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叔,麻煩正常播放,我說停再停。”


    “好咧!”


    楊叔乖巧老實地按照林玖指示行事,同時還踢了新人員工一腳,罵罵咧咧道:“擠在這裏幹嘛?沒事做啊?沒事做就去找事做!快去把關東煮的機子洗了,洗完去補貨,真是一點眼色都沒有!沒客人的時候不知道打掃衛生嗎!快去!”


    新人小哥就這麽被趕出收銀台,茫然地站到關東煮機子的位置。


    這是什麽差別待遇啊?


    明明人家都辭退了!


    就不能看看我嗎!


    新人小哥帶著莫名其妙的吃醋心理,刷鍋子變得格外用力,仿佛這鍋子映出來的人影不是他,而是林玖那秀氣而又如同瓷娃娃般的臉,恨不得用鋼絲球擦出火星子。


    林玖完全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盯上,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顯示器屏幕。


    監控畫麵裏出現他自己的身影,他正在向四周的客人點頭微笑打招唿,就這麽一步步地走進倉庫。監控之中,劉華偷偷地抓起一把零食準備塞進深綠色的外套裏,但是在拉開拉鏈看到自己胸前的黃綠色夾克沾著血跡,他蹉跎了一下,還是將零食放了迴去。


    “我他媽——”


    楊叔瞪大了眼睛。


    這店裏要是有人偷東西的話,是要值班員工出錢賠的!


    曾經楊叔一個人值早班的時候,就被一個大媽偷了兩包岡本003!那天林玖值班的時候就感到有些奇怪,在便利店買避孕套的客人本來就少,怎麽會突然少了兩盒最貴的?在清點庫存之後確定真的不見了,立刻查監控,最終發現有個約莫五十歲的女人偷了兩包。


    最終,楊叔哭著買了兩包岡本003放迴去。


    他自己都沒有用過這麽好的。


    林玖提醒道:“這裏,注意看好了。”


    李警官瞪大了眼睛,監控畫麵之中,坐在休息區戴著眼鏡的男子再次與劉華對視。那名男子將一顆東西放入一次性咖啡杯裏,然後就起身離開了,還順手將每日報紙拿走。當他走了之後,劉華衝了上去,拿起咖啡杯奪門而出。


    李警官立馬喊道:“等一下,這裏能放大嗎!”


    楊叔被這中氣十足的喊聲嚇了一跳,連忙照做。


    “不是這裏。”林玖看了李警官一眼,他明白對方的重點在哪裏,無奈地說道,“你倒退五秒,注意那個戴眼鏡的男子把什麽東西放進咖啡裏了。”


    “好,好。”


    “暫停,就是這裏!按住ctrl鍵,鼠標滑輪向上滾動……可以了。”


    林玖指揮完畢,眉毛微微向上一挑,那是……圈圈糖?就像是口哨糖一樣的東西,圓形扁平的糖果,中間有個小孔,抵在嘴唇能夠發出哨子聲,在小學附近的。


    “閘種——”


    李警官破口大罵。


    他沒能忍住心中這份怒火,額上青筋暴起。


    “怎麽了嗎?”林玖問道。


    “……那是新型的精神上癮藥物,隨著我國在禁毒工作上的進展,那些不法分子也越來越極端。各種新型的d品都研究出來了,還掩飾的很好。近期我們扣押了多種保健品,功能飲料,以及這種偽裝成零食的d品,但無論怎麽查都防不勝防。”


    李警官的眼眸裏像是燃燒著火,他低沉道:“這些新型d品目前還沒有海關檢舉過,製造地不明,比過去在香江流傳的精神上癮藥物粗劣很多,價格便宜流通很快,中毒性也很強。隻要沾上就會陷入想戒也戒不掉的深淵地獄,再加上目標群體是學生,很多人因為考試壓力過大而被壞人勸誘,後半生就這麽被毀了,這可都是祖國未來的棟梁啊!!”


    “……”


    林玖默默地握緊拳頭。


    李麟宸紅透了眼,他想起了自己親手送去戒毒所的幾個年輕人。


    那裏麵有的人年齡和旁邊這位奮力刷鍋子的便利店員工一樣大,剛上大學,被忽悠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結果被人下藥了也不知道,迴過神來已經和過去的日常說告別。


    好不容易苦讀十二年,讀上理想中的大學。


    本該有個嶄新的人生,最終卻讀了個寂寞,飽受折磨。


    一般人的意誌力根本無法抵抗癮症,曾經有一位軍人在執行任務時不幸被毒販注入精神上癮藥物,後半輩子都在地獄中煎熬,迫不得已與妻兒分開。


    就連軍人鋼鐵般的意誌都難以承受,更何況是剛步入社會的學生呢?


    那幾個大學生將生活費投入其中,身形消瘦,精神頹靡。沒錢了就去借,去騙,去偷,去出賣自己的身體,一步步淪落成不人不鬼的模樣。


    這樣的悲劇,每天都在上演。


    第七章 胡瓜碎顱,然後撿到男高中生


    “店長,我要拷貝一份監控錄像。”


    “這……這不太符合店裏的規矩……”


    “楊叔,給他吧。”


    林玖知道楊叔是在擔心違背公司的規矩,這個中年人已經上年紀了,有妻女要養,承受不住更換工作的波折。楊叔這人沒多大本事,隻希望踏踏實實地上班工作,偶爾有機會摸魚偷懶,迴家前在小區樓下點一根煙放鬆放鬆,那就是他每天最幸福的時間了。


    林玖解釋道:“現在是特殊情況,根據公司合同要求,我們有責任和義務協助警方。如果公司這方麵為難你的話,我會替你進行辯解,相信我,我很擅長說服人。”


    ——物理那種。


    林玖默默地把後半句收起來。


    “可是……”


    楊叔還有些猶豫不決。


    林玖淡淡道:“再說了,你也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女兒長大成人後,在某一天被這樣的眼鏡男騙了吧?”


    “我這就複製一份給你!警察同誌,絕對不能讓毒販逍遙法外!!”


    楊叔立馬來神了,整個人猛的不行,連電腦操作都無師自通。


    為了女兒,我說不定連魔王都能幹掉。


    “非常感謝你們的配合,有事聯係。”


    李警官拿到監控錄像的備份之後,立即迴公安局立案調查。


    從他離開時那剛毅的神情來看,今晚注定會是個不眠之夜。


    這個世界很亂,唯有這個國家很安全。不像是大洋彼岸的某個國家,生的隨機,死的自由。不過這些都不是理所當然的,而是在你看不到的黑暗角落裏,總有人點著火把,將那些野獸般的畜生擋在外麵,守護著秩序。


    塵埃落定,對於普通民眾而言,這件事總算是暫時告一段落。


    楊叔總算是放鬆下來,他看了一眼時間,眼睛都瞪大了。


    “靠,再不走連最後一班公交車都沒了!小東,這裏就交給你了,晚點會有另一個人過來值班,你有什麽不懂就盡管問他。我先走了。”


    新人小哥榮獲昵稱,他揮了揮手:“店長拜拜。”


    “拜拜——哦,我差點忘了!小林你過來,這個給你。”


    楊叔轉身跑了過來,從包裏取出一個東西放在林玖的手上。


    那是一個雞蛋布丁,零售價五元,足有林玖巴掌那麽大。


    小東默默地看在眼裏,眼神幽怨,委委屈屈。


    “這已經報銷處理過了,你盡管吃,再不吃就要過期了。”楊叔憨笑道,他本想自己留著當甜點的,工作一天後總是需要一點獎勵犒勞自己,不然這日子絕對過不下去。但是他現在覺得,林玖比他更需要這個布丁,哪怕他並不知道林玖已經與家人斷絕關係。


    “謝謝。”


    林玖捧著手中的布丁,自言自語道:“這是我今天收到最好的生日禮物。”


    正在用毛巾擦頭發的王雨婷聽到了林玖的喃喃自語,她的手頓了一下,隔了一會兒才將毛巾放下來。


    送別楊叔後,林玖在便利店裏逛了一圈,拿起一雙拖鞋放在收銀台。


    新人員工小東看了林玖一眼,他心中悄悄地鬆了口氣。


    這拖鞋是密封裝起來的,上麵有條形碼,能掃!


    “你好,二十元。”


    真tm貴,怎麽不去搶……


    林玖心想著,默默地翻了翻濕透的背包,從背包夾層拉開拉鏈,取出濕漉漉的錢包。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該哭,因為他的錢包沒有現金,直接省去了晾幹紙幣的步驟。他在便利店做的是兼職,每個月的工資除了交水電費的錢之外,其實還能存一點。


    林玖曾經想讀大學。


    之所以是曾經,那是因為他這一年的存款全沒了。


    一部分錢被那個男人搶去還賭債,另一部分錢……用在了葬禮上。


    錢包夾層裏的紅包已經被水浸濕爛掉,露出半張照片,照片裏是一位慈祥的老人。


    鬢發霜白,歲月在她的臉上留下太多痕跡,但還是能夠看出來年輕時有多麽美麗。她的臉上帶著和藹的笑容,眼神溫婉平靜,隔著照片都能讓人感受到她的慈愛。


    林玖沉默地將錢包裏的碎屑拾出來,將照片放好,然後取出了一張卡。


    wango便利店代金卡。


    麵額分別有二十元,五十元,一百元,一千元,五千元。


    很顯然,林玖手中的代金卡是麵額最低的。


    “用代金卡。”


    “……”


    這就觸及到小東的知識盲區了。


    代金卡是啥玩意?沒見過啊!培訓的時候……林玖好像有說過,但他沒聽!


    “晚班人員過來的時候,記得多和人討教,麵子是小,客人是大。”林玖平靜地望了他一眼,無奈之下又開始了指導,一步步教對方怎麽進行代金卡與會員卡的收費處理。


    “等你實習期過了之後,每個月公司會發代金卡作為補貼獎勵,代金卡使用期限為一年,別忘了。”


    “是……”


    小東有些不情不願的低下頭。


    又被這個小個子說教了,但是林玖說的好有道理,他竟無法反駁。


    林玖看了他一眼,本來到嘴邊的提醒默默地收了迴去,不再多說。


    有的人,有些事,說不聽,不如不說。


    林玖將手中額度僅有二十元的代金卡報銷處理,提著那雙拖鞋來到王雨婷麵前。


    “給你。”


    “欸?”


    “你是為了幫我才跑斷了高跟鞋,繼續穿這鞋子有百分之三十九的概率會腳崴,先用這雙拖鞋將就著,別勉強。”


    林玖看著王雨婷那雙斷掉後跟的高跟鞋,心想自己之後得找份新工作了。


    他不喜歡欠人情。


    “謝謝你。”


    王雨婷接過青色的拖鞋,她試著穿上去走兩步。


    雖然有點不合腳,偏大了一點,但她還是很高興。


    林玖看了她一眼,將李警官送給他的毛巾收好放進背包裏,走出店門口。


    楊叔不在,林玖也明白小東並不喜歡他,與其兩個人在店裏尷尬,不如他走。


    林玖試著去撐開雨傘,但他的雨傘被劉華一拳打斷傘骨,雨傘支架都穿透了傘麵。他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雙臂,他這雙手現在不比這雨傘好多少,那一腳踹得結結實實。之前還沒感覺有什麽,當憤怒的情緒消散之後,蝕骨的疼痛感慢慢地席卷而來。


    這雨傘看來是沒用了。


    林玖將其扔到垃圾桶,漫步於雨中。


    冰冷的雨水落在身上,將體溫慢慢地洗去。


    接下來該去哪呢……


    公園早就被整治好了,晚上十一點後會有保安巡邏趕人。


    橋洞的話倒是知道個好地方,找點紙箱湊合著也能過一夜。


    ……雨停了?


    林玖腳步停頓了一下。


    不是雨停了,而是雨婷了。


    王雨婷提傘替他遮風擋雨,笑臉盈盈道:“你住哪,我送你迴家。”


    林玖望了她一眼,沉默了一會,才開口道:“我沒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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