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兩人一樣固執, 最後梅娘也沒能成功說服她哥哥。


    洛青吃了頓飯, 在他們家住了一宿,晚上兄妹兩個聊到很晚, 謝良鈺也不清楚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麽, 總之第二天梅娘雖然眼睛紅紅的, 但總算不再那麽生氣了。


    送走大舅子,謝良鈺這才準備去看望老師。


    原本按理來說, 昨日一到此處,便先該去老師家中拜訪的,可那是身邊還跟著一個洛青, 謝良鈺把他送迴家裏去,梅娘便跟他說了葉老祖孫倆出門的事——就在剛剛早些時候,好像是要去見什麽人。


    當時與娘子小別勝新婚, 心中正喜悅,謝良鈺便沒往心裏去,後來家裏更是一番吵鬧,他就更忘了這件事,直到今天送走了洛青,才忽然想起,連忙帶著東西上門看望賠罪。


    葉老卻並沒有就這件事情說什麽, 反倒看起來很是高興——謝良鈺自不知道, 自己的老師昨日與周瑾碰麵,兩人的談話中心就是自己這個“微不足道”的小人物。


    對於葉老來說,這也是難得的緣分, 自己的弟子救了自己的外孫,兩人竟還格外投契,不管從哪個角度來說,這都是天大的好事。


    他這一生雖然沒有入仕,可對家國天下的關切,卻絕不比任何人少。葉家文武滿門,皆是忠烈,他本想將孫子培養成三皇子的得力助手,可偏偏葉審言性情肖似他——雖說聰明,卻天生不近於權謀,當個青史留名的之臣尚可,但如今朝中局勢波譎雲詭,想給三殿下提供實質性的幫助,他那樣的性子,是要吃虧的。


    可謝良鈺就不一樣,這個學生,葉老從一開始就擔心他心思複雜,恐怕聰明反被聰明誤,也是在經過重重考驗之後,才最終決定將之收入門下,如果他能夠成為三皇子的左右手,無論是在眼下的奪嫡之爭裏,還是今後……都是再好不過的事情了。


    “原本,”葉老當時歎一口氣,對周瑾道,“老夫還想,先不公告天下與山堂的師徒關係,讓他以其他姿態進入朝堂,好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他搖搖頭,道:“但後來形勢又有變動,大皇子越逼越緊,他在朝上的勢力也早超出我們,這時候需要的不是韜光養晦,而是不會引起陛下疑心的‘結黨’才對。”


    周瑾疑惑:“可父皇多疑,又……向來對我苛刻,怎麽才能不讓他起疑心呢?”


    “自然是光明正大,”葉老捋捋胡子,笑道,“陛下並非昏聵,隻是性子過於深密,當年……又與先皇後感情淡泊,你小時候,他也是將你當作太子培養的。你是他心目中最為符合太子形象的兒子,近年來之所以一直猶豫廢立,無非是心有所喜,又有心製衡罷了。”


    老爺子看朝勢遠比外孫通透:“陛下清楚我的名聲,他也知道,我的弟子定是經世治國之人,而你——你本就是天下清流歸心所向,你的形象與我的名聲本就是一體的,山堂若是能入侍東宮,光明正大地與你綁在一條船上,他反倒會覺得理所當然了。”


    “不過,”葉老又強調道,“你在清流中的威望也絕不能過大——山堂那樣的性子,今後入仕,恐怕不易為清流所喜,倒說不定與陛下相投……不論如何,讓他稍微‘損傷’些你的清名,才是陛下所希望看到的“不結黨”,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周瑾聽明白了:“您是說,既要他明麵上助我,又要他暗中‘削弱’我?”


    葉老點點頭:“你也跟他相處過一段時間了,覺得這個人如何?”


    “君子儒風,溫潤如玉,”周瑾不假思索地說了出來,“但又不像表弟……咳,我是說,不想那些可欺之以方的讀書人拘泥於教條,行事靈活得很。”


    得,葉老暗中一笑,不想自己這個向來聰明的孫子,竟也被那小狐狸嚴絲合縫的外殼騙了個徹底。


    不過他已經明白謝良鈺的心思,倒也不會專門去拆他的台,反而順著周瑾的話道:“正是如此,所以我說他與你性格相投,卻不是可以領袖清流的人物,你明白嗎?”


    周瑾思索一番,緩緩點了點頭。


    明年八月秋闈,再次年春闈,這位被外祖極力推薦的人才,馬上就要正式走入自己的視線當中……倒是十分令人期待了。


    至於謝良鈺有可能會考不上?


    這分明存在可能的擔憂,竟從未在祖孫二人中的腦海中出現過。


    *


    謝良鈺上了門,一進去就看見葉審言正帶著幾個小廝,在院子裏跑前跑後地曬書,葉老的這些藏書是這段時間以來斷斷續續運到省城的,直到現在才基本運完,其中孤本殘卷不計其數,都被當做寶貝一樣存著,好容易今天日頭好,自然要拿出來護理一番。


    那可是件大工程,一天根本弄不完,謝良鈺連忙進去與老師打了招唿,便出來幫著葉審言一起曬。


    “山堂,這本你可背過?”


    葉審言忽然抄起一卷來,朝謝良鈺這邊大喊,謝良鈺看過去,發現是半本看得出原本裝訂精良的殘卷。


    他拿過來看看,是某位前朝大文豪的文集,根據自己腦海中的檢索係統搜搜,竟然還真有。


    於是謝良鈺笑道:“背過的,正好今日有空,便幫老師補全吧。”


    葉審言嘖嘖稱奇:“你這腦袋裏,是藏了一座藏書閣吧?讀過就算了,居然還真能每本都背得一字不差?”


    謝良鈺謙虛道:“一字不差倒不一定,隻是這些書反正已經失傳了,便隨我口中所說,便是有所錯謬,你們也發現不了嘛。”


    葉審言哈哈大笑:“得了吧,除非你不但記憶超神,連仿寫風格方麵都是個奇才——不,這哪是奇才能幹出來的事,要想將那些前代大家的文風吃透,但是一家便不知要費多少功夫,你若真能隨意仿寫哪個像哪個,讓連我祖父那般的都看不出破綻來,豈不是說明,你比他們都要厲害了,這恐怕連玉皇大帝都做不到吧!”


    謝良鈺笑著搖搖頭,給了他後背一巴掌:“慎言。”


    “嘖,子不語怪力亂神。”葉審言搖頭晃腦,將手中另外的幾本殘卷也都一股腦塞進謝良鈺懷裏,又跑去監督其他下人,不要因為錯誤的手法將他祖父的寶貝書弄壞了。


    謝良鈺也找了處陰涼地,攤開雪白的宣紙,開始照著腦海中的那些書卷,將那些殘缺的詞句一點點謄寫上去。


    這隻是做一個留檔,並非要賣,因此他並未專意用正式的館閣,反倒憑著自己的興致,寫下一筆瘦金,有時微風乍起,粉嫩的花瓣兒隨風飄落紙上,看著漂亮極了。


    書法是能讓人心靜的東西,謝良鈺一邊寫,一邊慢慢地開始思索最近經曆的那些事,還有……不久後就要到來的八月秋闈。


    這一場是鄉試,他要和葉審言一同上省城考試,而在那之前……也不知老師的意思,那平洲府學,他們去是不去?


    按著謝良鈺的意思,他自是不想去的——府學便是有再怎麽飽學的教授,又哪能比葉老的親自教導更適合他們?況且平州府那裏他們好不容易出來的,尤其是家眷,更不可能再帶迴去,那府學一上便是一年半載的,要和梅娘與虎子分開那麽久,他可不願意。


    應當是不用去的吧……葉審言比他先考一年,不照樣也沒去上課嘛,葉老在本地官員之中似乎頗有臉麵,約莫他隻要說一聲,這種走形式的“上學”,便可以免了的。


    謝良鈺心思轉來轉去,卻打定主意不要主動說出來,反倒是一張張認認真真地抄著書,頗有份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架勢。


    他小算盤打得不錯,葉老也沒有讓他失望,當天晚上,師徒三人連帶謝家另外兩位一同用了飯,在飯桌上,葉老便直接提起了這件事。


    老人家的意思,同樣是讓他們兩個便不要跑那一趟了。


    他說的要比謝良鈺想的更多些:他師從了葉老,這名聲也早已打出去了,普天之下,老師的門生便都自動變作了他的師兄弟,而他又一直與葉審言再一處學習,關係也好,那麽自然而然的,纏繞在葉審言身上的關係網,也就都牽連到了他的身上。


    連自己去應酬交際都免了,果然抱到大佬的大腿,人生就是這麽爽。


    不過,要想在明年秋闈上有個好成績,謝良鈺這個沒正式入學多久的半吊子,這一年多的時間可有得熬了,鄉試畢竟不同於院試,天下英才聚集,審定選拔也更加嚴格,不是能夠輕鬆混過的考試。


    當然,以他院試小三元的成績,倒也早就脫離了“混過”的這一層次。


    不過,雖然不用去府學了,但該走的形式,還是要走的,第二天清早,謝良鈺便又換上了生員儒袍,並且,作為院試第一,他的袍子與普通生員又有不同——質料是綢子,連腰間的玉佩也要更高級精細,好在這些都是府學裏送過來的,不用自己掏腰包購買。


    至於小三元按例要在頭冠旁簪的那一隻花……


    謝良鈺抵死不從,到底是沒讓不懷好意的娘子與弟弟兩個人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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