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狗無精打采地趴在船篷上,看著船頭的璧玉,欲哭無淚,他已經記不清這是主上迴來之後第幾次遊忘川了,本來一個嬴稷已經夠棘手了,現在又多了一個傅紅雪,這是天要亡主上啊。


    璧玉沉沉的目光落在忘川水中,周圍的怨靈早已四散奔逃,連帶著水也變得清澈無比,撐船的老翁順著胡子,滿臉笑意:“老夫在忘川撐了這麽多年的船,就屬這幾日最輕鬆,公子可在等什麽人?”


    天狗一個哆嗦,都不敢看璧玉的臉色,這麽大年紀了,一點眼力見兒都沒有,是怎麽在忘川活到今天的。


    璧玉不迴答,老翁也不覺得尷尬,接著道:“這忘川可不是等人的好地方,姑娘們都嫌這兒陰森森的不願意來呢,尤其是上次我載過的一個小姑娘,暈船那叫一個厲害,下船時還嘟囔著,再也不會來受這罪了,想想也挺有道理的,好好的小姑娘,幹嘛非得給自己找罪受呢,您說是吧。”


    天狗起身嚷嚷:“你這老頭,好好劃船就是了,胡言亂語些什麽!”


    璧玉瞥了眼樂嗬嗬的老頭,背在身後的手越握越緊,不想受罪,這可由不得她。


    阿秋成功飛升上神,在紅蓮閣設宴慶祝,隻邀請了幾個相熟的好友,一群人把酒言歡,好不快活,酒過三巡,連酒量最好的月下仙人都醉倒在桌上。


    原本已經不省人事的阿秋卻突然坐起,走到雙頰通紅的潤玉身旁,仔細檢查,確認他已經沒了知覺後伸出手指往他眉心一點,閉上眼睛,成功潛入他的識海。


    睜開眼,阿秋發現自己站在無垠的湖麵上,湖水猶如明鏡,清晰地倒映著她,抬頭是布滿星辰的天空,時不時有流星滑落,安靜平和,一如潤玉在眾人麵前的模樣,阿秋環視了一圈,除了湖水和星辰,再無其他。


    思索了片刻,阿秋蹲下身子,水中的倒影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她,沒有一絲波瀾,整片湖水透著死寂,伸手輕觸,湖水被戳出手指的形狀,阿秋抬手一看,沒有任何水的痕跡,看似包容萬物,實則根本不願接受,這才是真正的潤玉吧。


    掐了一個訣,阿秋沉入水中,往深處遊去,周圍的水流變得湍急拉扯她的身體,阿秋皺眉,潤玉不像他表現得那麽心如止水,對他來說可不是什麽好事。


    又下潛了一段距離,眼前出現一個黑漆漆的旋渦,阿秋深吸了一口氣,鑽了進去,一陣天旋地轉,她不得不閉上眼睛,放任自己隨旋渦而動,這是潤玉的識海,她不能太抗拒,否則會被趕出去。


    手掌觸到粗糲的沙石,阿秋睜開眼,神色一凜,緩緩起身,這裏是,雲夢澤。


    阿秋一直是紅鯉魚中的佼佼者,她是族中開啟靈智最早的,也是天賦最好的,族中長輩對她寄予厚望,悉心栽培卻也要求嚴格,這也導致她一直沒什麽朋友,知道雲夢澤新來了一條小鯉魚,長得有點古怪,膽子小又無趣,大家也不願意跟他玩,剛好便宜了阿秋,兩個奇怪的小孩就這樣玩到了一起,阿秋還厚著臉皮想認人當弟弟,卻被小鯉魚一臉認真地拒絕了:“我不能當你弟弟,我應該當你的哥哥。”


    “為什麽,當我的弟弟不好嗎?以後我可以罩著你。”


    “不好,因為我要保護你,隻有哥哥才能好好保護妹妹。”


    小鯉魚神色堅定,從小被告知隻能靠自己的阿秋第一次聽見有人說要保護自己,感覺無比新鮮:“那,你就當哥哥吧。”


    鯉兒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個討人喜歡的孩子,以前在東海的時候,娘親將他整日藏在洞中,爺爺和舅舅偶爾來一次也對他視若無物,他和娘被送來雲夢澤之後,娘就像變了一個人,披頭散發,身上常常縈繞著一股難聞的血腥味,每一次,她抱他,他都要屏住唿吸,幾近窒息,每個夜晚,不管他再怎麽用力堵住耳朵,她痛苦的嘶吼和尖叫還是會在他耳邊迴蕩,無休無止。


    直到阿秋的出現,阿秋是世間最好看的鯉魚,不似他的慘白,她的每一張鱗片都是炫目的火紅,這抹火紅是他年少非黑即白時光中唯一的色彩,他想要護著她,隻要護著她,他便不再孤單,便不隻有娘親一個親人,他還有妹妹,最疼愛的妹妹。


    他把阿秋帶到了娘親麵前,娘親不喜歡他和別人玩,他就不玩,但阿秋不一樣,阿秋是他的妹妹,他這麽喜歡她,娘應該也會喜歡的。


    和他想的一樣,娘親的臉上露出久違的笑容,她牽起阿秋的手,溫柔地撫摸摸阿秋的小臉:“這小模樣生得可真可愛,你是鯉兒的妹妹,就是我的女兒了,叫聲幹娘來聽聽。”


    阿秋衝她揚起一個甜甜的笑:“幹娘!”鯉兒很開心,從來沒有這麽開心過,雖然晚了一點,但他終於擁有一個完整的家了。


    阿秋看著周圍的一草一木,熟悉又陌生,指甲深深陷入掌中,這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也是她不顧一切想要逃離的噩夢之地,心中思緒翻騰,腳卻有意識地走向一個隱蔽的洞口,她和哥哥曾經的“秘密基地”,顫抖著移開堵住洞口的石頭,即使早有準備,她還是捂住了嘴,眼淚撲簌簌地掉。


    狹小的洞穴中,擠著一男一女兩個小孩,腥味撲鼻,男孩額頭上是兩個血窟窿,一身白衣血跡斑斑,女孩已經現出原形,雙腿已變成魚尾,魚鱗雜亂地覆滿全身,沒有魚鱗的地方血肉模糊,坑坑窪窪的,就是一條在砧板上被處理了一半的魚。


    阿秋癱坐在地,捂住頭,腦中響起恨不得將她拖入地獄的女聲:


    “你為什麽要告訴鯉兒他是龍,他不是,他不能是,最起碼現在不能,要是被他們知道了,不,不可以,你必須死,你們紅鯉一族都得為你的愚蠢陪葬,乖女兒,不要怪幹娘,難得見鯉兒這麽開心,幹娘本來想多留你幾年的。”


    “阿秋,我的好女兒,幫幫幹娘吧,讓幹娘殺了你好不好,隻要殺了你,你哥哥就不會暴露,等我功成,找荼姚那個賤人報了仇,你哥哥就不用再受這樣的委屈,你就成全我們吧。”


    “你逃不掉的,整個雲夢澤,沒有人能護得住你,你們紅鯉族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嗎?幹娘和哥哥對你這麽好,現在到了你報答我們的時候了。”


    阿秋雙眼血紅,死盯著鯉兒額頭上的兩個窟窿,當年,鯉兒甫一長出龍角,簌離便會強行替他割掉,開始她真的以為簌離是為了鯉兒好,直到後來,她知道了“鯉魚躍龍門”,查閱過有關龍族的資料,她才反應過來,鯉兒根本不是什麽鯉魚,他是龍族,貨真價實的龍。


    又一次割角之後,看著痛苦不已的鯉兒,她忍不住了:“哥哥,你不是鯉魚,你是龍,幹娘在騙你,她好奇怪,你跟我去找長老們吧,他們肯定能幫你,反正,反正,不能再割角了,書上說,龍角是龍族很寶貴的東西,你不能沒有它。”


    他們沒有找到答案,因為簌離瘋了,她將紅鯉一族屠戮殆盡,將鯉兒徹底關了起來,然後“好好招待”了多嘴多舌的阿秋。


    阿秋至今忘不了鱗片被一片片剝離的痛苦,她被迫顯形,曾經小心嗬護引,以為傲鱗片,被簌離輕描淡寫地剝下,隨意地扔在地上,到最後她已經分不出那紅紅的一片到底是鱗片本來的顏色,還是她流的血。


    簌離剝了三天三夜,並不打算給她一個痛快,甚至還會施法讓她痊愈,然後再剝下新生的鱗片:“妹妹,真可笑,一條低賤的紅鯉魚也配做我鯉兒的妹妹,鯉兒他,隻能有我這個娘親,我才是他唯一的親人!”


    阿秋的慘樣,狠狠地刺激了彥佑,他是被洪水衝到雲夢澤的一條小青蛇,簌離見他有幾分悟性,便收養了他,他一直覺得自己很幸運遇見了簌離,甚至還有些嫉妒阿秋,同樣不是親生的,她卻能跟鯉兒如此親近,鯉兒真心拿她當妹妹疼,連帶著簌離都對她比旁的養子養女好。


    直到他被簌離叫去打掃剝下的魚鱗,從頭到尾,他連頭都不敢抬一下,他不能抬,若是抬了,下一個就是他,阿秋痛苦的唿吸聲每晚都在他的夢中響起,又一次被驚醒後,他偷偷放出了鯉兒,現在隻有他能救阿秋了。


    鯉兒抱著阿秋漫無目的地遊走,額頭上的血怎麽也止不住,阿秋的身體越來越涼:“妹妹,別睡,你快醒醒,對,唿唿,唿唿就不痛了。”


    “妹妹,對不起,我沒能保護好你!”


    “妹妹,我該怎麽辦,娘親,傷害你的是娘親,嗚嗚嗚。”


    鯉兒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遠,等到阿秋再睜開眼,隻聽見陣陣鳥語,一道挺拔的身影由遠及近,替她撐起了新的天地。


    想到師傅,阿秋的情緒平複了不少,師傅才是最重要的,一切為了師傅,她強忍著不適,將“小阿秋”從洞中抱出,要想破解浮夢丹,就必須喚醒沉睡的“鯉兒”,隻有“鯉兒”醒了,一切才能安照計劃進行。


    看著懷裏逐漸化作泡沫的“小阿秋”,阿秋鬆了一口氣,還好,她對他足夠了解,洞中的“鯉兒”的睫毛動了動,周圍的空間開始扭曲,阿秋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頭也不迴地離開。


    暢通無阻地迴到湖麵,湖麵的薄膜已經消失,湖水躁動,流星也開始急速滑落,再過不久,湖底的暗流就會衝上來,阿秋微笑著退出潤玉的識海,希望你會喜歡我送你的禮物,我最親愛的,哥哥。


    阿秋收迴手指,衝門口不知站了多久的鄺露笑了笑:“你們殿下喝醉了,送他迴去吧。”


    鄺露應了一聲,走到潤玉身旁,看了看同樣醉得不省人事的錦覓,想起剛剛阿秋的滿臉溫柔,有些不安,絳秋仙子她……


    阿秋注意到了她的躊躇:“怎麽了?”


    鄺露咬了咬嘴唇,直視阿秋的眼睛:“絳秋仙子,殿下他,很喜歡錦覓仙子。”


    “所以呢?”阿秋挑了挑眉,小姑娘真有意思,自己都還飽受相思之苦,就想來勸導她,也不知道是該誇她善良還是該笑她軟弱。


    阿秋洞察一切的目光讓鄺露慚愧地低下頭,是她逾越了,殿下喜歡誰,誰喜歡殿下,都不是她能妄議的,不是早就說服自己隻要能陪在他身邊就好了嗎,可為什麽,還是會不甘心。


    “鄺露,你跟在潤玉身邊這麽久,他是什麽性子你比我更清楚,你想就這麽默默地跟著他,現在是沒什麽問題,可到日後,他要娶別的姑娘,不待人家開口,他自己就會清理幹淨,到那時,你怕是連看他一眼都成奢望。”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鄺露不爭不搶,默默付出的性子她很欣賞,卻不讚同,尤其是在感情這個問題上,付出了這麽多,到頭來隻是感動了自己,太傻了。


    “你總覺得錦覓對潤玉來說是特別的,豈知自己也是特別的存在,這麽多年你可見過潤玉讓別人如此近身,莫說是女子,便是男子也沒有,鄺露,他已經習慣了你的存在,可這到底是好是壞,隻有你自己清楚。”


    最隱秘的心事被戳中,鄺露雙頰通紅,慌亂的解釋:“小仙不敢奢望什麽……”


    阿秋伸出食指放在嘴邊:“噓,你不用跟我解釋什麽,我不在乎,同理,別人也不會在乎。”


    指了指鄺露的心髒:“我聽見了,它說,它想要勇敢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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