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過個年,沒想到第三日就能夠遊覽公堂,步青雲頗有幾分自嘲。


    開封府府衙,是唯一沒有滲進年味的地方。


    漆黑的牌匾懸掛在公堂之上,四個“正大光明”的鎏金大字熠熠生輝。


    玄黑色繡蟒紋的官府襯得他肌膚慘白,陰鷙的氣息從他身上溢了出來。


    薛無奕端坐在案桌前,驚堂木一拍,朗聲道:“肅靜!”


    滿堂寂靜。


    開封府乃天下衙署,混的確實不錯。


    步青雲臨危不亂絲毫不慌,對於薛無奕的人品還是信得過的。


    步青雲這般想著,無畏的抬起了頭,靜待薛無奕開口。


    “堂下姓甚名誰?”


    “步青雲。”


    例行公事一番詢問,薛無奕麵色凜然,似是與步青雲素昧平生。


    當然了,兩人不僅沒有交情,反而有怨。


    “宣劉洋、林度。”


    不多時,一具屍體陳放在公堂之上。


    步青雲眼角餘光一瞥,脖子上有道很深的傷口,割斷頸動脈,雙目圓瞪,麵上神態迷茫,一擊斃命。


    旋即步青雲轉開眸光。


    “大、大人。”


    劉洋、林度哆哆嗦嗦跪在公堂。


    林度和盤托出:“孟明一直找步青雲借錢,但步青雲一直不肯借錢。”


    劉洋:“孟明有賭癮,我有好幾次見到討債的堵他要他還錢。我記得孟明死的前兩天,好像發了大財,應該是賭贏了吧。”


    “小民有話要說。”步青雲高聲道。


    “說。”薛無奕睥睨他一眼。


    “小民前段時間被匪徒劫走,迴來的時候銀票不翼而飛。”


    那個找奸夫的管家,帶來的打手訓練有素,步青雲可以肯定,那是官宦之家。


    現如今還不能說出來。


    這仇這怨,必須自己報。


    薛無奕眯了眼,嘴角勾起道:“你是說,孟明有盜竊行為?”


    “對。”步青雲斬釘截鐵。


    步青雲猜測,王宇可能曝屍荒野了。


    或許孟明……便是那個管家派人殺的?


    不是或許,是肯定。


    一番質問,步青雲咬死了自己十一天的失蹤是去了愚公山找朋友。


    薛無奕雖說怨極了步青雲,但他也深知,這個開封府府尹有多少雙眼睛盯著。


    步青雲一個手無縛雞之力、隻會埋頭讀書還有高傲自大的書生,絕不會擁有高超的刀法。


    薛無奕不會斷出冤假錯案,驚堂木又一拍:“退堂!”


    對於步青雲被偷竊的數兩銀票,逝者已逝,又無家室在京,這還真隻能……


    咽下肚子了。


    步青雲默默想著。


    沒就沒了,還賺不到錢嗎?


    ——


    步青雲慢慢站起,撣掉膝蓋處的塵土,瞧著與自己有怨的青天大老爺離開,迴眸對著劉洋林度一笑:“我確實沒有殺人。”


    那兩人麵帶羞愧,依舊跪在地上攥緊衣服,埋著頭,似乎隨時想要找個地縫鑽進去。


    當初恬不知恥請教步青雲的是自己,如今懷疑步青雲的也是自己。


    步青雲勾唇一笑,眼角不可抑製流瀉出譏諷,衣帶當風、大步流星離開。


    很氣。


    但深入想想,步青雲立刻便不想氣了。


    和不相信自己的人計較什麽?氣多了費的還是自己的力氣。


    福來客棧,步青雲是迴不得了,自己還欠著東西,等弄到錢了,再迴去。


    肚子發出某種叫聲,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步青雲頓住步子。


    鼻腔嗅到了香甜的氣息,步青雲順著香味望過去。


    烙餅,平淡的色澤瞬間變得極富有吸引力。


    不自覺吞咽口水。


    好香。


    好餓。


    摸了摸口袋。


    嗐。


    身無分文。


    步青雲眨了眨眼,滿腹鬱氣頓消。


    嚐試著再搜刮一圈。


    嗐。


    真,身無分文。


    吃不起飯了。


    “公子,買個烙餅?”許是步青雲的目光太過饑渴,攤子前的男人眉開眼笑,包了烙餅就道,“不貴!隻要一錢!”


    “這個……”步青雲遲疑著,清亮的眼瞳滴溜滴溜轉,笑道,“可以賒賬嗎?”


    “誒?”汴京民風異常純樸,攤子老板上下打量著步青雲,半晌恍然道,“公子您是個書生吧!”


    “不用不用!我送給您呐!您以後可是要做大官的!多光顧光顧這兒,小民就開心的很呐!”


    這書生在學問這方麵自傲得緊,被誇的極度舒適,笑彎了眼道:“多謝小哥,等我有錢了,我一定常常來吃。”


    “哈哈哈!”


    步青雲拿著烙餅緩緩吃著,晃悠在大街上,慢悠悠走著。


    漫無目的。


    揮金如土的步青雲此刻才懂得了錢財的重要性。


    嗐,沒有錢是萬萬不能的。


    晃悠了好久,步青雲在心裏計算著,那些認識的舉子不想去找,韓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京,老爺子給的錢被偷了,話說新年還沒有給人送信道賀……


    嚐試著找個寫字的活兒,汴京臥虎藏龍,寫得一手漂亮字的書生比比皆是。


    代寫家書,理由如上。


    作詞?


    這個倒是可以。


    步青雲四十五度仰頭眺望天邊的火燒雲。


    紅日西斜,雲層漸燒。


    原來已至夕陽。


    今天晚上睡在哪兒呢?


    心間無端生出幾分蒼涼之感。


    “呐!”宛若鶯啼的聲音從頭頂傳來,“怎麽不進來?”


    步青雲循聲望去,是凝香館的憐香。


    女子半倚窗欞,如瀑烏發垂在耳側,端的是風姿楚楚:“上來玩一把?”


    步青雲靈光一閃,情緒起伏得激烈,驀地轉悲為喜:“好啊。”


    四個人,麻將、牌九一一試過。


    事實證明,否極泰來有點兒玄乎,步青雲手氣猶如衰神附體,在輸錢的康莊大道上一騎絕塵。


    “糊了!”


    “公子,給錢嗎?”惜玉笑得花枝亂顫。


    麻將牌九依舊好玩,步青雲放鬆不少,奈何手氣太喪,他托著腮道:“唉,沒錢了。”


    本來以為可以否極泰來呢。


    步青雲大多數時候都是笑得甜蜜,配張清秀的臉簡直再討喜不過。人也和氣,挺討人歡喜。


    此刻喪喪的,倒是沒有姑娘追問賭資。


    憐香正了臉色:“公子京中可有親朋好友?”


    有個爺爺教的學生。但是關係較遠,也不認識,見到了還不能好好玩。


    步青雲搖頭:“沒有。”


    就是沒錢,又不是窮途末路了。


    惜玉道:“公子不如賣些詞給我們館?”


    吹拉彈唱,琴棋書畫,總有些公子哥兒喜歡誌趣相投的女子。


    秦樓楚館絞盡腦汁投其所好,每個姑娘走的路線不一樣。


    有的清倌兒便是走的高雅路子。


    “惜玉這法子不錯。”憐香道,“我相信公子的文采。”


    “額。”一直安靜的巧兒削蔥般的手指玩弄著麻將,“玲瓏骰子安紅豆。”


    巧兒便是走的高雅路子。


    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舉一動風姿綽約,唇瓣翕動:“公子賺錢,是準備不愁吃喝保住性命呢,還是走雞鬥狗遛鳥賞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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