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縱馬之人的出現,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就是天賜的良機。


    尹重行率先衝出去保護那個摔倒在路上的老嫗,謝謙吟本來沒準備出現的,但他怕那馬踩到尹重行身上,便飛身出去點了那馬的穴位,讓它倒了下來。


    那也是謝謙吟第一次見到紀晚竹的契機,那時候紀晚竹坐在酒樓裏,吃著他的菜,品著他的酒,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那也成了以後無數個日夜裏反複出現在謝謙吟夢中的初見。


    他甚至想,如果那時候自己就愛上了他,該有多好。


    但那時候謝謙吟隻當他是自己的目標,隻是跟他匆匆見了一麵就走了。


    那時候謝謙吟有多麽喜歡尹重行啊,傻乎乎的。


    甚至在尹重行還戴著高遠的麵具的時候,偷偷跑去看坐在那裏裝聽書的他。


    但那些都已經過去了。


    他是從什麽時候愛上紀晚竹的呢,應當是在山崖下撿到他的時候吧。


    那時候謝謙吟看著他,莫名其妙地想到了自己。


    看,他們多麽相似啊。


    都愛上了同一個男人,都被同一個男人背叛。


    隻是比起他來,紀晚竹要更淒慘一些。


    自己起碼和尹重行還有著一層兄弟關係牽係著,可紀晚竹什麽都沒有。


    他愛了,恨了,最後什麽都沒了。


    謝謙吟覺得他們同病相憐,所以他把紀晚竹帶了迴去。


    他看著紀晚竹身上的傷,看著他千瘡百孔的身體,他知道這些他一手促成的。


    如果自己早一點阻止尹重行,或者早一點告訴紀晚竹,那他就不會落到這樣的下場。


    內疚感折磨著他,讓他對紀晚竹越發地好。


    紀晚竹從昏睡中蘇醒之後,他常常聽他在夢中囈語,有時候會喊尹重行的名字,有時候則是驚恐地喊曹隨昀。


    他做不到抹去他的那些記憶,他所能做的,隻是坐在他床邊,握住他的手,給他些許支持和安慰。


    他每日每夜地與紀晚竹待在一起,待得久了,連他也分不清自己這到底是同情,還是愛了。


    紀晚竹是個很知恩圖報的人,有時候謝謙吟送他什麽,他總要加倍地還迴來。


    他總覺得他自己住在天水宮是虧欠了謝謙吟,所以事事都依從著他,生怕自己寄人籬下還會惹人不快。


    可謝謙吟心裏清楚,真正欠了的,是他而不是紀晚竹。可他不能明說,一旦說了,紀晚竹將會徹底恨上他。


    他無法想象紀晚竹知道真相時會是怎樣的表情,他也不敢想。


    他變得患得患失起來,也許是因為喜歡上了紀晚竹,所以他害怕他離開。


    紀晚竹不能離開的,他的身體受損那麽嚴重,得用藥材溫養,不過按木逢春的意思,就算養得好了,他最多也隻能再活個十幾年。


    十幾年就十幾年吧,大不了他傾盡整個天水宮的財產養著他,反正這些錢……也是用紀晚竹喚來的。


    他的晚竹,那麽好,喜歡靠在他懷裏,在他拿筆寫東西的時候,一低頭就能看到他。


    從來不說,卻喜歡粘在他身上。


    他為他種了滿塘的蓮藕,夏日花開的時候,他為他摘了蓮蓬來,一顆一顆掰開,喂給他吃。


    而他總會把最大的那顆留給他。


    這樣的紀晚竹,他怎麽可能不喜歡。


    他這輩子都再也遇不到一個比他更好的人了。


    可他沒想到,紀晚竹會因為聽到別人對他的議論,而衝動到要讓他去殺人。


    尹重行,曹隨昀。


    這兩個都是紀晚竹恨的人,卻都是謝謙吟所不能殺的人。


    一個是他的哥哥,一個是朝廷的人。


    他愛紀晚竹,可他不能這麽做。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紀晚竹發那麽大的火,他像是個麵團,又像是座火山,平時跟你笑笑,真到了爆發的時候,比誰都可怕。


    他甚至恨到不顧自己的身體,縱馬跑出很遠,直到他追上去才將他抓迴來。


    謝謙吟怕他去殺那兩個人,更怕他會去了迴不來。


    他不想紀晚竹去送死,他寧願把他永遠藏在天水宮裏,一輩子養著他。


    紀晚竹又讓他去抓水雲宵,他聽他的話去了。


    可在紀晚竹審問水雲宵的時候,他卻得知紀晚竹竟然是知道當初的一些事的。


    他知道了什麽,他知道那天送他過去的人是我麽?他會不會離開我?


    謝謙吟恐懼了,所以他去了地牢,殺了水雲宵。


    他要把當年發生的一切都掩埋進土裏,這樣紀晚竹就再也不會知道了。


    然而,紙永遠是包不住火的。


    死了一個水雲宵,卻來了一個尹重行。


    當尹重行設計讓紀晚竹聽到當年的真相時,當紀晚竹的身形從屏風後顯露出來時,謝謙吟知道,這一天終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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