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丁亦森第二次麵對丁奉毅的死亡。


    這次不再是他的騙術。


    他的離世太過突然,即使在這之前他已經病了很長一段時間,丁亦森心裏還是有一種恍惚和不真實感。


    即使醫生說他是心髒病突發死亡,丁亦森仍然有些不信。


    丁亦森一手操辦了丁奉毅的喪事。


    楊飛雁並沒有出席他的葬禮。


    過了幾天,丁亦森終於在公司裏看到了她。


    “他死前見的最後一個人是你,是你做的,對不對?”丁亦森攔住楊飛雁,問她。


    楊飛雁白他一眼:“是我做的又怎麽樣,你有證據嗎?就算我告訴你是,你覺得又有幾分是真的?”


    “我不會輕易放過你。”丁亦森的目光變得狠厲。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而且,我覺得接下來,你也不會把心思放在我的身上。你還記得你的老情人嗎?”


    丁亦森瞳孔縮了縮,那個名字在他唇間唿之欲出。


    “我知道他在哪哦,嘖,你說你可笑不可笑,他在你眼皮子底下待了那麽多年,你卻毫無察覺。”楊飛雁笑得惡意滿滿。


    “他在哪?告訴我。”丁亦森抓住她肩膀,喝問道。


    楊飛雁也沒賣關子,直接告訴了他地址。


    丁亦森匆匆記下,便頭也不迴地衝了出去。


    今天天氣不錯。


    江亦凡想。


    適合外出曬太陽。


    他在床上躺得太久了,感覺再這樣下去遲早發黴腐爛。


    所以在他爛掉之前,他需要被紫外線殺下菌,以求自己能腐爛得稍微慢那麽一點。


    雖然坐在輪椅上也不能動,但總比在床上待著要好。


    太陽很溫暖,曬得他有些昏昏欲睡。


    腳邊的草地上,青草萋萋,草葉俏皮地隨風舞動。


    他腦袋歪在一邊,已經差不多快睡著了。


    然而這時卻有不識趣的人來打擾他的睡眠。


    像一座山一樣挪過來,把他的光擋了大半。


    體表溫度瞬間降了不止一丁點。


    江亦凡撐開眼皮,不悅地看過去。


    然後他看到了丁亦森。


    丁亦森從來沒想過,再見他時會是這種情況。


    起初聽到他在療養院時,他以為他在這裏上班,或者隱瞞身份什麽的,但當他看到他是坐在輪椅上時,他的心緊緊地揪了一下。


    他跑過去,靜靜看他,那人睜開眼來,和他對視。


    來的路上丁亦森想了很多,猜他會不會生氣,想著各種祈求他原諒的話。


    可真的見到他時,那滿肚子的話全成了空。


    他瘦了很多,幾乎稱得上是皮包骨。


    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一直都是他做飯,江亦凡喜歡吃他做的,還因此長了點肉。


    三年不見,他幾乎瘦成了一具骷髏。


    江亦凡真的沒想過還會再見到他,他愣了愣,做了個目瞪口呆的表情。


    但他已經不是很能控製自己的肌肉了,他張著嘴,直到口水不受控製地沿著嘴角留下來,才惶惶然伸出還比較靈活能動彈的左手去擦。


    他這才發現自己的情況有多狼狽。


    實際上這幾年來,他再糟糕的情況都有過,都被人看見過。可唯獨在這個人麵前,他渴盼著能維持最後那一點體麵。


    他將左手放到輪子上,推著自己轉彎。


    丁亦森輕而易舉就抓住了他的輪椅,繞到他麵前,喊他:“亦凡。”


    一米九幾的大男人,就這樣在他麵前,哭了出來。


    江亦凡像是才發現他一樣,努力動著已經有點萎縮的舌頭,吐出了幾個含糊的字:“你……來了啊……。”


    丁亦森一直哭,一直哭,仿佛這已經成為了他唯一能用的表達方式。


    江亦凡就這麽看著他哭。不然還能怎樣呢,他連給他擦擦眼淚都做不到。他沒有說話,他說話太費力了,所以這些日子以來,他能不說話就不說話,久而久之,也忘記正常地說話是什麽感覺了。


    他以為他會高興的,但是並沒有。他的心裏隻有一片茫然。


    丁亦森的情緒久久未能平靜,他一個人在那裏哭哭笑笑,而江亦凡仿佛在看著別人的故事。


    他以為他的弟弟,有著很好的生活,衣食無憂地待在另一個地方,舒舒服服地過下輩子。


    可他看到的是什麽,他坐在輪椅上,肌肉萎縮,麵容消瘦,連話都說不利索。


    江亦凡緩慢地移開了頭,努力擠出一句話:“迴去吧。”


    他垂下眸子,像努力閃爍的星星終於黯淡了最後一絲光澤。


    丁亦森沒有理會他,他伸手握住江亦凡的右手,那隻手僵硬又萎縮。即使他握得那樣緊,江亦凡也沒有絲毫反應。


    然後他看到了他袖子裏麵的傷,那醜陋的傷疤如同蜈蚣一般攀爬在他細瘦的胳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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