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所做的,就是堅決杜絕自己重蹈烏拉那拉-景嫻的後轍。而且,從今日皇帝來坤寧宮——我的表現他的反應看來,要哄得皇帝一步一步迴頭,並非難事。景嫻的容貌並非大差,讓皇帝沒有興趣甚至產生厭煩的主要原因恐怕是接人待物的舉止態度上。


    我自有信心,讓皇帝對我另眼相看,我的手段再加上皇後的身份,他怎麽也不至於對待我差到哪裏去。但是與此同時我的心中卻又隱隱懷著一絲莫名的恐懼,我可以謀算帝王的心,我也可以應付後宮的妃嬪,我唯一拿捏不準的,是這冥冥之中,未知的命運。


    到底是一雙什麽樣兒的手送我迴到百年之前的乾隆皇朝,到底是怎樣的造化讓我重生於烏拉那拉-景嫻之身?我不知道,我隻明白自己要自救,不能坐以待斃,但是結局到底怎樣……我卻無法一手篤定。


    望著鏡子裏一點一點清晰起來的容顏,對於上蒼,我既是感激,又帶畏懼。


    歎了一聲,說道:“今兒永璂說,他很喜歡本宮的笑。”


    容嬤嬤一笑,臉上的肉皮兒都抖了抖,低眉順眼說道:“迴娘娘的話兒,娘娘笑起來的確是很好看的。”


    我看著鏡子裏的這個自己,一個完全陌生,卻注定要快速熟悉起來的自己,緩緩地嘴角上挑,試著露出一個笑容。


    鏡子裏的容顏,本來因為長期的嚴肅繃緊而帶一絲冷漠,怪不得永璂初次看見我,雙眼中帶著畏懼,這原本是一張不容易被人親近的臉啊。


    我慢慢迴想以前,身為如玥之時的風姿風采,一顰一笑,前世的記憶緩緩注入,鏡子中的人兒抿嘴淺笑,刹那間,秀美的雙眸光芒閃爍,那初初綻放的笑容,在高貴之中,竟帶幾分春花綻放的爛漫。


    “啪……”


    容嬤嬤在旁立即喝道:“秋兒,怎麽伺候娘娘的!竟然將梳子掉了?!”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娘娘饒命!”叫秋兒的宮女急急忙忙跪倒在地,連連求饒。


    我迴過神來,緩緩一揮手:“怎麽迴事兒?為何會如此的掉以輕心?”


    秋兒急急忙忙,聲音哆嗦著說:“娘娘……娘娘……是奴才一時看呆了,娘娘饒命,饒命!”


    “胡說,看呆了什麽?!娘娘麵前說話這般放肆!”容嬤嬤仍舊怒氣十分。


    我垂了眼皮,淡淡說道:“無妨,讓她說。”


    容嬤嬤停了聲兒,秋兒才說道:“奴才,奴才不敢說……奴才怕冒犯、冒犯娘娘……”渾身抖動。


    我目光斜睨地上的她,伏的低低的看不清樣貌,便緩聲說道:“你無須緊張,怎麽本宮有那麽可怕嗎?”


    秋兒急忙迴答:“不,不是,娘娘一點也不可怕!”


    漫不經心轉開目光,伸手捋過一絲垂落胸前的發,已經幹得差不過了,隻是略微有些毛躁,摸起來不怎麽順手,不由眉頭一皺。


    掃了鏡子中的人一眼,淡淡說:“那就給本宮老老實實說出來,別吞吞吐吐的。”


    容嬤嬤說道:“聽到娘娘說的了沒有,有什麽就說什麽,別惹得娘娘不痛快。”


    秋兒顫顫的,伏在地上,終於開口說道:“奴才,奴才實在不敢瞞著娘娘,隻不過奴才剛才幫娘娘梳頭的時候,……無意、無意中看了鏡子一眼,卻……卻看到娘娘在笑,娘娘饒命,可是當時娘娘的笑實在太美了,奴才一時、一時看呆了,才失手丟了梳子,奴才實在不是有心冒犯娘娘,請娘娘恕罪!”說罷生恐我降罪一般,慌慌張張地又開始磕頭。


    “哈……”我沉思片刻,才輕輕地笑出聲來,慢慢說道,“你有什麽罪?本宮倒是該賞你才對。”


    借刀記 7


    這一梳洗整理,才發現,坤寧宮內的保養用品實在少得可憐。


    我覺得臉上幹幹的,讓容嬤嬤找點兒麵脂出來,她竟然愣了愣,繼而說道:“皇後晚上也要用嗎?”


    倒是把我一驚,心頭飛快的計較了一番,立刻明白:料想景嫻那種個性,定是個不愛打扮的,若是說晚上不用這些保養的東西,倒很有可能。


    當下輕輕點點頭:“大概是泡澡泡久了,總覺得整個人有點不太舒服,這臉上也繃得難受。”伸手摸了摸,的確是稍有點粗糙。


    容嬤嬤便急忙命人將麵脂之類尋出來,瞧樣子都老舊的很,景嫻倒是真節省。


    我挨樣試了試,都覺得不太好,歎口氣說:“怎麽淨是這樣兒的?”


    容嬤嬤見狀,想了想說道:“娘娘既然這麽說,奴才倒記起來,前些日子皇上賜了娘娘一瓶香脂,來自什麽英吉利……還是什麽西洋地方的,據說是上品,西洋那些皇親貴戚都用的,可娘娘素來不喜愛這些,便讓奴才給放起來了,如今不如拿來試試?”


    我聞言一喜,來自西洋的玩意兒?那倒要好好見識一番,於是點頭:“去拿來讓本宮試試吧。”


    容嬤嬤抽身迴去,不多時候返了迴來,手上捧著一個做工很是精美的匣子,上麵鑲嵌著各種寶石瑪瑙,五光十色十分華麗,容嬤嬤說道:“娘娘,就是此物了……當時皇上送來之時,娘娘嫌這東西太耗人力物力,太過精美,說是華而不實,因此連用也沒有用就給束之高閣了。”


    我心頭一歎:這景嫻未免也太過清苦自持了些,也怪道乾隆對她的寵愛漸漸淡了,本來他賜這西洋的稀罕物給景嫻,是一片好意,不料景嫻卻嫌過分浪費,棄之不用,這分明是將乾隆帝的好意給拋之腦後……乾隆帝一片熱情被澆了冷水,表麵不說,心底自然是不高興的。


    旁邊的宮女秋兒上前,接過盒子,容嬤嬤將盒子輕輕打開,裏麵黃色的絲綢襯墊,上麵放著一個越見精致的琺琅小瓶子,也不很大,隻有半個手掌大小。


    我伸手拿了出來,放在手心細細的看,卻見瓶身上的畫圖,卻是個金發藍眼,鼻梁高聳的西洋女人,斜斜地半躺在糙地上,身著深藍色貌似柔軟的絲綢衣裳,卻露出了大片的雪白胸-脯,背景是淺藍色的,女子的金色頭發跟白色皮膚便更明顯,雪膚花貌,倒別有一番風情。


    我捧在手心裏,嘖嘖讚歎。心中卻也明白景嫻為什麽不用這個,以她那固守端莊的性子,斷然是容不得這露出胸脯、貌似放-浪形骸的一副圖像在眼前時時出現的。


    容嬤嬤見我望著圖像沉吟,唯恐我不高興,在一邊笑著說道:“這西洋人也真是荒唐,竟然畫個不穿衣裳的女人上去,真真是成何體統。”


    我將那瓶子反來複去看了看,微微一笑,慢慢說道:“咱們眼裏是不成體統,在他們哪兒,也許就是體統了呢。要不然怎麽會稱作是西洋夷人?必定有不一樣的習俗。”


    容嬤嬤陪笑說道:“娘娘知道的就是多,奴才聽著這些,隻覺得匪夷所思。”


    我不語,低頭仍看,卻見這琺琅瓶子上麵,是個黃金的擰蓋,蓋子的頂端還鑲嵌著一顆大大的寶石,燭光之下,耀耀閃爍,端的明亮非凡。光是看做工已經是不俗之物了。


    我伸手擰開盒蓋,低頭一看,卻見瓶子口還封著雪白的一層蠟封,容嬤嬤跟旁邊的宮女們都未曾見過,一時都露出驚奇表情來。


    我伸手,從旁邊取了一根銀簪子,在蠟封上輕輕戳了戳,將碎了的整塊蠟封取出來,頓時之間,一股芳香撲鼻而來。


    容嬤嬤忍不住出聲讚歎:“娘娘,果然這東西是香的,卻比咱們以前用過的那些香脂都要香上三分。”


    “倒的確是難得的好東西。”我伸出小指挖了些出來,略微一看,先在手背上試了試,雪白的一團兒揉開去,隻覺得柔軟香綿,而又細膩,手背摸上去登時也覺得滑滑的。


    這才放心地在麵上頸上都塗了些,慢慢揉著,又想起一事,便問道:“本宮今日覺得頭發有些幹澀,摸起來很不舒服,明兒找太醫來瞧一下,另外這些香脂之類的,也該換換了。”


    “奴才明個兒就立刻去辦!”容嬤嬤立刻說道:“娘娘您前幾天說最近頭發掉的厲害,卻因為些瑣事煩心一直沒有得空兒請太醫來診診,明日奴才就立刻去太醫院傳旨。”


    緩緩地揉開了麵脂,才覺得神清氣慡些。我方站起身來,搭上容嬤嬤的手背,斜覷了一眼容嬤嬤,問道:“嬤嬤你是不是在奇怪本宮向來不愛這些打扮功夫,為何此刻卻又豁然不同?”


    容嬤嬤訕笑著說道:“難逃娘娘法眼,迴娘娘的話兒,奴才方才心底的確是有點疑問,不過娘娘做什麽都是有理的,奴才不敢妄自測度。”


    慢步走到床邊上,輕輕坐下,說道:“這話兒本宮也不會對別人說,你是本宮的近身嬤嬤,自然無妨……本宮先前隻想著自己清高自持,端莊穩重,好好地做一個合格的皇後就已經足夠,卻忘了,本宮雖然是皇後,也更是一個女人。”


    容嬤嬤微微點頭,看著我說道:“娘娘您想說的是——”


    我歎道:“其實,在皇上眼裏,本宮應先是一個女人,而後才應該是他的皇後,所以……”低頭,摸一摸自己的手,細膩潔白的手,手指細長,並不難看,“本宮先前隻想當個合格的皇後,越是努力,卻越是顧此失彼,反而弄巧成拙,過猶不及……暫且不提。嬤嬤,我今日同你說這些話,是讓你心中有數:自此之後,本宮或許會做一些以前不會做或者不敢做的事情,嬤嬤你應該知道自己怎麽做,是依舊幫著本宮行事,還是……”


    容嬤嬤立刻說道:“娘娘您應該知道,無論娘娘您做什麽,奴才都是會站在娘娘您這邊兒的。”


    我微微一笑,說道:“那就好……這後宮內最不缺乏的就是花容月貌,本宮也知道那歲月不饒人的道理,本宮是不能跟那些新鮮水嫩的新貴人們去比,但是本宮乃是皇後,倘若能錦上添花一點……在皇上眼裏,便是另外一番氣象,對本宮及十二阿哥,隻有好處絕不會有害,本宮的言盡於此。”


    “娘娘何必如此自謙,娘娘你尊貴大方,統率六宮,秀外惠中,母儀天下,那些隻懂得獻媚邀寵的主兒怎能跟娘娘相比的,”容嬤嬤躬身,緩緩說道:“奴才也明白娘娘的苦心,奴才日後會更加盡心盡力為娘娘辦事,絕對不會辜負娘娘對奴才的信任。”


    很好。


    這是我來到乾隆皇朝的第一夜。


    卻輾轉反側,難以入眠。桌麵上的檀香已經快燃盡了一爐,我卻仍舊不能入睡。


    大概是白天發生的事情太多,讓人浮想聯翩,二來畢竟是“初來乍到”,雖然已經適應了一天,但此刻夜深人靜,臥在陌生的床上,一種後怕的擔心才緩緩冒出來。


    我忽然想到:果真是天讓我重生在烏拉那拉-景嫻的身上麽?如果不是的話,為何我不是重生於一個普通的鄉野村婦,或者任何的宮外之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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