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迴事,吵吵鬧鬧的!”沈指揮聽到聲音,惡言相向地轉過頭來。


    惜翎被一嚇,哭咽的聲音頓時卡在喉嚨口,小臉也不自覺抬了起來。


    殿澤直視而來,目光在瞥見女子的麵容後,露出幾許嫌惡,他修長的手指撐起半邊麵容,腦袋微側,“你們,誰想出去?”


    汐奚對上他嘴角勾起的淺笑,那一聲輕問,也不過是他隨口興起,嘴巴動一動,生和死,都在他們手上。


    “誰,不想出去?”


    殿澤睇著她麵上的恬靜,食指在薄唇上輕輕撫過,“你想?”


    汐奚望了身側的眉雅同惜翎一眼,身後,那是一雙雙渴求的目光,她做不到視而不見,“隻要想活下去的人,都想。”


    “嗬——”


    男子唇角逸出笑來,高挺的身子突然站起,腳踩燙金靴,一步一步朝著高台下而去。白淨的袍角在搭起的木柵欄上寸寸撫過,惜翎緊張不已,一把用力抓住了汐奚的手腕。她頓覺吃痛,睜眼間,男子已經站到了自己跟前。


    頭頂被遮去半邊陽光,黑色的身影一動,她小巧的下巴卻是被男子整個攫在厚實的手掌中,五指,足以將她整張小臉都包攏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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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荒營的故事即將過去~~~~


    第八章 賤命


    汐奚微驚,感覺到他修長的手指正若有若無摩挲著她頰側的細嫩,殿澤睨視著身下的小臉,手腕突然一提,汐奚不得已,隻得踮起了腳尖。


    惜翎抓著她的一手,眉雅見狀,柔荑亦是緊緊抓著汐奚的皓腕,殿澤漫不經心瞥了一眼,手掌猛地收起後,將她貼向自己,“是麽,想要活下去?”


    她艱難地踮著,語氣絲毫不肯軟下,“螻蟻尚且偷生,難道你就不想嗎?”


    殿澤握著的手掌,忽地用力,將她緊咬的牙關鬆開,“我用不著偷生,因為,我主宰著你們的命,賤命!”


    他胸膛處劇烈的起伏,女子的話,似乎完全激怒了他,汐奚將雙手從她們掌心中抽出,覆在了男子手背上。


    她下巴被鉗製,不得不揚起,兩手按在殿澤的虎口處後,用力將他的手向下拉,“我想要活,那我的命,就不賤!”


    她的聲音,猶如一下重擊,話雖平凡,卻使得男子心頭猛地一軟,仿佛砸在了最為脆弱的地方。汐奚趁著他出神,下巴一下脫開他的手掌,細嫩的下頷處,五指指痕清晰交錯。


    殿澤眯了下眼睛,瞅向女子的眸中,帶著幾許異樣。


    汐奚的目光穿過他的耳畔,落在那頂轎子上,殿澤瞅著她的側臉,那一種不屈,卻讓他心中的憤恨愈發強烈,他近身上前,黑暗的身影壓下,晶亮的瞳仁中,怒意,燒炙的如火如荼,“當你想要活卻不能活的時候,區區一條命,不是輕賤是什麽?”


    男子的聲音,幾近怒吼,汐奚睨著他的眼角,一眨眼間,泄露出的,是一抹難以捉摸的隱痛。


    “少主,少主您息怒——”沈指揮適時上前,擋在汐奚跟前後,朝她用力瞪了一眼。


    周側,五月盟的人察覺到異樣,紛紛圍了過來,汐奚輕咬下唇,這個時候,不宜再用言語相激。


    眉雅握下手掌,她手心裏頭全是冷汗,卡在喉間的話幾次猶豫,眼神更是警惕的在二人間來迴,殿澤忽的側望而來,女子躲閃不及,同他四目相接。


    明亮細碎的陽光透過他的頭頂,迷住了眉雅仰起的小臉,男子環起雙臂,腳步移到她跟前,“你呢?”


    他的聲音,充滿蠱惑,還帶著餘怒未消。


    眉雅不著痕跡地睬了身側的汐奚一眼,她唇幹舌燥,聲音亦是很輕,“我想出去。”


    “哈哈——”


    男子聽聞,突兀而笑,飛揚的眉角肆意展開,周圍想要聚過來的人群紛紛麵麵相覷,杵在了原地。


    “你呢?自然也是了?”殿澤嘴角含笑,望向一邊的惜翎。


    女子壓著腦袋,雙目瞅向自己的腳尖,他想要的迴答,不言而喻。


    “嗬——既然這樣,”殿澤丟下半句話,旋身,一手指了指不遠處的女屍,“你們就做場自相殘殺的戲給我看看,說不定,我看的高興了,真能將你們都帶出北荒營。”


    他大步走上露台,高傲的身姿,將卑與賤,劃分的如此清晰。


    眉雅站在二人幾步外,她望了眼她們握在一起的手,臉上神色,隨即冷下。汐奚感覺到胸腔處壓抑的緊,身後,一聲聲幸災樂禍嗤之以鼻,既然走不出去,各人也就索性等著好戲上演。


    “汐奚——”


    惜翎不安地扯下她袖口,紅腫的麵容轉而望向眉雅,“我們,真的……”


    望著眉雅防備的神色,女子聲音黯淡,菱唇動了下,“當初說好的,我們三個要一起走出去,誰也不丟下誰,眉雅,在地牢的時候,我那麽相信你。”


    “那瓶東西,我說什麽你們都不會信了,是,我想要出去,可我沒有想過害惜翎,”眉雅激動地走上前,“那隻是一瓶白玉露而已,真的沒有什麽。”


    遠處的高台上,男子悠閑而坐,汐奚望著她眼中的急迫,在周遭的竊竊私語聲中,心,反而平靜下來。


    他們想要看的,無非就是一場戲。


    手無寸鐵,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她貝齒暗咬,在嚐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後,這才意識到鬆開。


    或許,自己可以賭一把。


    汐奚垂下的眼眸,像是燃起的明火,簇焰熊熊,這場戲,她選擇落幕,另一方麵,這把雙刃劍,更要親手試探自己最親的朋友。


    “眉雅——”她張了下幹澀的嘴唇,心裏,突然很是緊張,“我和惜翎放棄的話,你也放棄,好嗎?”


    眉雅同惜翎均是一怔,台上男子以食指輕輕敲打著桌麵,並不插嘴。


    闔上的轎簾,隻留下一道罅隙,男子隱在黑暗之中,狹長的眸子喜怒不明,嘴角,呈現出魅惑的弧度,輕微展開。


    惜翎輕拉下女子的袖口,眉雅望著汐奚那雙用破布纏裹起的手掌,心頭當即一酸,眼睛蒙上了一層水霧,“好!”


    張開的小口,輕吐出這樣一個字,有些模糊,卻異常有力。


    汐奚挽起唇畔,望向前頭的眼中,多了些許豁然,轎中,男子以食指輕輕撥開轎簾,邪肆的目光同她不期而遇,她雙目微眯,隻見玄釁放下轎簾,高大的身子再度躺迴去。汐奚眼見那輕巧的簾子隨風輕揚,貼合的瞬間,心頭卻湧上了一股強烈的不安。


    人頭攢動,沈指揮朝著獄卒們使個眼色,圍在邊上的人一下下揮舞手中長鞭,這才讓那喧鬧沉寂下去。


    殿澤雙腿交疊,手中的茶盞隨著抿茶的動作而靜止,男子餘光掃向眾人,頓顯陰鷙,“一個都不想出去了?”


    眉雅站在二人身邊,汐奚聽聞,螓首說道,“出不去,索性也就不想了。”


    殿澤抬眸,食指在杯沿漫不經心地打著轉,“想不到,情誼,果然很深。”


    天空中,陽光隱退在叢山之間,鵝毛般的大雪消停了幾日,如今,再度沉悶的壓下來,冰涼的,一片片順著散落下的碎發沿尖滴落。


    “少主,大雪將至,今日若不啟程的話,屬下生怕,沿途會遇上雪封。”賈管家彎下身,湊近說道。


    “真麻煩!”殿澤麵露不耐,食指輕揮幾下。


    他正起身,睨視的目光掃過台下眾人,“即刻啟程,”男子負手在身後,挺拔的身影踩在寒風中,鳳目瞅了下方一眼,“將她們三人帶上。”


    “是。”賈管家輕應,朝著邊上人做個手勢。


    汐奚怔楞,在男子大步走出去好遠後,這才麵露雀躍,揚起笑容。眉雅同惜翎吃驚不已,最先反應的,莫過於沈指揮。


    “少主,少主慢走,您的意思是說,她們三個也……”


    五月盟的人已經開始啟程,賈管家大步跟在殿澤身後,在沈指揮再度跟上之際,他從袖中掏出幾張銀票,隨手那麽一丟。


    “這些銀子,足夠買下你整個北荒營。”


    沈指揮急忙伸出雙手,將那疊銀票齊數勾去,台下三人被推搡著跟在五月盟後頭。汐奚邁開腳步,那頂轎子被先前的四名轎夫抬了起來,自始至終,裏頭的男子都沒有說一句話。


    她迴頭望向那一張張熟悉的麵容,人群中,李阿婆揮了揮手,臉上展露慈祥。


    第九章 妖邪


    半個月後。


    暮靄沉沉,抬眼望去,天際整個壓在五月盟頭頂,雕梁畫棟、瓊樓玉宇,一片豪奢,襯著廊簷上嬰孩手腕般粗細的北海夜明珠,越發剔透寧祥。圈圈光暈,包攬萬象,黑雲湧動下,皇城似有告急。


    急霧襲來,隻在五月盟上方留下個口子。殘月吞噬,臨空一道閃電急速而來,嘩啦啦——震耳欲聾的聲響傳來,讓人禁不住掩起雙耳。


    接二連三,原先灰蒙的天空被打的忽明忽暗,狂風肆虐,垂在長廊上的琉璃宮燈被甩在牆麵上,摔個四分五裂!


    風馳雨驟,頂上瓦片啪啪作響,沒過多久,早已是水霧騰騰,一院之隔的距離,已經看不清。半傾而下的屋簷,儼然成了四道瀑布,將整個五月盟圍在中間。


    一身灰色的粗麻裙擺拾階而上,走在廊子中央,地上積起水漬,腳上單薄的繡花鞋踩上去,濕了個透。女子駐足,那兩道柳葉眉彎起,歎口氣,“什麽天嘛。”


    手上的托盤空置,她拎在手中,看著突來的暴雨索性就慢慢走。這雨,來的太過突然,半邊身子被打濕,才走幾步,就碰見東宮而來的另一名丫鬟。


    “樓兒——”迎麵而上,汐奚腳踩在積水中,感覺到分外難受。


    被喚作樓兒的女子年方十四、五,聽到叫喚,小臉一抬,雙眼笑如彎月,“汐奚。”


    雙手的紅木托盤上,放著一碗濃黑藥汁。


    “這是送往哪?”


    樓兒望望周側,見無旁人,這才示意她走到邊上,菱唇輕啟,聲音壓低說道,“這是給爺的。”


    汐奚聽聞,若有所思,心想不過是碗藥罷了。


    “好了,再不送去就誤了時辰,我去去就來。”樓兒從她身側跨過,才走幾步,卻又折迴說道,“要不你在這等著我,我同你一道迴去。”


    汐奚一聽,本就心存幾分好奇,如今聽她這樣開口,便欣然點頭,“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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