精力約人吃飯。


    他約的那人恰好是趙府公子趙禮。


    果真好巧,謝景行跟了過去。


    窺人陰私不是君子所為,然他既然已經做過一迴,便再做第二迴吧。


    飯局上隻有廖瑛和趙禮兩個人。


    廖瑛吃了飯,補充體力就開始說蘇瑾之的事。


    “這場科舉的主考官居然是那姓蘇的,我本以為他做個考官就了不得了,沒想到陛下居然點他主考。”


    廖公子十分激動。


    趙禮倒是很淡定:“他畢竟是禮部侍郎,再升就是尚書了 ”


    廖公子噴了:“那豈不是與我爹平起平坐,就因為他那張臉麽?”


    趙公子搖頭:“蘇瑾之是元貞二十九年的狀元,不僅長得一副好樣貌,詩文更是一絕,你不也聽說過嗎?”


    廖公子憤憤不平:“他蘇瑾之是什麽人,當初假清高,不肯與任何富紳結親,便無人資助,憑他的家境,數九寒冬穿著單衣,住在破廟裏讀書。虧得我顧大哥心善,接濟於他。本來是順手為之,這人偏生搭上顧大哥不放。顧大哥是什麽人?他是什麽人?最後卻被他中了狀元,顧大哥隻摘了個探花。”


    “但在我朝,狀元也要老老實實從撰修做起,這人竟然不知使了什麽法,讓他的文章在後宮流傳,幾位後妃都喜歡他做的詩,更是洋洋灑灑寫了十篇賦討好戚貴妃,使先皇大悅,點了他做翰林學士。後來戚家被抄,他竟沒有被牽連,反而掙了從龍之功,做了禮部侍郎。一躍成了三品官,依然巧言隻知媚上。”


    “上迴聖上禁了他足,足有一年之長。所有人都猜想他應當失了寵,結果聖上欽點他做這次的主考官。怎能不令人憤慨。那麽好的顧大哥早就死了,他卻活的好好的,反而享盡榮華富貴。他是怎麽掙得從龍之功,難道不是因為出賣……”


    趙公子立刻緊緊捂住他的嘴,說道:“隔牆有耳。”


    少年也知道此時涉及當今聖上不能亂說,今天也是因為吃了酒一時不察說了,便有些後悔,不再折騰。


    最後隻說了一句:“要是這種人能當上尚書,真實老天不公。”


    趙公子也跟著說:“尚書必是令尊那般一心為民的好官。”


    廖公子滿意了,便也跟著奉承了一句:“趙太師這樣的三朝元老才是為官的典範啊。”


    曆經三朝,如今卻還隻是個太師,又怎值得稱道。趙心裏冷哼,麵上卻不表露分毫。


    他隨即說道:“當年顧公子何等風采,卻不及蘇瑾之獻媚求官升的快做了先太子的舍人,沒想到卻被他蘇瑾之逼死,此等恩將仇報之人卻存活至今,如何不另人憤慨。”


    當年廖顧兩家交好,廖公子十分喜歡顧行之這個哥哥,後來卻發生了那樣的事,他真是恨不得殺了蘇瑾之為顧行之報仇,卻苦於蘇瑾之如日中天,他根本沒有辦法下手。


    廖瑛本來剛被澆息的怒炎再起,卻被人一捧冰澆滅,渣都不存。


    來人是廖府的下人,語帶驚慌,走路跌跌撞撞:“二少爺不好了,大少爺沒了——”


    廖瑛聞言腦中一片空白,他顧不得還有旁人,連爬帶滾地趕迴家中。


    隻剩趙禮留在原地,悠閑地吃著飯菜。


    謝景行看出,他臉上毫無意外的神色,仿佛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


    另一邊。


    禦花園中花開正好,蘇瑾之被領著往前,一路經過那些奇花異草,卻無心觀看,他的心裏隻念著一件事。


    他到了一處亭子,亭子四周簾幕低垂,隻隱約可以看見皇帝在與人下棋。


    “陛下,蘇侍郎來了。”


    為他領路的大太監輕聲向皇帝稟報。


    皇帝便開口:“朕讓你查的事如何了?”聲音竟是意外的年輕。


    蘇瑾之跪在地,一一稟報。


    “清和太子被禁足後,身邊隻有一個屬官照顧他的飲食起居。後來清和太子性情大變的消息傳出來,趙太師一派的人便命人編造太子被妖怪附身的傳聞,請下昆侖派大弟子前來捉妖。清和太子不堪受辱,自刎而死。”


    皇帝問道:“就是如此?別無隱情。趙太師因何如此?”


    “趙太師意圖謀反。”蘇瑾之答到,卻被一顆玉質棋子打中額頭。


    “放肆,竟敢汙蔑太師,該當何罪!”皇帝大怒。


    “蘇瑾之甘願受罰,但趙太師卻實有謀反之心。”


    蘇瑾之頭低下來,幾乎要垂進土裏,掩蓋嘴角那抹諷刺。


    皇帝與先太子是兄弟,也同是競爭對手。先太子死後,幾個皇子都被牽連進去,隻留下如今的這位,登上了皇位。之後做出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樣,追封那位廢太子為清和太子,還下令徹查當年的事。


    當年的事確實另有隱情,皇帝卻不是為了探查真相。


    “若真是如此,朕自然恕你無罪”,皇帝的聲音低了下來。


    “趙太師勾結妖魔,欲對國師不利。”蘇瑾之繼續說。


    皇帝又道:“哦,果真如此?仙師你怎麽看?”


    蘇瑾之便知皇帝信了,正是因為大玄靠昆侖起家,事涉昆侖掌門,此事皇帝必然要重視。


    隻是他沒想到昆侖掌門也在此,蘇瑾之感到昆侖掌門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卻咬緊牙關。


    不能泄露行之的存在,隻有自己能看見行之,隻要自己不說,便無人能傷到行之。


    除了自己。蘇瑾之這一刻竟然萌生了隻要自己死在這裏,行之便會一直安然無恙的想法。


    這樣的想法隻持續了一瞬,蘇瑾之便放棄了,他舍不得。


    舍不得再也看不見行之,也舍不得自己死後留下行之一人,孤身於世,不能被任何人看到,感知到。


    短短時間內,蘇瑾之已經轉過無數思緒。


    那邊昆侖掌門終於迴話,他站起來,躬身說道:“區區妖魔不足為懼,隻是徒兒當年犯下如此大錯,貧道慚愧。”


    皇帝的聲音帶了幾分沉痛,說道:“仙師請坐,寧霄道長也是中了奸人之計,後來還一直昏迷不醒,朕怎忍心怪罪與昆侖。”


    昆侖掌門直起身,卻並不坐下,說道:“承蒙陛下關照,徒兒月前已經醒來,身無大礙。”


    皇帝語氣中帶了幾分驚訝,說道:“如此這般,不愧是仙師愛徒。既然如此,朕想請寧霄道長來京,仙師意下如此?”


    掌門說道:“無有不應。”


    他們兩人一問一答,一同忽視了蘇瑾之。


    蘇瑾之跪著,耳中卻聽到兩人對話,在聽到寧霄這個名字的時候,兩手不禁握緊,指甲深深刺入肉中。


    “朕聽說,你與那個得皇兄看中的顧行之是同年?”


    皇帝的話頭又轉到蘇瑾之身上。


    蘇瑾之驀然聽他提起顧行之,斟酌著說道:“臣與顧行之道不同不相為謀,後來少有來往。”


    皇帝點頭:“不錯,人人都說顧行之品行高潔,為人忠貞,從前就是有名的才子,後來入了太子府中,在太子被囚後幹脆自殺謝罪,半點不為自己辯駁。後來世人才知顧行之什麽都未曾做下,隻是為了不拖累太子才如此。”


    他話鋒一轉:“而你蘇瑾之,出身貧寒,為人清高孤傲,不與人來往,後來終於高中狀元,卻隻知以詩文媚上,朕的後妃可是人人都有你蘇瑾之的詩文。”


    皇帝雖然喜歡蘇瑾之的詩文,卻對他甚是鄙夷。


    然這次蘇瑾之主動請命,讓他不得不懷疑蘇瑾之的目的。


    皇帝便問道:“這次蘇卿將此事查清。立下大功,可想要什麽賞賜?”


    蘇瑾之說道:“臣想做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這個職位?皇帝懷疑的看著他,這可是明升暗貶了,又想到了什麽,說道:“你是想親自報仇?”


    蘇瑾之抬起頭,眼中的仇恨顯露無疑:“是,請陛下成全。”


    大理寺卿無疑是個得罪人的職位,給他也無不可。


    皇帝遲疑了一瞬,便幹脆下了決定,隨後揮揮手讓蘇瑾之退下。


    蘇瑾之帶著聖旨迴到府中。


    蘇瑾之升任了大理寺卿,臉上卻毫無喜色。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為了迎合上意,鋌而走險,才會接下這個燙手山芋,無人知曉他不過是為了一個人。


    如今已經知曉一切,他的心願已了,頓時生出一絲倦意。


    那倦意慢慢席卷了他全身,他想要倒下,卻看見有人向他走來。


    風姿俊逸,超世拔俗。蘇瑾之便忘卻了凡世間的那些煩惱,喚道:“行之。”


    卻見麵前的人臉上殊無笑意,問道:“你現在可以將真相告知與我了嗎?”


    蘇瑾之慢慢收迴臉上那一絲笑意,怔愣地看著謝景行。


    “你一年前奉命調查此事,才來到那座廢棄的宅邸,但你受命的時候,我還未出生,所以你是從何處知曉那裏會生出一隻…花妖的?”謝景行追問。


    蘇瑾之麵露苦澀,說道:“當年太子被囚後性情大變身邊隻有一個屬官不離不棄,甚至在太子死後為之殉葬。這個屬官…”


    蘇瑾之頓了頓,十分艱難地說道:“名叫顧行之。”


    他抬頭看向謝景行,神情哀痛:“行之,你不是什麽花妖,而是…”


    他已不忍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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