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門聲傳來,之後門扉便被推開來。


    一名麵容清秀的瘦削小少年跪坐著,將飯菜送入房間內。


    “請等一下。”和泉守兼定喊住少年。


    “請問有什麽事嗎?”少年的聲音帶了幾分柔軟,那雙明亮的大眼睛顯露出疑惑和關懷。


    “已經兩天了。”和泉守兼定說,“土方先生……啊,不,近藤局長是否已經決定要如何處置我了?”


    “……土方先生並沒有提起過這件事。”少年迴答道,見和泉守兼定有些失望,又急忙道,“但、但是不用擔心,土方先生吩咐我每日為你提供飲食,應該沒有要對你不利的意思。”


    說到這裏,少年忽然想起什麽:“啊,如果需要沐浴的話,也請告知我。我這邊會給您安排好的!”


    和泉守兼定有些迷惑地看向少年:“你一直提土方先生,你是土方先生的……?”


    “啊,失禮了。”少年行禮道,“我是土方先生的小姓,雪村千鶴。這段時間由我來照顧您的飲食。”


    “小姓?”和泉守兼定錯愕地看了眼少年。他是土方歲三的愛刀,對土方身邊的人自然熟悉。可是——


    和泉守兼定的記憶當中,並未有這個少年的出現。


    ——難道是記憶模糊了?


    和泉守兼定遲疑著想。


    千鶴沒有注意到和泉守兼定的出神,她猶豫了一下:“如果有什麽事情的話,我會盡快告訴您的。”


    千鶴看著眼前的長發年輕人——年輕人看似有二十來歲,可言行之中總是透著幾分少年人的稚氣。或者並非稚氣,而是赤子之心,少了來自於現實的那種壓抑氣息,多了一種豁達坦蕩的感覺。而千鶴,某種程度上亦是純真的孩子,因而與和泉守兼定一見麵,便生了不少好感。


    再加上,她與和泉守兼定可以算是同病相憐。


    來到京都的千鶴,本是為了尋找失蹤的父親。卻不料在路上遇見浪人,在逃亡的過程中遇見了——“羅刹”。目睹了羅刹殺死浪人,進而目睹了衝田總司、齋藤一和土方歲三消滅羅刹的她,被以見到了新撰組的“秘密”為理由帶到了新撰組。雖然僥幸未被滅口,卻不得不暫時留在新撰組,成為土方歲三的小姓。


    和泉守兼定的神色微變,突然閃身來到千鶴麵前,將她護在身後:“誰!?”


    “還挺敏銳的嘛。”笑盈盈的聲音傳來。


    和泉守兼定緊繃的身子下意識地放鬆了下來。


    ——衝田總司。


    雖然這個人並非他的主人,但衝田是土方信賴的戰友。因而在和泉守兼定的心目中,亦是可以信賴的人。這就造成了一旦意識到對方是誰,和泉守兼定便不自覺地將他視為同伴。


    注意到這一點的衝田總司意味深長地看了眼毫無知覺的和泉守兼定。


    大阪傳來消息,土方跟山南不日就要前往大阪處理事物,因此他們想盡快查出和泉守兼定的問題。畢竟——這個人實力強大,哪怕是衝田總司也不能說自己可以輕易把這個人拿下。可他偏偏就怕土方。


    像是之前被捉住的時候,和泉守兼定並不是沒有一戰的實力,也不是沒可能逃跑的,可他連反抗都沒有就束手就擒。衝田跟土方都能覺察出,和泉守兼定是因為土方才乖乖跟著他們走的。而他們索要和泉守兼定的羽織,甚至他不離手的刀時,和泉守兼定本是不願和抗拒的,但土方歲三一發話,他就乖乖地遞了上去。雖然交遞之後,和泉守兼定便整個人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陷入了失落和懊悔當中。


    可他就是沒有真正想過跟新撰組的人動手,因為他打從心底就認同新撰組。


    這一點,近藤、土方、山南、衝田都能看得出來。


    因為年輕人不自覺透露的親近,以及他身上的疑點,和泉守兼定才能有現在的待遇。畢竟,哪怕是手無縛雞之力的雪村千鶴被抓到新撰組的當晚,她也是被結結實實地困成蟲子一樣,甚至還被堵住了嘴巴。而和泉守兼定則是清清爽爽地一個人睡一個被窩,還有晚飯提供。


    發覺衝田的存在後,千鶴沮喪地低頭。


    “我現在……也還被監視著啊……”


    盡管千鶴的聲音很低,和泉守兼定還是聽見了她的歎息。


    和泉守兼定麵露疑惑,他看看千鶴,又看看衝田。


    ——這個人身份有問題?為什麽要讓身份有問題的人來照顧同樣有問題的我?


    ——為什麽土方先生會讓一個身份有問題的人當小姓?


    和泉守兼定努力迴想過去是不是有這麽一件事情,有哪個小姓背叛了土方先生嗎?


    在腦中搜索良久之後,和泉守兼定完全沒有找到這件事的隻字片語。


    ——他的記憶當中根本就沒有千鶴這個人的存在!絕不是他記憶模糊!


    和泉守兼定現在可以很肯定地說。


    這下子,他看千鶴的神色就開始變化了。


    如果——曆史中千鶴並不存在,那麽,這個少年就是導致這個曆史出現偏差的禍首嗎?


    可是,和泉守兼定心中還是充滿疑惑。


    根據腦中被導入的“常識”,會造成曆史偏差的隻有時間溯行軍,也隻有時間溯行軍才會去改變曆史。


    而這個少年的模樣,根本就不像是——


    和泉守兼定仔細去探查,他的瞳孔微微收縮。


    不對!


    這個人——這個人絕非普通人!


    他微微拱起身體,流露出了戒備的姿態。


    而千鶴什麽都沒有覺察,隻是苦笑了一聲:“請您用餐吧,我先告辭了。”


    和泉守兼定則迷茫地看著少女緩緩起身離開。


    衝田總司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和泉守兼定的神色,眸子微閃。


    最能說明一切的,不是人的語言,而是人的身體。


    當然,衝田並不會僅僅因為這個而相信和泉守兼定。


    但收集消息,並綜合所有信息,才能得出真正的結論。


    因此,衝田總司朝和泉守兼定笑了笑:“我先去執行我的監視任務了。”


    和泉守兼定認真地道:“辛苦了。”


    衝田一愣,不由得大笑出聲。


    他揮了揮手,跟著千鶴走去。


    和泉守兼定迷茫地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還是不理解,於是果斷迴屋。


    “你相信這個自稱是‘和泉守兼定’的年輕人是新選組的人?”新撰組總長山南敬助略有些驚愕,“你說他來自……未來?”


    這實在是難以置信的結論。若非說出這個話的是衝田總司,山南敬助怕是要以為是在開玩笑了。


    ——雖然好像總司開這種玩笑並不讓人意外。


    “雖然很難想像,但或許這就是實情。”衝田總司說道,他提了提手中的羽織,“我們查看過,這羽織的樣式確實跟我們的一模一樣,但不同的是衣服的料子。還有,那位‘和泉守兼定’換下新衣服的時候,我也查看過他穿在羽織裏的衣服,那種衣料絕非普通人能穿得上。”


    這一點,其餘幾人亦讚同。


    他們從未見過這樣奇異的衣料,遠看好似跟普通料子差不多,但湊近一看便知曉這些衣料的昂貴。


    甚至於他們找過專業的人士查看,所有人都表示,這些衣料造價之昂貴,絕非普通武士家庭所能承受。


    “如果是這樣世間少有的料子,那麽很容易能查到源頭。但是我們至今仍未查到有哪個商戶賣過這等衣料。”衝田總司道,“其二,‘和泉守兼定’。”


    關於這一點,土方歲三才是最有發言權的人。


    “是同一把。”他說。


    山南敬助和近藤勇用近乎震驚的神色看向土方歲三。


    “不是……仿製的嗎?”


    “不。”土方歲三的話語堅定,毫無疑惑。


    和泉守兼定是他心愛的刀,每一日他都揮舞著這把刀,細心愛護著自己的武器,猶如半身一樣。隻要閉上眼睛,他就能描繪出那把刀所有的細節——哪怕有半點差異,土方歲三都能自信地說出——它們不是同一把刀。


    可是,它們就是同一把刀。


    他手中的和泉守兼定與“和泉守兼定”手中的和泉守兼定。


    “刀含氣。”土方歲三說,“不同的刀,蘊含著不同的氣勢,哪怕曾經是一模一樣的刀,跟隨不同的武士,走上不同的戰場,所涵養在刀中的氣勢都會不同。”


    “是同一把刀。”土方歲三最後重複了結論。


    山南敬助和近藤勇麵麵相覷。


    “而且‘和泉守兼定’用的是天然理心流。招式到了每個高手手中,都會因為各自體能或其他的不同而有所變動,而這種改變會由老師傳給弟子。”衝田總司說。


    “他用的招式和我的一模一樣。”土方歲三接著道,“而且他的招式帶著殺氣,絕不是沒有上過戰場的人會有的,他必然身經百戰。但如果世上有這樣的人,絕不會毫無名氣。”


    “再加上他的言行,”衝田總司拄著下巴,“土方先生,這位‘和泉守兼定’是你的兒子還是弟子呢?”


    “兒、兒兒兒兒子!!!?”近藤勇異常誇張地喊道。


    “啊,您沒發現嗎?‘和泉守兼定’跟土方先生長得有三分相像呢。”衝田總司笑眯眯地道。


    “還有……”衝田總司聲音一沉,“有問題的或許是雪村千鶴。如果和泉守兼定的來曆如我們想象,他卻完全不認識千鶴,甚至在一瞬間對她表現出了警惕和審視。”


    土方歲三的神色一緊。


    “歲啊……”近藤勇神情嚴肅。


    土方歲三認真地等待囑咐。


    近藤勇深深地看了土方歲三一眼:“沒想到……你的兒子都這麽大了啊。”


    土方歲三第一次認真地考慮要不要以下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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