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從那電光石火的須臾中就能做出如此判斷與行動,不難看出,彌賽婭真的是一位天生的戰士與守護者。


    再怎麽說,她也是一位「卡斯蘭娜」。


    梅看起來還沒有從方才的展開中迴過神來,她愣愣地看著彌賽婭噴吐在自己身體上的鮮血,笨手笨腳地用手將它們塗抹在作為唯一希望的大劍上。


    汲取了血液後,大劍上的紅色紋路愈發加深,祂發出類似於唿吸的悠揚鳴叫,仿佛真的擁有生命。


    由乃並沒有給予她們多少喘息的時間,倒不如說,之前能給她們如此多的時間都是一種奇跡。


    如神如獄的荊棘攜裹著唿嘯的破空聲緊隨而至,不得已下,兩人也隻得跌跌撞撞地順著方才被砸出來的巨大洞口逃入教學樓。


    僅剩下由乃一人站在空無一人的操場中央,她任由少女們的身影消失在高大的建築中,麵無表情地注視著手中散發出寒冰粒子流的帕凡提核心。


    然後——


    ‘咕咚!’


    一口吞下!


    ......


    “好了,這下大概能安全一陣了。”


    四樓的實驗室中,彌賽婭衝同樣小臉緊繃的梅安慰道。


    或許是貓戲老鼠的餘裕,即使擁有輕鬆毀滅掉整個教學樓的力量,由乃依舊像是玩捉迷藏的小女孩一般,不緊不慢地跟在兩人身後。


    這顯然是極好的。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沒有梅這個拖油瓶,彌賽婭說不定能憑借手中的大劍逃出生天。


    但她必然不可能放棄掉自己這位名義上的未婚妻,這不光出於道德,也是出於承諾。


    確認暫時處於安全環境後,梅的唿吸才急促起來。


    有一說一,別看她天天被彌賽婭吐槽體質不行。


    實際上,白陌一把手養大的梅,在身體素質這一方麵絕對不比健康的成年人差上分毫。


    但無奈彌賽婭這家夥過於非人。


    人的身體擁有自我保護機製,所以會將出力控製在一定程度。


    原本的彌賽婭確實擁有強大的力量,但由於恢複能力不夠,她的身體就會不自覺地控製力道,以免造成出力過度無法恢複的窘境。


    然而在得到白陌律令,恢複力大增後的這兩個月裏,她的身體也漸漸察覺到如今的反常,並逐漸解開了有關這部分的抑製。


    而為了跟上這樣的彌賽婭,梅也隻能拚盡全力。


    彌賽婭是不會拋下她不假,但這不代表自尊心頗高的女孩就甘心趴在她的背上當個人型秤砣大盤雞屎拖後腿。


    就在這時,大口喘氣的梅忽然感覺到有什麽靠在自己肩上。


    她側頭看去,果不其然,倚著自己的正是彌賽婭。


    女孩原本精致到夢幻的小臉遍布灰塵,汗水打濕了胸前的衣襟,頭發更是亂糟糟地擰成一團,看上去像是隻剛剛從垃圾堆裏刨完食的小狗。


    梅並沒有嘲笑她,因為她自己同樣如此。


    衣服方麵依靠在實驗室中找到的白大褂解決了,但若照一下鏡子就知道,自己必然同樣狼狽到沒臉見人。


    但比起身體上的狼狽,更加糟糕的,是心靈。


    梅自認自己還好,從由乃的口中能夠知道,這所謂的第三次崩壞是以極東長空市為中心,輻射了周遭數以百計的城市。


    然而位於穆大陸中心的白陌並不在這些倒黴透頂的城市當中,換句話說,隻要自己能夠逃離這些危機四伏的城市,就還有再見到他的可能。


    可彌賽婭呢?


    曾經的摯友變成了想要取走自己生命的劊子手,原本的溫柔怯弱盡皆化作如今的殘暴。


    最為關鍵的是,她還不知道對方會變成這樣的理由。


    溝通的前提是相對平等,但現如今的兩人,又怎麽能和那位荊棘環繞的罪惡天使相提並論?


    無知不是罪,弱小才是。


    這就是這個世界的寫照。


    “我不明白......”


    彌賽婭悶悶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她心裏現在真的好難受好難受。


    對顛簸流離的彌賽婭而言,白陌也好,梅也好,由乃與蘇也好,他們都是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給她帶來溫暖的存在。


    別看她整天口花花沒個正型,實際上,她是打從心裏將他們看作是自己的家人。


    所以她不明白,為什麽由乃會變成那樣?


    那個叫崩壞的混賬就這麽厲害,能讓曾經溫柔善良的女孩變成如今殘暴不仁,視生命如草芥的暴君?


    “我也不明白由乃為什麽會變成那樣。”梅抿了抿唇,“她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像是人格分裂一般,時而對人溫柔時而對人殘暴。”


    少女一邊述說一邊警惕四周,在彌賽婭狀態不佳的現在,她至少要扛起偵查的責任。


    “人格分裂?你的意思是......?”


    “沒錯,我同樣不認為由乃會對我們(你)出手是出於她的本願。”梅神色嚴肅,“在我看來,必定是那個崩壞動了手腳,才導致她變成如今這樣半瘋癲的狀態!”


    “——證據呢?你有證據嗎?”


    少女焦急地詢問道,髒兮兮的小手握緊劍柄,任由上麵的倒勾刺入自己的掌心。


    她的恢複速度很快,小劑量的供血完全可以做到不斷流,借以不斷積攢威力。


    而作為代價......


    彌賽婭揉了揉肚子,委屈巴巴地嘟起嘴。


    她好餓,好想吃白陌先生做的麵。


    “證據的話,當然有。”梅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鏡:“首先,是由乃現身救了我這一點。”


    “即使後來她用行動證明「自己在束縛帕凡提時無法移動,所以需要你用劍刺入對方的頭顱來創造機會」,可實際上,如果不是為了我們,她完全沒有必要出手去對抗與她勢均力敵的帕凡提。”


    她豎起第二根手指:“然後,是她在戰鬥中的那句話,「切!真是麻煩!明明隻是下位的存在,就不能好好給我當做營養吸收掉嗎?」”


    “彌賽婭,如果你從一開始就想要殺死我,你會在戰鬥中堂而皇之地向對手說出這種必然會暴露出自己異樣的話語嗎?”


    “肯定不會!”


    女孩以要甩掉腦袋的力道用力搖頭,其力道之大,直接導致梅的勃頸上多出一道紅色的痕跡。


    麻花辮‘啪!’地一下,甩的。


    “看,就算是蛐蛐彌賽婭都知道不暴露身份,那由乃就更不可能這樣做了。”


    頗為無語地看了這誤傷友軍的草履蟲一眼,梅無視掉‘什麽叫就算是彌賽婭啊!總感覺你把我和某種相當令人在意的低智商動物畫上等號了!’,繼續道:


    “這就說明一件事,那時候的由乃有極大可能性打算在事後說出自己身上遭受的異變,所以才會沒有絲毫顧忌地說出這段話。”


    既然事後要全盤托出,提前透露一些自是無妨。


    “第三——”梅優雅地豎起中指,“則是你手中的那把大劍。”


    “?祂?”


    女孩的視線下意識轉移到手中的大劍上,換來數聲不知何意的嗡鳴。


    “你啊你!”似是對彌賽婭的智商徹底失去希望,梅扶額歎息,“你不會真的以為,這玩意吸了你的血就能夠認主了吧?”


    “不是嗎?!”一臉震驚。


    “怎麽可能?”


    梅算是徹底對她的智商沒轍了。


    “世界上哪有這麽好的事情?滴血認主,現實又不是那些七八十年代的奇幻小說。這東西分明就是由乃她以滴血認主為借口送給你的防身武器!汲取血液換取高溫,這代價簡直就像是為你這個恢複力max的家夥量身打造的,這個世界上哪有這麽巧的事情?”


    一口氣說出這麽些話的梅輕輕喘了口氣:“再說你想想,有關你恢複能力的問題這個世界上有幾個人知道?”


    彌賽婭扒拉手指數了一下:“白陌先生,你,由乃......好像就沒了,連蘇我都沒告訴。”


    “這難道還得不出結論嗎?”梅總結道,“由乃她最開始絕對是正常的。”


    “然後在擊殺帕凡提後,或許是被那個崩壞給刺激到了,所以才會變得如此瘋狂!”


    彌賽婭立刻補充,美麗的藍色眸子再度恢複往日的光亮,像是兩顆熠熠生輝的藍寶石,剔透而充滿陸離光彩。


    “當然,我更傾向於她在崩壞的力量下發生了人格分裂,所以才會分裂出一個英姿颯爽卻對我們友好,一個與往常無二卻想要殺死我們。”梅說道:“證據我也有,彌賽婭,你要不要聽?”


    說道最後,梅似笑非笑地看過去。


    彌賽婭頓時鬧了個大紅臉,顯而易見,梅的證據就是由乃的那一句「曾經的我才會喜歡上你」。


    曾經的我,現在的我,這在說明什麽自是不言而喻。


    彌賽婭有些尷尬地四處亂瞟,即使她的心思不在梅這個未婚妻身上,可當著她的麵被人表白,這也確實有點那個。


    與她不同,梅對此倒是喜聞樂見。


    因為她與彌賽婭交往本就存有利用人家的心思,若是能看到喜歡自己(笑)的彌賽婭被由乃攻略,她的心裏也能好受一些。


    “既然這樣!”


    歇息的差不多了的彌賽婭站起身,原本心中黯然的她在經曆過梅的一番推理後,頓時燃起了勇氣。


    “接下來,就以喚迴由乃的意識為目標進行行動,沒問題吧?”


    同樣起身的梅活動了一下有些發麻的雙腿,淡淡道:


    “你可別誤會了,主要是現在的由乃很強,如果有她的幫助,我們在逃離長空市的過程中絕對能安全不少。”


    “是是,我明白了,我的傲嬌大小姐!”


    掄起大劍抗在肩上的彌賽婭扭頭,衝方才還站著梅,如今卻是一團空氣的地方露齒一笑:


    “......”


    外牆上驟然洞開的大洞帶來的壓差在房間內卷起不大不小的勁風,吹起房間中唯二之人的衣擺與長發。


    “誒呀!梅同學都看不到人影了呐!我剛剛打出來的那一下應該破開音障了吧?”


    不知何時來到房間中的少女手刀橫在眉梢,透過方才荊棘錘出的大洞,看向教學樓外連綿不斷的音障雲。


    “彌賽婭,你說,一個人在遭到至少340m/s的突擊並穿透一層二十厘米厚的混凝土牆壁後,她還能飛出去多遠?”


    “在飛了那麽——那麽遠後,再從至少四層樓的高度墜落下來,她能活下來的幾率有多少?”


    “我知道你成績不好,所以我來幫你算一下。”


    她背著雙手,迴過頭,笑眯眯地看著自己的青梅竹馬,檀口輕啟:


    “是「零」哦!”


    “由——乃——!”


    同時響起的,還有少女宛如修羅惡鬼般的暴虐怒吼!


    現在時間公元2014年的3月28日17點25分,第三次崩壞發生已過三小時十七分。


    距離白陌與愛莉希雅得到消息,還剩十八分。


    第一百八十一章·「勝天半子,勝神半步」


    或許是帕凡提未能釋放成功的烏雲在向這個世界彰顯自己最後的存在,洪水自烏雲密布的天穹垂落,雨水衝刷著大地,好似要洗去這天地間一切的汙穢,像老天爺也在為人類的不幸而哭泣,又像是神明對凡人獻上祭品的滿意狂歡。


    “由乃!!!!!!”


    ‘轟隆!’


    一道閃電自天而降,照亮了兩人或猙獰或玩味的臉。


    永失吾愛,舉目破敗。


    刹那間,彌賽婭緊握手中紅黑大劍向前突刺,劍尖刺破空氣的暴鳴幾乎都要蓋過慢過電閃數秒的雷鳴聲!


    然而這足以稱之為絕殺的一劍卻被一隻由荊棘構成的大手死死緊握,二者不約而同抵上全力,鋼鐵扭曲的咯吱聲立刻布滿整個房間!


    縱使是由乃打造的畢業裝備,大劍的劍刃在怪物與怪物的角力下依舊留下道道斑駁與凹痕,恍若那神話中為獲得蘇摩之酒而充當攪拌乳海工具的婆蘇吉,整個劍身都開始扭曲!


    “燃盡吧!”


    意識到這點的彌賽婭立刻向其中注入血液,霎時間升溫到極致的劍刃發出一聲愉悅的輕吟,陡然升起的高溫甚至讓周遭的空氣都微微扭曲,僅一瞬間便將那泛著深藍色的荊棘溶解分化!


    質量不足數量來湊,在大劍突破防禦的那一瞬間,又有豎條荊棘向彌賽婭所在的位置洶湧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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