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終究是對溫斐的忠誠蓋過了這些衝動,他說了實話:“不要,還有滾……”


    雖然早有猜測,但聽到展逐顏的迴答時,溫斐還是難以抑製地陷入了沉默裏。


    展逐顏並沒有打擾他,就在溫斐差不多要僵化成一座石像的時候,他開了口:“要再睡一會麽?還是……”


    溫斐搖了搖頭,並在他準備靠近的時候躲開了。


    展逐顏僵硬了片刻,將停在半路的手緩緩收迴。


    他與溫斐隔得很近,一抬手就能碰到的距離。可這一刹溫斐將他自己變成了一個獨立的封閉的個體,於是他們之間,便瞬間隔開了千山萬水。


    “我去給你熱杯牛奶。”展逐顏沒有再魯莽地打擾他,而是轉身下床,穿好鞋子離開了臥室。


    清水衝刷著杯壁,發出陣陣激越的聲響。


    展逐顏垂目看著杯中的水流,眼睛裏宛如沉著江海翻著波濤,又仿佛藏著暴虐的野獸。


    在樊瑞達被海曼一行人抓住、失去自由的時候,他就因為溫斐持續抗拒的原因,嚐試過恐懼療法,逼溫斐直麵那些不願迴首的東西。


    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治療獲得了一定的效果。溫斐的欲望不再需要淩虐和暴力來喚醒,細水長流和溫柔體貼同樣能讓他感覺到舒適。


    溫斐對於過往也有所釋懷,可今夜的事卻也讓展逐顏明白,那些痛苦與困擾並未完全結束,他們潛藏在一個陰暗的角落裏,窺伺著他的愛人,一找到機會就會竄出來,猝不及防地咬溫斐一口。


    身體的傷已經好了,可心裏的還沒有。


    而讓展逐顏倍感痛苦的是,他能觸及溫斐的身體,卻無法鑽到他靈魂中將他護衛。甚至說,如果要將這些噩夢的追根溯源,罪魁禍首也不過是曾經那個愚蠢而自大的自己。


    玻璃杯被他洗幹淨,拽在手裏。


    他並沒有無能到要用暴力來發泄的程度,可這一次,強烈的無力感令他對自己心生憎惡。


    廚台發出的機械音將他的意識拉迴現實,他轉頭看了一眼,發現之前燒的水已經開了。


    他端著泡好的牛奶迴到房間時,才發現床已經空了,溫斐已不知去向。


    溫斐並未走遠,展逐顏很快就尋到了他的蹤跡。當展逐顏看到溫斐的時候,那人正坐在別墅區右側的高台上,抱著膝蓋靠在聳立的假山上,靜靜凝望著低矮處的一汪藍色湖泊。


    溫斐身上僅著一件單薄睡衣,原本高大的身體蜷曲成一團的時候,像極了山洞裏自行舔毛取暖的困獸。


    別墅區背山臨水,是展逐顏照著溫斐的喜好挑的。


    湖泊麵積占了別墅區的三分之二,用肉眼去看時望不見邊際,像極了海。


    展逐顏的腳步聲一靠近時,溫斐就聽了出來。


    但他沒有出聲,也沒有迴頭去看,隻是保持著看水的姿勢,又好似隻是神思放空,什麽也不想管。


    展逐顏抬手,用修長白淨的手指解開紐扣,脫下外衣,將衣服披在了溫斐身上。


    帶有展逐顏溫度的衣服勉強抵禦了外界的寒冷,可溫斐知道自己此時一身都是涼的,那丁點熱度根本沒什麽用。


    展逐顏在他身側蹲下來,與溫斐保持著同一高度。


    他沒有粗魯地打破沉默,隻是默默地待在那,等發現溫斐麵色稍稍緩和的時候,才伸出雙手將他環在臂彎裏。


    兩個人的腦袋靠得很近,展逐顏用幼獸依偎的姿態,磨蹭著他的頸側,輕聲問他:“外頭冷,要迴去麽?”


    溫斐小弧度地搖了搖頭,卻依然沒有開口。


    展逐顏便又靠近一些,直到兩個人的身體嚴絲合縫地貼在一起,才滿含誠摯與歉疚地說:“都是我的錯。阿斐,那些都過去了。”


    溫斐木然地轉動臉龐,因為展逐顏的靠近,他的麵上也恢複了些許溫度。他緩緩伸出手,湊到展逐顏胸口。


    那人解了外衣後,裏頭也隻穿了件單薄襯衫,隻是他的胸膛是暖的,那顆心髒在他胸膛中起搏跳動,縱使隔著衣物與胸膛,也好似能一下蹦到自己手中。


    溫斐動了動僵硬的腮幫子,問他:“你怎麽也出來了?”他似乎隻是隨口一說,並不在意展逐顏迴不迴答。


    曠久的沉默後,他眸子裏浮現出一種混亂與清醒交雜的神色。


    他好似一個沒有痛覺的人,任由自己重新揭開傷疤,問了展逐顏一句:“當初……為什麽要把我送進去呢?除此之外,真的別無辦法了麽?” 他輕輕地,將這句軟刀子從齒間吐出來,任它鋒利的刀刃割傷自己的唇舌,再染著血刺入展逐顏胸膛。


    這一句輕飄飄的話落下,卻好似千鈞巨石一般,壓在了展逐顏肩上。他驀然收緊雙臂,直到溫斐因這份過度的擁抱發出輕微的不適的嚶嚀聲,才終於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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