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天色晴朗, 官道兩旁風吹樹搖,馬蹄聲聲不緊不慢地從遠而近。


    遠遠望去一條長長的隊伍安靜又整齊地走在官道上,一路朝東而去,隊伍前後均是穿著統一鎧甲的步兵軍士,再有騎著馬、鎧甲有所不同的騎兵, 人數雖不多, 可神色俱是肅然平靜、十分威武, 到了隊伍中間則全然不同的華麗大馬車,綾羅綢緞裝飾得花花綠綠,又有鈴鐺掛在車頭隨著風一吹發出清脆的聲響。


    那華麗馬車的側邊車簾被掀起一角,撚著車簾的手指若青蔥白玉,緊接著探出半張臉來,一雙眼眸深邃明亮, 可這人帶著麵紗, 再瞧不出是何樣貌了,隻覺得應是個年紀輕輕、天真浪漫的十五六歲少女。


    那少女小心翼翼地瞧了瞧四周, 又遠遠望了一眼,似乎在官道盡頭瞧見了一座巍峨雄壯的都城, 那便是他們要去終點, 這大宋的都城汴京。


    四月十四乃是大宋天子的壽辰, 普天同慶、四方來賀,她便是來賀壽的。


    少女似乎想到了什麽而輕蹙起眉頭, 目光落在馬車四周, 有意尋人。


    “公主, 就要到汴京城了,您應守禮才是。”馬車裏傳來另一人的聲音,說的雖是大宋的官話,可卻又有些別扭。


    少女聞言神色有些不高興,可她的目光來迴掃動,也隻能瞧見四周那些目不斜視的兵士。她本想喊住馬車一側的一個騎兵,可張了口又輕輕歎氣,心知自己這般舉止不當,才放下了車簾。


    華麗馬車後頭也跟著幾個騎兵,領頭的那個穿著又有些不同,長槍銀鎧、紅袖黑靴,高挑修長、矯健有力,膚色算不上白皙,而是久經日曬的小麥色,但不掩眉宇間的英氣和淩厲,騎著黑馬的身姿比蒼鬆更顯挺拔。


    一人騎著馬湊上前與那領頭的嬉笑,“副將,她可是在尋你呢!”


    “少拿頭兒取笑,迴頭有你受的。”另一人聽見了也低聲笑了起來,二人顯然是親衛,再往後的兵士大多連眉梢都不動一下。


    那副將本是沉默寡言的冷峻麵龐,聽著其他幾人揶揄自己,竟是眉梢一挑,麵容變化了,少了一股肅殺英武之氣,添了幾許吊兒郎當的痞子流氓之相,“怎麽,營裏呆久了,想娘們了?若到了汴京城裏還敢胡言,遲早被拔了舌頭。”他眼眸深邃,比起先頭那個少女更似波瀾不驚的黑海,便是吊兒郎當的模樣也不覺得猥瑣,反而叫任何一家姑娘瞧一眼都覺得心裏撲通撲通的很。


    “這怪不得頭兒,誰叫咱們顧將軍長得英武不凡,是女兒家心裏的夢中情人。”


    說著兩個親衛就扭頭低笑起來。


    “少說胡話。”副將翻了個白眼,他一手拎著長槍,一手牽著馬韁繩,仿佛能轉身一挑,叫兩個取笑他的親衛通通下馬。


    “可惜那是迴鶻送來和親的公主,不然我看啊,配咱們副將正好。”親衛笑道,“副將可不就是尚未娶親,瞧著那公主一雙眼睛就知道長相不差,又對咱們副將芳心暗許。”


    他這話才剛落下就被副將一掌拍上了後腦。


    “到了京裏,先繞城跑一圈。”副將又牽住了馬韁繩,說道。


    這親衛立馬變了臉色,苦哈哈道:“副將饒命,這汴京城一圈一天都跑不完啊。”


    副將麵無慍色,顯然並非因親衛取笑而惱怒,可這話說出口卻不肯收迴了。這些親衛在外頭呆久了,嘴上沒把門,等到了京師重地難免開口得罪於人,不如先教訓教訓。


    他嘴角微微揚著笑,在隊伍裏慢行,一點也瞧不出心思。


    另一個親衛還不怕死的湊上來,倒不是為前一人求情,而是小聲道:“哥,你果真沒有娶親之意?也是二十多歲的人了,營裏都傳,你這是要到京裏尋門好親事啊?我那妹子惦記得緊,見你一迴連魂都丟了,就叫我問你呢,你好得給弟弟我透個底。”


    副將瞧了那親衛一眼,沒說話。


    親衛乖乖地退了迴去。


    副將便牽了馬,一聲喝,黑馬繞過華麗馬車一路跑到了隊伍的最前頭,領著長隊往汴京城去。


    他們乃是從西北邊疆來的,所護送的人正是高昌國的公主,也就是迴鶻公主。天下幾經大變,迴鶻一脈分了支,高昌國正是其中一支,又因龜茲迴鶻也在高昌一脈,因而高昌國既被稱為西州龜茲,當地人則自稱西州迴鶻,乃是契丹屬國,不過對大宋也是常年進貢。幾年前,甘州迴鶻一脈叫李元昊那賊子給吞並了,弄得高昌國上下頗憂,有心討好契丹和大宋,從而給李元昊施加壓力;畢竟不算上吐蕃諸部,李元昊所在的大夏就在這高昌、契丹和大宋中間。如今高昌國要給宋朝天子祝壽,就怕李元昊從中阻撓,橫生枝節,特意請了大宋邊境的將士來護送。


    他就是被選來的人,同行的還有另一個副將,不過那人久不歸京竟有些水土不服,如今連騎馬都不行,便慢了些,過兩日與親衛再趕上來。


    副將不知是想到哪兒去了,眉宇間竟有幾分愁意。


    快到岔道口,一隊快馬而行的人從另一條道竄了出來,與這一長隊撞了個正著。副將見那騎馬來的是個姑娘,恐怕馬下傷人,正緊牽這馬韁繩,欲將馬頭調轉,結果她騎著的馬高抬起前腿顯然是受了驚。副將隻是瞥了一眼,麵色不驚,隻抬起長槍一掃,將那馬腿擊中,自己踩著馬一借力,騰身躍起,將那姑娘拎下了摔倒的馬。


    那姑娘身後幾人因落後幾步倒是急急刹住了馬,一人趕緊躍下馬跑上前來,“師姐你可無事?”


    姑娘被副將拎了個滿懷,正盯著副將的麵容發懵,聽著師妹跑上來,才驚迴了神,連忙對那副將賠禮道歉。


    副將卻未有發言,隻是瞧了一眼這一隊快馬而行的人,六人竟有五人是女子,又俱是手握佩劍,大約是哪個江湖門派的弟子。官道無人,他們快馬疾馳也算不得錯。


    他搖搖頭,就與她別過了,一點沒有與親衛交談時那舉重若輕、吊兒郎當的模樣,儼然一個啞巴。


    “蜀葵姑娘可有受傷?”六人裏唯一一個男子也上前問道,“眼見著就要到汴京城,也不必再急了,前頭百姓更多,也不便快馬奔馳。”


    領頭的那個被副將所救的姑娘正是百毒門蜀葵,這六人裏的五位姑娘包括蜀葵俱是百毒門弟子,唯有這男子乃是包拯早早派去百毒門尋他們來為龐昱作證的衙役。


    蜀葵連連說不礙事,又道:“既然汴京城就在眼前,我們便慢行入京便是。”她話這麽說著,又偏頭去看了剛才那個副將一眼。


    小師妹用手肘頂了頂蜀葵,小聲笑道:“師姐莫不是被英雄救美後失了芳心?”


    另一個百毒門弟子也瞧了那個副將一眼,一臉恍然大悟的模樣,“他長得真好看啊,難怪勾走了師姐。”


    “說什麽呢。”蜀葵啪啪拍在兩個師妹的腦門上,“隻覺得有些麵熟罷了,許是什麽時候在大街上瞥見過。”


    “我就說,蜀葵師姐明明一心想著三年前見著的南俠,聽聞南俠入了開封府,如今又被開封府邀來作證,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這急的,哎。”又有一個師妹攤著手故作歎氣的模樣,仿佛蜀葵做了什麽傷她們心的事。


    “比起這人,南俠那才叫天上明月,俊朗不凡似神來。”捂著腦門的師妹笑嘻嘻道。


    蜀葵故作鎮定地牽了馬,“你們哪個不是想見南俠來的?不如就迴去罷?”


    “哎哎哎,師姐別惱。”師妹們連忙圍住了蜀葵,幾人也不再上馬,而是牽著馬說說笑笑地往汴京城走。


    他們身後那一場隊在副將指令下均是停下了腳步,所謂令行禁止,隊伍不顯絲毫混亂,等那六人牽著馬走出了一段距離,這隊人馬才重新上路。


    那位副將遠遠瞧了一眼那六人,還有走在正中間的蜀葵,微微蹙了眉。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他自然是聽見那幾個姑娘的調侃,還有對領頭之人的稱謂。他稍稍垂頭,口中翻來覆去的似是蜀葵二字,眉頭皺得更緊了些,如那蜀葵姑娘所言,他這一迴神似乎也覺得蜀葵的麵容有些眼熟。


    副將上了馬,隨著隊伍一邊前行,一邊細思未果,一抬頭,已然過了汴京城的外城城門,兩個親衛也不知何時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側。副將隱約迴神那城門口的禁軍首領確有與他問話來著,還是兩親衛應了話將這隊人馬的來曆交代清楚,這才進了城,先將迴鶻公主送到驛館,副將則代為複命。


    他正思慮著接下來的事宜,卻見先頭所見的那六人又在不遠處。幾人還圍著兩個又高又俊的年輕人,一人著白衣提著長刀,神色淡淡;一人著紅衣,一看那衣袍邊角的花紋便知是官服,雖提著劍卻麵容溫和。副將心頭一轉想起蜀葵幾人說什麽南俠、開封府,如今看來說的便是這二人了,隻是不知開封府衙與兩個俠客又是何淵源,他常年呆在西北邊疆,除了京裏傳來的戰事指令或是將士調動能讓他有心聽上一耳朵,別的均是漠不關心。


    不過副將沒想到他就瞧了一眼,那白衣的年輕人就抬頭瞥了過來。


    與小姑娘們所關注的俊美昳麗之貌,副將第一眼看到了白衣人眼底的鋒利與狠戾,猶若開鋒的寶刀,一觸必見血、凜然可怕。不過那白衣人隻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他一眼,許是見他乃一個大宋將士,便又撇過頭。


    白玉堂神色懶憊地聽蜀葵以及百毒門幾人與展昭見禮,幾個小姑娘說起話來就嘰嘰喳喳沒完,也虧得那貓耐心足。


    他與展昭今日聽張龍趙虎查玉佩案歸來,說是確有一位孟姑娘在當鋪典當玉佩,且玉佩磕了一角正是劉典上交的這塊。如此說來那楊輝應是沒有扯謊才是,倒是那瞧著真情實意的劉典騙起人來叫人不太明白了。但趙虎又四下探訪得知此事乃是十日前的事,而楊輝是三日前入的城不假,他是獨自來的汴京城,隻在他今早結賬的客棧住了三日,這時間上又對不上了。


    最奇的是這位孟姑娘六日前就不見蹤影,如今尋得屍首,竟是五六日前就丟了性命。


    白玉堂與展昭正是來這外城的郊野荒院之處查案來的。


    如今公孫策與包拯俱在他們身後的荒院裏,一個探查現場,一個驗屍,他二人幫不上忙自然無所事事,也就出了院子有心與四周住著的百姓打聽打聽這院子的事。那孟姑娘若是有出入這院子,四周的人許是會偶然瞧見。


    結果他們才走了不遠,就碰上牽馬而來的百毒門一行。


    白玉堂瞥著那個頭不高、性子還有幾分古靈精怪的蜀葵姑娘,正是她大老遠的一眼認出了穿著官服的展昭,也不知是怎麽冒出來的,突然就樹上吊了下來,笑嘻嘻地對展昭道:“當日還要偷偷摸摸進牢房的南俠今日成展大人了。”


    說來他們二人與百毒門倒是緣分不淺,三年前相識之日起就碰上這個蜀葵姑娘,隨後在江寧府再遇所經曆的案子也與百毒門的蜀葵又莫大關係,如今為了三年前的陳州案又得將百毒門的蜀葵請來為安樂侯龐昱作證。白玉堂挑著眉斜睨著展昭與蜀葵溫聲笑言,仿佛從縫隙裏端詳出蜀葵的一點兒小心思。


    他雙手抱胸也不說話,懶洋洋地站靠著樹,仿佛在等著看展昭的笑話。


    隻是他沒等到展昭的笑話,自個兒莫名有些不得勁兒,摸著下巴微微擰著眉,垂著眼思來想去。


    今日日頭極盛,明媚的陽光從樹葉間落下光斑,風吹得樹葉搖晃時光斑也晃來晃去,通通落在展昭身上。展昭又穿著一身紅色,身上那些光斑不可謂是不耀眼,一向服帖的黑發發尾不知何時被勾起了一小縷。白玉堂這一抬眼,就鬼使神差地上前了兩步,手指點了點展昭的肩膀。


    展昭偏頭,俊朗斯文的麵容上除了疑惑的神色,還有習以為常帶著的溫和笑容。


    “你這可是在執行公務中摸魚,貓兒。”白玉堂雙手抱胸,微微眯著眼,意態閑適、似笑非笑地大步朝荒院附近的一戶人家去了。


    展昭這一愣,就聽那頭的荒院裏有個衙役在高聲喊:“展大人。”


    蜀葵幾人這才發覺二人竟是在辦事,十分不好意思,躍上馬就跑了,還衝身後的展昭擺手,“展大人,開封府見了。”幾個姑娘嘻嘻哈哈的,一點兒沒有姑娘家的顧忌,一個賽一個活潑。


    展昭哭笑不得,瞧了一眼那戶人家,白玉堂半晌也沒出來的意思,隻得先往荒院去。


    “公孫先生尋展大人。”衙役見展昭往迴走,連忙說。


    展昭點了點頭便往荒院一角去,那頭幾個衙役弄出了兩張桌子好方便公孫策驗屍。


    “展護衛,”公孫策也沒迴頭,正專注地盯著那具女子的屍首,單手衝展昭隨意的招了招,“你且來看看這處傷口,我瞧著像是被武力所傷,隻是辨不出是何功夫。”


    因著要驗屍,那姑娘的屍首自然是赤著的,展昭初時有幾分尷尬,匆匆掃了公孫策指尖所指的位置一眼,心頭飛快地閃過一個印象,竟是大步上前驚疑道:“黑虎拳?”


    白玉堂從那院子裏出來不見展昭,猜測他是迴了荒院,結果踏著輕功一翻牆進來就聽展昭這句。


    他也隨之望向那具所謂孟姑娘的女屍,就在腹部又一明顯的拳印,若展昭還隻是驚疑,他便是一眼認出此拳法。黑虎拳乃是象形拳,以剛勁勇猛著稱,揮拳之人若是內力足,一拳確實能落下這般印記。


    屋內三人麵麵相覷,開封府大牢裏真巧就關著兩個和這位孟姑娘有點關係的黑虎門弟子。


    公孫策忽然心底一咯噔,驚道:“調虎離山!”


    而一紅一白早已騰身躍出了荒院,連衣袍的影子都沒留下。


    ※※※※※※※※※※※※※※※※※※※※


    阿洛:五爺,好一個鬼使神差!


    白五爺:……


    阿洛:這可是第二迴了,你敢說你不是故意的?


    白五爺:本文主角是爺沒錯吧?


    阿洛:其實是昭昭啦,哎唷


    白五爺:那也差不多,所以故意不故意,不都一樣?【挑眉】


    阿洛:【猝不及防捂心口倒下】


    xxx


    有新的角色上線了,【摸下巴】


    蜀葵姑娘又來了


    阿洛:蜀葵姑娘有什麽感受?


    蜀葵:我仔細的想了想,白五爺對我是不是有什麽誤解?感覺他看我的目光仿佛要把我切成八段十六片。


    阿洛偷偷的說:怪江寧府昭昭在大牢裏無知無覺地撩了妹子。所謂……不娶何撩啊!


    不過蜀葵姑娘也隻是有點傾慕啦,不是那種特別特別喜歡,和柳眉姑娘對白五爺一樣覺得哦槽這糟心的世界上還有這麽帥的男人【???】


    程度大概和我們看劇的時候看到【鬼怪大叔】【熊孩子卷福】【南朋友】【男神小栗旬】差不多吧【???】


    總而言之,就是五爺眼裏放大了而已。


    五爺您的醋壇buff正隱隱約約的上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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