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就這麽看著他,雙眼幹淨明媚,帶著些許恬淡善意的笑容。


    “這裏有一份訂單,我來取貨。”霍靳斯又走近了一些,一直到隻有一步的距離時才停下。


    他從兜裏掏出來一張紙遞給他,錦染湊過來接著,她站得比他高,這會兒湊近了才發現與他相比也高不了多少,一身冷冽的氣息,錦染沒有再靠近些。


    泛黃的紙有些年頭了,仔細一看時間,竟然是二十年前的訂單,她看了眼藍色章印和師父簽名筆跡,知曉這訂單不做假,再看一看訂單內容,錦染的臉色變了變。


    霍靳斯就這麽平靜的瞧著她臉色的變化,明明微微仰著頭,但是那身氣勢卻一點都沒被壓著。


    “對不起先生,家師已經離世,您要的東西怕是沒法給您做出來了。”錦染有些為難的說道。


    他沉默了一會兒,錦染的視線落在他的臉上,視線相對的瞬間,她默不作聲的挪開了視線。


    接著她就聽見他說:“不是還有你?”


    ****


    自從老頭子離開之後,落在她肩上的擔子就重了許多,原本是兩個人的工作,現在就隻剩下她一個人了。


    錦染覺得自己是幸運的,起碼在七歲以後,至於七歲以前,快樂或者不快樂的事情她也記不清了,老爺子把她從孤兒院裏帶迴來,手把手的教了她這門手藝,她也學的很認真,如今也算是學的爐火純青了,但是到底,她也不過是個徒弟罷了。


    老頭子姓錦,名秋生,是業內泰鬥級的人物,不少的人慕名前來隻求他手中的一隻壇子或者說一隻碗。有些作品甚至被拍出了千萬的高價,錦氏陶瓷在業內也是有極大的分量,不過這份量如今也變成了壓力,壓在了錦染的雙肩。錦氏陶瓷並不是個企業,隻是個名號罷了,那些個瓷器也不過是她和老爺子兩人燒製的。


    將屋子裏那幾隻鼻煙壺用精致的禮盒裝好,錦染出了門。


    這幾隻鼻煙壺是j省企業家王總定的貨,本來是應該半個月前交貨的,但是因為老爺子後事的原因,也就拖延了一段時間。


    j省的市中心極為繁華,車流湧動,行人來往如潮,不同於山裏的恬靜,這裏似乎多了幾分聒噪感,錦染讀書那會兒覺得自己喜歡住在高樓林立的城市中間,隻不過,也隻是那個時候,人在每一個階段所追求的東西總是不一樣的,過了那個勁兒想法就變了。


    比如,秦銘修喜歡的是小鳥依人的女人,而她,恰好不是。


    “您好,我是錦氏陶瓷業的錦染,王總定製的六隻鼻煙壺我給他送來了。”錦染站在前台道了句。


    “請稍等,我馬上為您聯係王總助理。”


    前台服務小姐的人挺好的,錦染來過幾迴了,也有些熟門熟路。


    “錦小姐,這邊請。”助理很快就下來了,錦染跟著她進了電梯。


    坐在辦公室沒有等多長時間,等待的人就來了,錦染站起來道了聲:“王總好。”


    她往常不適應這樣的工作,但是時間久了也就放得開了一些。


    待到對方坐下來,錦染將盒子打開,拿出了裏頭的六隻鼻煙壺,瓶身晶瑩剔透,梅,蘭,竹,菊,牡丹,蓮花六個主題在瓶身上顯現出來,畫工自然是極為精致,在這樣小巧的瓶身上作畫本就是不易。


    “果真是精巧。”那王總拿到手中看了看,麵上還是滿意的,錦染也算是鬆了一口氣,交貨的人最怕的就是客戶不滿意。


    王總看了一會兒,總算是將手中的鼻煙壺放進了盒子裏,掃視了錦染一會兒,他道:“這鼻煙壺可是出自秋生老師之手?”


    錦染沉默了兩秒,垂了垂眼道:“家師已過世,這鼻煙壺上的畫作是錦染完成的。”


    這話一落,王總的臉色就變得不怎麽好看了,他道:“小染啊,我也知道你的手藝不錯,但是……”


    找上錦氏的人哪個不是為了老頭子去的,錦染並沒有多少的意外,對方這個語氣已經實屬不易了,錦染沒有說什麽。


    “這樣吧,改日讓小峰請你吃頓飯,這價錢的事兒到時再談,怎麽樣?”王總笑嗬嗬的說了句,錦染也抿唇笑了笑,她除了答應還能怎麽樣。


    其實王總以前也不止一迴兩迴提起這個事兒了,王少峰是王總的獨子,與錦染年齡相仿,也算是才華橫溢的那種類型,隻不過私下的輿論卻也不是很好,況且他也算是秦銘修的好友。


    這人到底好不好,錦染也不想多加評論,隻不過王總現在拿這個事兒來說,多少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談不上趁火打劫,但是也好不到哪裏去。


    欺負她倒也算不上,就是覺得有些膈應了。


    以前老爺子在世的時候,有他老人家護著,錦染也算是過的舒暢,與秦銘修相處的這段時間,也還算是過得去,兩個人客客氣氣的,看著人不行了,秦銘修一下子就暴露了原來的本性,如今老爺子剛剛過世,她就更是覺得有些力不從心。


    她如今一個孤女,也隻得先受著了,還能怎麽辦。


    站在公司的大門口,她有些煩躁,覺得心裏憋著什麽東西發不出來。


    從包裏拿出一根煙,拿出打火機點上,她就這麽斜靠在電線杆旁邊一邊走神一邊抽了兩口,煩躁的揉了揉頭發。


    霍靳斯難得的沒有出任務,上次追了兩個月的案子斷了線索,隻抓到了兩條魚,二隊的動作太大了,大魚都給嚇跑了,二隊的領隊是個老前輩了,中途插了進來,直接一票否決了霍靳斯的方案,出了這麽大的簍子上麵覺得罰的丟臉,這罪自然都頂到了霍靳斯的頭上,他頂缸就頂了唄,如今局裏的那些人估計也是被打臉這會兒疼著呢。


    明麵上罰了,上司覺得過意不去又給他放了兩天,習慣了每天在隊裏的生活,這一放假他竟然也不知道幹些什麽,隻好開車出來隨便逛逛。


    不過他是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一身職業套裝,平心而論,這衣服挺老氣的,裙子也有些短,她單手抱胸,另一隻手有些隨意的彈了彈煙灰,動作還挺熟練的。


    掃了一眼,看了看她有些短的黑色裙子,他眯了眯眼睛,踩下油門靠了上去。


    “上車。”有些霸氣的路虎突然停在了路邊,錦染有些茫然的看著駕駛座上的人。


    表情冷冽,聲音冷冽,就算是這車……也似乎霸氣過了頭。


    她仔細的想了想,似乎上次他說完那句“不是還有你”之後就離開了,如今已經過了一周的時間,她倒是沒想到會是這樣的方法再見。


    “您有什麽事情?”她滅了煙,客客氣氣的問了句。


    “關於訂單的事情,還有些想法要與錦小姐交代。”他公事公辦的語氣顯得有些淡漠。


    錦染猶豫了一會兒,還是上了車。


    她剛剛扯下安全帶,霍靳斯就踩下了油門。


    淡淡的煙草味在車內彌漫,女士煙的味道帶著獨有的清香,他皺了皺眉。


    “不好意思,剛剛抽了根煙,我這就把車窗打開。”她說的坦然。


    “嗯”他迴了句,語氣極盡平淡。


    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車子裏的氛圍顯得有一些尷尬,錦染轉頭看著窗外,她感覺和這個世界已經脫節很久了,紅燈酒綠的世界早已不再適合她。


    今日的事情,要是換做以往,到ktv裏唱幾首,或者是在舞池裏蹦躂幾圈也就過去了,但是也許是過了幾年前那個勁兒,也就淡了,她如今隻喜歡安逸,平靜,抽煙這習慣也是這幾年才有的,沒什麽煙癮,就是煩躁的時候來一支。


    她極少在人前抽煙,老爺子也是在一年前才知道的,那天錦染的作品第一迴被很不給麵子的拒絕了,對方的手段也很是殘忍,一隻青花瓷杯,直接是打碎了送迴來的,碎得就剩下渣了。


    她沒有哭,在屋子裏坐了一整晚,就抽了那麽一根,第二天洗完臉出來的時候就聽見老爺子坐在藤椅上道了句。


    “煙不是好東西,少抽點,最好是不抽。”


    老頭子的手藝是幾十年的傳承,有時間的沉澱,她知道自己有幾斤幾兩,但是自己的作品就像是生出來的娃一樣,哪個不心疼的,老爺子也很無奈這種現狀,但是她知道,這是一個過程,隻有做得更好才能對得起自己。


    至於別人認可不認可,慢慢習慣了那也無妨。


    這個時間,用餐的人還不多,錦染跟著霍靳斯進了餐廳,立刻有服務生迎了上來。


    點菜的是霍靳斯,至於菜色,倒是成功的避開了錦染不喜歡的內髒,魚腥類。


    “對於作品,先生還有什麽要求嗎?”錦染問。


    “霍靳斯。”


    “……?”


    她看著他有些沒反應過來。過了一小會兒,錦染才想起來,當時看□□的時候確實看見是姓霍,名兒叫什麽也沒太記得。


    連顧客的名字都不記得,錦染覺得有些尷尬,她隻好扯著笑容道了句:“霍先生。”


    他不做聲,也算是默認了,錦染覺得莫名有些心虛,但是服務員很快就上來了,緩解了這短暫的沉寂。


    “老公,我要吃魚子醬。”


    聽到遠處這黏膩的一聲,錦染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抬眼正好就看到了走進來的雲姍姍和秦銘修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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