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這樣說是篤定謝景行會選擇進入幻境了,即使他可能會永遠出不來。


    因為謝景行扮演的是顧凝之,如果他真的是寧霄此生的情劫,那他就是幻境的另一個對象了。


    謝景行確實如他所想,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進入幻境。


    並非是因為他想同天道所安排的那樣,靠幫寧霄渡過情劫來獲得氣運。


    若他想要氣運,自己去爭就是了。之爭,未必不能有第三人插手。


    隻因他不想見寧霄被困此處,才做出這樣的選擇。


    魔似乎看透了他心底的想法,繼續說到:“這時候一切還沒開始,你進去也不遲。”


    昆侖掌門見狀,說道:“三百年前,廖師祖是我昆侖最有望飛升的人,卻最終隕落。兩百年前,師叔祖抱迴鶴師叔,鶴師叔同廖師祖一樣,都飛升有望,卻再次因渡不過情劫而死。直到二十多年前,寧霄出生,我等都知道,這是最後的機會。


    若是這一世寧霄再深陷情劫,就真的會就此隕落。神君歸位,又不知要到何年月。


    我派長老曾為寧霄算過他命中的情劫,看到的是太子寧微,卻沒想到情劫是應在旁人身上。果然命中注定,不論如何都無可避免。


    因你並未按命定的一般與寧霄生出糾葛,故而寧霄此生並無情劫。但此次他在三世鏡中經曆本該屬於他的情劫,應當是禍福相依。”


    謝景行聽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寧霄能躲過這次情劫最好,躲不過去,借此曆練成神,也未嚐不可。


    這其中的關鍵,在於寧霄的情劫對象,顧凝之。


    謝景行將這些話在心中過了一遍,放任自己的意識沉入幻境。


    他恢複意識的時候,就發覺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而他並沒有失去自己作為謝景行時候的記憶。


    “凝之,你騙他也好,讓他忘記我也好。隻要讓他活著,活著就總有希望。”


    這是一處監牢。


    說話的男子麵色蒼白,唇角沾染了血跡,眼眸卻極亮,似染著一團火。


    謝景行聽到自己附著的身體哽咽著說道:“兄長,我答應你。”


    他立刻明白過來,那重傷的男子是顧行之,自己正附著在顧凝之的身上,而顧凝之的意識似乎還存在。


    謝景行隻能透過顧凝之的眼睛看見外麵的一切。


    顧行之一手握住謝景行的手腕,另一隻手裏還握著東西,那是一張紙,同樣浸染了血跡。


    腳步聲響起,有人走了進來。


    來人穿著一身黑衣,沒有露臉。


    他的身上有一股精純的靈氣,這是個修行者。


    顧凝之顯然認得這個人,喚了一聲師兄。


    師兄?原來顧凝之也是修行中人。


    謝景行稍一思索,便明白為何知道顧凝之存在的人那麽少。


    顧凝之從小在方外仙山長大,故而世人隻知顧府有長子顧行之,不知還有另外一人。


    謝景行眼看黑衣人來到顧凝之身前,點在他眉心。


    “師弟,我要帶他去見謝寧微,這是我承諾的事。”


    隻來得及聽到這句話,顧凝之就昏迷了。


    謝景行看不到眼前的一切,卻能聽見麵前的人繼續說道:“不過以後在謝寧微身邊的還是你。畢竟你要等著那個人的到來,然後成為他的情劫。”


    原來這個人至始至終都知道顧凝之是寧霄的情劫。


    這個人是修行者,卻沒有告知昆侖上下這件事,應當有自己的考量。


    謝景行想到之前魔說過“謝家王朝已曆千載,昆侖獨大,自然有人想要改朝換代,有人想要推翻昆侖,坐上修界首席。”


    這人是否想要改朝換代,將昆侖拉下修界首席的位置,為此不惜讓寧霄陷入情劫,不能歸位?


    或許,他的野心更大。


    牢房裏靜了一瞬,隨後顧行之虛弱地說道:“你還是來了。”


    來人答道:“我答應過他。”


    這聲音有幾分耳熟,謝景行一時卻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聲音。


    顧行之又問:“你做了這麽多,要的是什麽?”


    來人指了指天。


    顧行之恍然道:“原來如此。但你恐怕是要輸了,因為你有弱點。而且你算計我弟弟,怕是不能得償所願。”


    這人說道:“不,他不是我的弱點,而是我最的憑仗。”


    顧行之搖頭輕笑,重複那句:“你會輸,我看到了。”


    然後閉上了雙眼。


    謝景行感到他隻剩下最後一口氣未散。


    黑衣人將顧凝之喚醒,說道:“我與你兄長有過約定,這約定不能告知與你。現在你與他告別吧。”


    顧凝之點頭,握住顧行之的手。


    顧行之用盡最後的力氣將手中捏緊的紙塞進顧凝之的手中,而後雙手無力的垂下。


    顧凝之落下淚來。


    黑衣人抱起顧行之的身體,從他身體裏勾出一團光。


    那是顧行之的魂魄。


    兩人帶著顧行之的魂魄趁夜來到囚禁太子寧微的那座府邸。


    顧行之的魂魄顫了顫,飛了出去,變成了與他生前有幾分相似的虛影。


    此時他的麵色不再灰敗,也沒有滿身汙血,可以看出他風采卓絕,遺世獨立。


    怪不得他能寫出那樣的文章,怪不得蘇瑾之對他念念不忘。


    他的樣貌與謝景行的樣貌果然有九分相似,但他們的風采氣度截然不同,明眼人都不會將他們認錯。


    蘇瑾之是如何認錯的?就算受了天道的影響,也該將他當做顧凝之,而不是始終將他錯認成顧行之。


    這一次,他似乎神遊天外,看到了過去與未來。


    顧行之喃喃自語:“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一個局。天道啊天道,你竟是選擇了一個魔。”


    他豁然迴首,似乎想對他的弟弟說些什麽,卻隻能說出一個“不”字,就戛然而止。


    不能泄露天機,顧行之改口說道:“遵循本心即可,有時候事情並非你看到感知到的那樣。”


    那黑衣人突然問道:“你不恨蘇瑾之?”


    從頭到尾,顧行之半個字沒有提到蘇瑾之,似乎與蘇瑾之好不相識,蘇瑾之所有的悔恨都是他一廂情願。


    顧行之歎息:“他也是被天道擺布的棋子啊,但未嚐不能成為下棋的人。”


    他接著對黑衣人說道:“你深陷局中,現在退出還來得及。”


    黑衣人張狂一笑:“我知道天道的把戲,與天鬥一鬥又何妨?”


    顧行之便不再勸,魂光飛下黃泉。


    謝景行隨著顧行之的魂光下落,看到了黃泉邊上,有另一道魂光。


    那魂光閃爍著,像是在指引歸家的遊子。


    那是謝寧微的魂。


    他們兩情相悅,奈何造化弄人,不得善終。


    不過最後還是在一起了。


    謝景行看到黃泉之下,那兩道魂光化作一大一小兩條魚躍入一條河流,很快隱沒。


    謝景行記得這兩條魚,是當初紅衣鬼仙擾亂地府之時,逃脫到人間的那兩條魚。


    原來一飲一啄,皆為前定。


    顧行之與謝寧微前生曾是忘川中的兩條魚。


    朱衣在河畔生活了許多了,將他們養大。


    後來他們轉世到了人世。


    謝寧微本不是皇子的命格,卻生而為太子,承受不住,一身病弱。


    顧行之也是注定早逝。


    他們兩人一同轉生,又相依為命,自然比旁人感情要深,便有一世情緣。


    朱衣對他們有恩,故而這一世他們要償還,引出了朱衣廖瑜兩人轉世的相逢。


    寧霄的情劫不是謝寧微,謝寧微是個引子,昆侖沒算錯,隻是算的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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