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的布偶他們壞掉了……’奶白色頭發的孩子從拐角處小碎步跑到正在庭院打掃衛生的中年女性旁邊,氣唿唿的鼓著臉用雙手笨拙的抱住了她的腿。


    ‘媽媽可以修好他們嗎?’


    他攤開了緊握著拳頭的手,掌心裏躺著幾團稀碎的棉花和布料。


    ‘當然可以我的乖孩子。’女人微微眯起眼睛溫柔的微笑著把掃帚扔在一邊慢慢蹲下,用充滿老繭的手輕揉著孩子鼓起來的臉,用柔和的聲音輕輕的說道:‘但是可以告訴媽媽,它們為什麽會壞掉嗎?’


    ‘因為它們……讓你感到厭煩了嗎?’


    ‘沒有!我媽媽送給我的每一樣東西我都很喜歡!隻是——’孩子看著她毫無保留的溫柔的眼睛猶豫了一下,最終癟著嘴不開心的說道:‘隻是……他們都不聽話…還擅自打架,武田還把吉一的手撕下來了。’


    女人聽到這個迴答時愣了一下,然後笑了笑慢慢直起腰然後雙手托著孩子的腋下把他抱在懷裏,孩子先是因為失足感下意識掙紮了一下然後順從的伸手抱住了她的脖子。


    孩子乖乖的坐在中年女性的臂彎裏,被帶往屋內。


    ‘它們的名字是唯取的嗎?’


    ‘不是,他們都有自己的名字,是他們自己告訴我的,我隻是讓大家都能動起來了。’孩子乖巧的將毛絨絨的腦袋埋在抱著他的人的脖頸裏,側著臉悄悄地露出一隻亮晶晶的眼睛打探周圍。


    ‘大家明明平時關係都很好來著…為什麽會突然打起來……’他困惑不解的說道。


    這次女人沒有再迴答他,隻是微笑著揉了揉孩子的腦袋,孩子乖順的閉上眼睛感受著女人掌心的溫度,撒嬌的發出黏膩的鼻音。


    此刻女人已經抱著孩子來到了一個陰暗的臥室,她第一眼就看見了榻榻米上殘缺不全的幾個正在爬行“布偶”。


    那幾個“布偶”聽見聲音也第一時間看見了她,但與其說是她不如說是她懷裏的孩子。


    女人敏銳的察覺到了那灼熱的視線包含的情緒,一種瘋狂的嫉妒和癡迷,簡直就像陷入萬丈深淵飽受折磨的人對一絲黎明的渴望一般。


    同時也想要將她撕碎。


    啊啊啊……她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嗎……多麽可憐的“人”啊……多麽的可悲……


    ‘媽媽?怎麽了?’


    孩子側麵瞧見了女人微微怔住的表情,抬起頭小心的詢問道。


    她迴過神將孩子剛剛抬起的小腦袋溫柔的按了迴去,讓他除了自己看不見任何礙眼的東西。


    女人帶著微笑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地麵上的“布偶”,那個陰冷的眼神仿佛在看幾隻惡心的爬蟲。


    ‘唯比較喜歡有很多人陪著嗎?’與表情相反,她依舊在溫聲細語的對懷裏的孩子說話。


    ‘唉?不是的……’孩子掙紮著反手抓住了按著他腦袋的手。


    ‘我隻是…想讓他們動起來而已,媽媽給了我很多玩具,但是太多了…我怕弄丟他們……’


    ‘這樣啊。’女人抬起腿將爬到了腳邊其中一個沒有下身的“布偶”的頭輕輕踩著,讓它動彈不得。


    ‘那唯在讓它們動起來的時候可要想清楚啊…想要的僅僅隻是玩具…還是——’她將腳下踩著的“布偶”狠狠踢開,一隻手撫摸著孩子的背溫柔的安撫他。


    ‘以玩具之名存在的人。’


    ————————


    下弦鬼帶有侵略性的眼神緊緊的盯著小孩,舔了舔手上的血將一直持續的血鬼術撤除了,被當做燈的斷掉的刀也徹底失去了作用。


    皎潔的月光從空中被撒了下來。


    “怎…怎麽辦,竹野你流了好多血……”


    唯跪在血窪中無措的將青年被劈開的還留有餘溫的身體推合在一起,雙手因為在身體斷開的地方挪動的原因沾滿了鮮血和內髒的碎肉。


    “我沒有針和線…怎麽辦……”他在試圖將溢流出來的血“推”迴去,就像將身體斷掉的娃娃裏麵裝著的漏出來的棉花塞迴去一樣,他試圖將這具斷成兩截的身體縫好。


    這樣下去的話…會修不好的……


    “竹野……”怎麽辦…我該怎麽做?


    “桀桀桀……你真可愛啊,我的小妻子……”看出了小孩的打算,下弦鬼將柴刀扔在一邊走到小孩身邊,一隻手蓋過那顆低著的腦袋稍微用力按住,他好心的提醒著這個失神的孩子:“…那種傷勢脆弱的人類可是沒辦法被‘修’好的啊……”


    “……”被鬼掌控住了最脆弱致命的部位,唯卻也隻是怔怔的跪坐在地上看著竹野矢沒有閉上的失去生氣的眼睛。


    原本像是新生的嫩芽一樣煥發生機的幽綠色的瞳孔,隻是在刹那間就變的像是落在地上枯萎的枝葉一般。


    隨著逐漸蔓延擴大的流動的血窪,他可以感受到這具身體上溫度的流逝,可以聽見那遠去的唿吸的聲音停止了。


    這到底……象征著什麽呢?


    “他已經死了,我可愛的小妻子。”鬼就著這個動作弓下腰,低沉的笑著在他耳邊低語。


    “…死?”冰冷的唿吸打在耳廓上,唯終於緩緩地抬起頭看向這個下弦鬼,他的瞳孔縮緊猛烈震動著,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我不太明白…你在些說什麽……”


    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意思,完全不明白……他明明隻是壞掉了……


    而且……他…不太明白自己現在的情緒……但是好像,有什麽東西被掙開了,現在似乎,有一些沒辦法控製住自己……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憤怒……


    “桀桀桀…不明白啊,真是可愛啊……沒關係跟我迴去後我會慢慢跟你解釋的。”


    好吵啊好吵啊好吵啊……閉嘴!!!唯低下頭咬著牙用力捂住自己的耳朵。


    隻要將竹野修好就夠了…就算是沒有針沒有線也沒關係,總會有東西代替。


    但是……這種地方怎麽可能——


    等等……!


    “現在…離這個強盜遠一些,我們該走了。”鬼看小孩半天沒動靜直接一隻手握住他的腰站起來,轉身拿起柴刀的時候順便一腳刨開了那具被他劈開的身體。


    “我們迴去做該做的事,你會穿上的白無垢以最完美的姿態嫁給我……我會有更多時間品嚐你……”


    鬼伸出舌頭舔了舔嘴角,緊貼著小孩腹部的手指動了動,如同鐵一般剛硬的皮膚來迴按壓著他的肚子。


    “然後我會……”


    “…你的皮。”


    在鬼喋喋不休的說出更多汙言穢語時,唯突然間抬起了頭張口將那些不耐聽的話打斷,雙手緊緊抓住了腰腹間亂動的指頭,徒然瞪大的眼睛目不轉睛的看著他。


    “嗯?你在說什麽?”下弦鬼微微眯起了眼睛,抓著小孩的腰手將他抬高,讓他直接與那隻瘮人的眼珠對視。


    “鬼的皮膚很堅硬…也很柔軟……”


    “……你…到底在說些什麽?”小孩的這些突然從嘴裏說出來的莫名其妙的話讓下弦鬼感到詫異。


    但下一秒他就不再糾結這些問題了。


    “我需要它們。”唯雙手緊緊的扣著鬼的手,十指穿過堅硬厚實的皮膚深深的陷進了肉裏,汙穢的血溢了出來周圍的皮膚開始不自然的產生裂痕,裏麵的骨頭也發出了碎裂的聲音。


    怎麽迴事?!


    下弦鬼一驚反手試圖將手裏的小孩甩出去,但是伴隨著“哢擦”的一聲,卻是他將自己的手徹底折斷,手腕的斷口處大量的血噴了出來。


    穩穩的落在地麵上的唯垂下眼睛看了一會手裏比自己人還大的手掌,然後隨手扔在了一邊,目光再次固定在鬼的身上。


    ……還不夠…這一點還不夠……還需要更多些……!


    那陰冷的流動著黑泥的眼睛讓下弦鬼都感到一股惡寒。


    唯緩慢的朝他伸出手,冷冷的說道:“…你…會給我的對吧?”


    “不給的話…我就自己去拿了啊……”


    ………………


    ……


    嘩啦——嘩啦——


    誰…什麽聲音…嗚!


    嗚呃…腦袋好痛……全身都好痛啊……什麽情況……我還沒有死嗎,那種傷勢我居然還活著,身體好像在被什麽拖著移動……小唯還好嗎,應該還活著吧……也不知道跑掉了沒有……


    但是…既然還活著的話,那就必須快點…馬上起來——痛痛痛痛痛痛!!!


    ……該死…身體像是要裂開了一樣…全身除了痛之外已經沒有其它的知覺了,眼睛也睜不開……


    好困…意識…又開始模糊了……


    …………


    ……


    嘩啦——


    ‘這邊……不是迴…過……’


    …誰……?


    ‘什麽意思……是還沒…真的……’


    是…小唯嗎,已經安全了嗎…真是厲害啊……


    但是這是在說些什麽啊,根本完全聽不清……


    ‘沒…一定會…這樣就…沒問題……’


    ‘唔嗯…可以…這樣就沒事……’


    ‘我會修好……’


    撲通——……


    ……


    唔…怎麽…迴事…好像被什麽東西壓住了…胸口好悶…唿吸不過來……


    小唯你在嗎??!你是不是把什麽東西扔我身上了?!!


    快拿開啊啊!!要…要窒息了啊!!!


    快點動起來啊我——!!!


    “嗚哇啊啊啊啊啊——!!!”


    竹野矢猛地睜開了眼睛,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掀開了身上的被子,也掀翻了整個身體都貼在他身上腦袋壓在他胸口睡覺的唯。


    撲通——,小孩整個身體向後倒毫無防備的一頭載進了柔軟的被子裏陷了進去。


    “唔……”


    “唿唿…唿……”竹野矢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裏布滿了血絲,他低著頭雙手胡亂的扯開浴衣的領口摸索著自己的身體。


    沒有裂開的猙獰的切口,沒有血和任何傷口,甚至沒有任何被治療過的痕跡,仿佛一切都是他的一場噩夢一般。


    特別是現在他所處的地方,讓他有了片刻的茫然。


    “怎麽…怎麽迴事…這裏是……”原來早就已經到了……我隻是做了個夢嗎?但是這個夢是不是有點太真實太恐怖了??


    “…竹野。”


    青年朝聲音的方向低頭看去,也就是他的腿上。


    唯正蜷縮著身體窩在他的腿和被子上迷迷糊糊的看著他,頭發淩亂的散開雙手就那樣癱在臉頰兩側,就像在對他撒嬌一樣,一副任人宰割的樣子,浴衣大開的領口裏白嫩的皮膚更是讓青年感到……


    有那麽點手癢……


    但在他這麽想的時候小孩雙手摁著他的大腿將自己撐了起來,變成了跨坐在他的腿上,睡眼惺忪地打了個哈欠然後緩慢地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四肢。


    在竹野矢以為他要站起來了的時候。


    小孩閉著眼睛坐著身體搖搖晃晃了半天,在他的注視下直接向前撲一頭砸在了他的胸口上,側臉貼著他的胸口慢慢的滑落下去再也沒了動靜……


    傳出來的隻有平穩沉悶的唿吸聲。


    是…睡著了嗎……


    竹野矢雙手小心的穿過唯的腋下將他癱軟的身體托起來,然後把自己從床單上挪開,再將小孩平放在上麵。


    既然這樣的話…先看看確認一下吧……


    他伸手把唯的腰帶扯開將浴衣往兩邊稍微掀開了些,小幅度起伏著的肚子稍微露出來了一些。嗯…那些淤青也沒有了,肚子白白的軟軟的看著就知道手感一定很好……


    青年沉默的將小孩的衣服拉好把腰帶係好,把他裹進被窩裏安放好。


    慢慢地站起來走到牆角邊,然後反手就給自己臉上狠狠來了一錘。


    “唔!嘶——……”竹野矢壓下自己的聲音深吸了一口冷氣,他不可思議的摸著自己有些微腫的臉轉過頭看了睡的正香的唯一眼,恍恍惚惚的走到了門邊。


    一手扶著門一副如夢初醒的樣子。


    難道他真的隻是做了個夢嗎??!那他和小唯是怎麽認識的???完全不記得了啊!!!


    緩緩地將門拉開,一位熟悉的白發婆婆端正雙手端著摞好的衣服站在門口。


    在看見他的第一眼,竹野矢敏銳的發現了她的眼裏,似乎有那麽一丁點的驚訝,能讓這位婆婆感到驚訝什麽的…應該是他看錯了……吧…?


    ……大概?


    “您已經沒事了啊,獵鬼者大人……”白發婆婆慈祥的笑著屈下身向他行了個禮。


    “損壞的衣服已經給您們換上新的了。”


    竹野矢愣愣的接過了她手裏的衣服,試探性的開口問了一下:“什麽叫…我已經沒事了?我是怎麽來到這的?”


    白發婆婆再次向他行了個禮說道:“您是被另一位獵鬼者大人一路拖到這來的。”


    “當時,您的身體並不是完整的,我們本來已經打算讓您在一個安靜的地方就那樣沉眠……”


    “但是那位獵鬼者大人他說,他會將您‘修’好……”


    竹野矢認真的將白發婆婆的話全部聽進了耳朵裏,還又拉出來給過了一遍。


    理解一下稍微易懂一些的大概的意思在他的腦子裏就是——


    啊,當時後你的屍體早就哇涼哇涼的了,我們都已經給你準備好了上好的墳了,但是啊,你突然就被另一個人救活了。


    很好,所以他這是已經死過一次了嗎,真是刺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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