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瑩瑩坦然地說道。


    她念念不舍地戳了戳手機屏幕裏的照片,將手機還給了墨宵。


    王淵和墨宵兩人聽著林瑩瑩輕描淡寫地將這個問題帶過去,不由得感到心頭一震。


    “……能仔細說說嗎?”


    墨宵抿著嘴思慮了好長一會兒,還是決定揭開這道傷疤。


    “宵兒。”


    王淵喊著妻子的小名,語氣帶著些許不滿,明顯是不明白妻子的用意。


    一個年僅十歲的孩子若無其事地將生父的事情翻篇,可想而知,她並不打算在這方麵細談。墨宵的要求對於林瑩瑩來說是殘酷的,而她就算是不願意,為了兄長著想,也會如實交代。


    墨宵向王淵搖了搖頭,她還是決定堅持自己的觀點,有些事情並不是放任不管就能解決的。這一點,她再清楚不過了。若是當初她和王淵早點跟雨婷聊一聊,坐下來好好地談一談,也許雨婷就不會一個人承受那麽多的痛苦。


    墨宵從未想過女兒會因為父母過於優秀,自己卻那麽平庸而感到自卑。在天賦這道溝壑麵前,再多的努力都是徒勞的。王雨婷被這份心理重壓擊潰,歇斯底裏地哭嚎,從家裏逃了出去,一整年都沒見過父母一麵。若不是有林玖在,也許王雨婷還會把自己的心鎖起來,直到發黴腐爛。


    現在的林瑩瑩,跟當初的王雨婷何其相似。


    墨宵覺得自己要是再不伸出手,她也許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失去這個可愛的小姑娘。


    林玖的心裏至少還有王雨婷在,林瑩瑩的心裏則是空蕩蕩的。


    一個人如果連一絲牽掛都沒有,那會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王淵凝視著妻子的眼神,對方認真地望了迴去,兩人僵持不下。最終,王淵就像是被打敗了一樣,無奈地放鬆肩膀,從沙發上起身。


    “我給你們做甜點去。”


    王淵覺得自己在場的話,可能會給林瑩瑩造成心理壓力。兩個大人追問著一個小姑娘,這像話嗎?更何況還是小姑娘不想說的事情,更不像話了。不過他也明白,他的妻子不會因為好奇心去傷害身邊的人,她這麽做肯定有她的道理。


    “我要吃司康餅和紅茶。”


    墨宵舉起手,歡快地提出要求,將緊張的氛圍衝淡了一些。


    “大晚上吃司康餅……好好好,我不說,我不說了。”王淵本來還想讓墨宵注意一下,見到她露出了毫無笑意的笑容,虎軀一震,不敢再繼續往下說了。


    “瑩瑩呢,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歡迎點單。”


    王淵微笑著問道,語氣溫和,讓人安心。


    林瑩瑩心想著吃的,她的情緒也不再那麽陰沉,腦海中閃爍過一道美食。


    “小兔子!”


    “……”


    王淵陷入沉思。


    他記得他說的是甜點,而不是正餐主食,也不是宵夜。


    小兔子,我上哪去給你整個兔子?王淵想了想,打算出門一趟,買隻兔子迴來。


    正當王淵思考著兔子的料理方法,林瑩瑩才反應過來自己沒說清楚,解釋道:“小兔子麵包!”


    王淵點了點頭,琢磨著如何將兔兔塞進麵包裏,不知道麵包咖喱雞這種方式行不行。


    墨宵看不下去了,提醒道:“把麵包做成可愛的小兔子形狀。”


    王淵恍然大悟。


    墨宵擺了擺手,沒去管他,耐心地等待著林瑩瑩的答複。


    如果林瑩瑩無論如何都不想說的話,墨宵也不會逼她,大不了就從夏玫身邊的其他人下手。


    “不想說就算啦,來,我監督你做作業。”墨宵見林瑩瑩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終究還是不忍心強迫她,決定親自教導林瑩瑩寫作業。再過兩天就要期末考試了,林瑩瑩到時候拿著一張全是不及格的成績單給林玖看,光是想想就能感受到林玖的表情會是什麽樣。


    為了不讓小玖露出這麽悲傷的表情,墨宵決定在教學方麵來點狠的,好好地教教林瑩瑩。如果遇到她也不懂的題目,那就暫時先不寫,留下來交給王淵來教。


    “我說我說。”


    林瑩瑩一聽到要寫作業,連忙抬起頭來。


    她急迫得就像是承受不住嚴厲酷刑果斷招供的犯人,生怕下一秒又要受刑。


    墨宵目瞪口呆,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笑,隻好把手放在林瑩瑩的頭發上,親昵地揉了揉。


    “那你說吧,作業先別管了。”


    墨宵行事果斷,知道林瑩瑩想著什麽,順著她的意願走。


    林瑩瑩將簽字筆夾在作業本裏,緩緩鬆了口氣,似乎對她來說寫作業比練武術還要難。


    “我從來都沒有見過爸爸。”林瑩瑩雙手按在膝蓋前,思緒陷入追憶之中,平靜地說道,“當我問媽媽為什麽別人家的小孩都有爸爸,而我沒有的時候。媽媽的臉色會變得很恐怖,很嚇人,我就不敢繼續問了。我也不知道有爸爸是什麽樣的感覺,不過總感覺不太好,沒有就沒有吧。”


    “為什麽會這麽覺得呢?”


    墨宵就像是知心姐姐一樣,安靜地傾聽著林瑩瑩的話語。


    “你看,我哥哥他有爸爸,你覺得他過得好嗎?”林瑩瑩舉例道。


    “……你說得對。”


    這個例子堪稱絕殺,墨宵怎麽想都想不出來反駁的話。


    她本來對林瑩瑩如此平淡的反應感到很驚訝,最初還以為是林瑩瑩有什麽難言之隱,實際上是她根本就沒有父親的印象,毫無概念。因此林瑩瑩也沒有什麽可說的,雲淡風輕地就把這件事翻篇。


    對於林瑩瑩來說,比起爸爸,她更加在意的是她的哥哥。


    “梁阿姨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爸爸的事情,她隻告訴我,我其實有個哥哥。我的哥哥在公司裏有很多人喜歡他,對他評價很高。在我這個年紀的時候,他就已經學會彈鋼琴、跳舞、唱歌了。他不像我,怎麽教都教不會,他是老師們最愛的孩子。媽媽把期望放在他身上,但是哥哥沒有選擇媽媽,他選擇離開了。”林瑩瑩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她的情緒變得很不穩定,眼睛裏的光彩都消失了。


    墨宵默默地將小糯米團子摟在臂彎裏,輕輕地安撫著她,問道:“那你討厭哥哥嗎?”


    “有時候會討厭他。”林瑩瑩誠實地說道。


    “哦?比方說呢。”墨宵好奇地追問道。


    林瑩瑩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這好像是不能說的事情,她抬頭看了一眼墨宵,小聲道:“你得答應我保密才行,不能告訴給我哥聽。”


    “好,我答應你。”


    墨宵痛痛快快地應下來了。


    不告訴你哥是吧?行,沒問題!那我跟我女兒講總可以了吧?


    林瑩瑩見墨宵斬釘截鐵地答應了她,這才安心下來,坦白地說道:“我有時候見到哥哥耍帥,就像是有超能力一樣,輕輕鬆鬆地就能解決問題,似乎什麽事情都難不倒他,我就會覺得討厭他。”


    林瑩瑩捂住胸口,她也不明白這是什麽樣的感情,總感覺這裏很悶,有些喘不過氣,腦袋也暈乎乎的,呆呆地說道:“我會想著他為什麽比我厲害,大家都在誇他,大家都喜歡他。如果他也跟我一樣笨的話,是不是就不會有那麽多人討厭我。每當我這麽想的時候,我會討厭他……”


    林瑩瑩低下頭,小聲地說道:“還有這樣的我。”


    她知道哥哥對她很好,還會煮好多很好吃的飯菜給她吃。


    當初她在明月軒小區裏吃包子的時候,也是哥哥主動地過來找她說話。


    每當林瑩瑩討厭哥哥的時候,她會覺得自己是個小氣鬼,活該媽媽公司裏的人都討厭她。


    “我懂的!”


    林瑩瑩的手忽然被墨宵握住了。


    她傻乎乎地抬起頭,看著緊握著自己雙手的墨宵阿姨。


    墨宵深有體會地點了點頭,她抹了一把辛酸淚,喃喃道:“這種心情是正常的,完全沒問題,誰也不能說你不好,誰要是敢罵你,我就跟誰急。兄弟姐妹之間,總是會有人優秀一點,不可能每個人都那麽厲害。落後的人羨慕走在前麵的人有什麽錯,想想還不行了?”


    “嗯嗯。”


    林瑩瑩舉起手摸了摸墨宵的頭。


    局勢瞬間逆轉,林瑩瑩變成了知心大姐姐,給墨宵做心靈輔導。


    墨宵趴在林瑩瑩的膝蓋上大吐苦水,林瑩瑩除了聽她說之外,什麽事都做不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墨宵的反應過於激動,以至於林瑩瑩忽然接受了這件事情,覺得這是很正常不過的事情。羨慕厲害的哥哥,嫉妒哥哥的才華,這是很普通的小事,隻要不會因此作出傷害人的惡行就沒問題。


    林瑩瑩莫名其妙地就悟了,她還安慰著精神年齡隻有七歲的墨宵不要難過。


    “那你喜歡林玖哪一點?”


    墨宵完全沒有大人的形象,趴在林瑩瑩的腿上不走,仰頭望著小姑娘。


    林瑩瑩臉頰微微發紅,她左顧右盼,低頭細聲道:“我喜歡看哥哥被嫂子欺負。”


    嫂子有時候以為林瑩瑩睡著了,就會對林玖做各種奇奇怪怪的惡作劇。林玖為了不吵醒妹妹,隻能閉著嘴巴不發出聲音來,努力地忍耐著。然而林玖不知道的是,林瑩瑩根本就沒有睡著,她閉著眼睛豎起耳朵,聽著哥哥和嫂子之間的動靜,覺得這樣特別有意思。


    “妙啊。”


    墨宵看向林瑩瑩的眼神明顯有所變化,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墨宵讚歎道:“原來你也好這口。”


    她對此深有體會,因為她也喜歡女兒在家的時候欺負王淵。


    王淵為了維護一家之主的形象,總是會強忍著墨宵的惡作劇,裝作無事發生。他總不能在孩子麵前露出弱氣的一麵,這一家之主的地位,絕對不能丟。雖然王雨婷早就知道這家裏誰說了算,哪怕是老公公這隻貓的地位都比王淵要高一級,一家之主的頭銜徒有虛名。


    “哥哥被嫂子欺負的時候,他真的很開心嘛。”林瑩瑩實話實說,“我看到哥哥那麽開心,我也覺得很開心,我又不是真的討厭哥哥……”林瑩瑩碎碎念道。


    “確實。”


    墨宵再次點了點頭。


    王淵想必也是很開心的。


    她默默地給女兒發了條信息。


    “加大力度!”


    第三百九十二章 送命題


    清晨。


    微醺的陽光透過薄紗窗簾照進房間裏,鳥兒的鳴叫取代了鬧鍾的聲音。


    王雨婷從熟睡中喚醒一絲意識,她感覺自己像是見到了天使,眼眸漸漸亮起了光。


    以往的生活中,王雨婷每天都要賴床,哪怕是醒來也要再睡個迴籠覺。等她醒來的時候,林玖早就起床去準備早餐了,她隻能抱著林玖枕過的枕頭在床上亂滾。


    今天則是例外,林玖難得睡了個懶覺,沒有早早起床。


    王雨婷凝視著林玖的睡顏,看著他娟秀的長發在枕頭上流淌成河,甜美的麵龐因為安心放鬆而變得柔軟,不由地跟著笑了起來。林玖平日裏總是會因為煩惱這個,擔心那個,擺出一副中年危機的表情。王雨婷見到了都想要捧起他的臉頰,使勁地揉一揉,讓他露出笑容。


    林玖還未從熟睡中醒來,小嘴微微張開,發出均勻綿長的唿吸聲。


    王雨婷的困意不知不覺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側躺在床上,就像是觀察著睡覺的貓貓一樣。她怎麽看都看不膩,似乎隻需要稍微改變一個角度,就能夠看到不同的林玖。如此鬆懈沒有防備的林玖,就像是把衣服脫下來了一樣,讓王雨婷賞心悅目,心曠神怡。


    “你在做什麽夢呢?”


    王雨婷伸出手,用食指的指背輕輕地刮了刮林玖的臉頰,感受著手指傳來的柔軟觸感。林玖哪怕是在夏天的時候也是體溫偏低,肌膚光滑沁涼,柔軟得有些不可思議。


    王雨婷作為林玖的女朋友,她曾經擔憂過一件事情,自己作為一名女生,若是在女子力方麵輸給了林玖,那該如何是好?不過這個問題並沒有困擾她太長時間,當她躺在沙發上吃著薯片看電視的時候,林玖在陽台晾衣服,她才意識到自己從一開始就輸了。


    女子力不夠就算了。


    現在連美容養膚都輸了。


    再這樣下去就要輸越南了。


    臉都不要了。


    王雨婷心中感慨林玖的皮膚真好,水嫩柔軟,讓人羨慕。她沒忍住地湊上去親了一下,感覺自己就像是在親吻著一團充滿彈性的布丁,讓她不由自主地多親兩口。


    林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如同琥珀般泛著溫潤光澤的眼眸映出清晰的倒影,他迷迷糊糊地望著近在咫尺的王雨婷,可愛地眨了眨眼睛,像是在努力理解發生了什麽事情。隨著困意重新湧上來,林玖恍恍惚惚地打了個哈欠,主動地往王雨婷的方向靠近,用臉頰蹭著她的臉頰。


    王雨婷不知道林玖究竟是睡醒了還是睡迷糊了,但她作為林玖單推人,豈有送到嘴邊的肉不吃的道理,自然而然地享受著跟心愛之人貼貼。就像是一隻心懷不軌的大貓在抱著小貓舔毛一樣,王雨婷盡情地放縱著林玖對她的撒嬌,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裏。


    林玖睡眼朦朧地靠在王雨婷的脖頸下方,他閉上雙眼大概睡了三分鍾,帶著一絲迷惘掀起眼簾。他見到了一抹白,除此之外還聞到了特別喜歡的香味,腦後勺似乎有什麽東西壓著他。因為放鬆而顯得軟綿綿的臉頰變得扁扁的,隨著一陣清風吹來,林玖覺得自己的臉頰還有點涼涼的。仿佛他的臉上沾了一點水,隨著微風吹拂,水在蒸發過程中吸收著熱量,因此變得涼快了。


    林玖緩慢地仰起頭,這細微的動作讓王雨婷把下巴抬起來,從林玖的後腦勺上挪開。


    兩人的目光接觸在一起,王雨婷的眼中含著笑意,林玖的眼神裏滿是困惑。


    林玖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醒著還是在夢中,他抬起手摸了摸王雨婷的臉頰,掌心傳來了清爽光滑的觸感,以及小孩子般的體溫。如果這是夢的話,那也未免太真實了,看不出來是假的。


    “早上好!”


    王雨婷元氣滿滿的聲音讓林玖清晰地意識到這不是夢,這是真的。


    林玖的眼睛啪嗒啪嗒地眨了眨,逐漸理解清楚現狀,意識到自己剛才在睡夢中跟王雨婷的卿卿我我並不單單是一場夢,夢境與現實完美地銜接在一起,讓他完全陷入其中,忘我地向王雨婷撒嬌。


    “啊……嗚啊……早,早上好啊。”


    林玖努力地平複心中的害羞,好不容易才跟王雨婷問好。


    “睡得怎麽樣?”


    王雨婷笑臉盈盈地看著林玖,嘴角都快要翹到天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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